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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蹬上昨天的自行車,從南橋的一段騎到另一端。
這個鏡頭很簡單,江懾一下子就完成了任務。
接下來的鏡頭是多年後的時間線,地點不變,薛靈站在南橋下的一家修車店,她在等自己的自行車修好,已經在外地上高中的張清浬回了一趟柏村鎮,騎着單車路過南橋時被邱婉心看到,她見到張清浬的一刻無比興奮。
對着張清浬高聲喊道,“張清浬——”
張清浬匆匆瞥了她一眼,卻沒有回應,邱婉心看着江懾遠去的背影,內心空蕩蕩的,但是又被一陣無法言說的喜悅填滿:
終于又見到她了——
實在是太好了。
只是這樣想着,幾乎就要哭出聲來。
“卡——”衛梓言喊了暫停,“薛靈,你剛剛的對人物的表現還不夠豐富立體,邱婉心看到多年未見的張清浬,心情是很交錯,很複雜,片刻的失落過後,是欣喜,再來一遍。”
或許是昨天對薛靈的表演很滿意,今天薛靈被第一次喊咔,衛梓言的态度還沒有昨天對周意那麽激動。
薛靈點點頭,“是的導演。”
結果第二遍第三遍,薛靈的表演沒有讓衛梓言滿意,衛梓言叉着腰在薛靈面前數落她,薛靈低着頭,現場一片尴尬。
在第六遍衛梓言喊咔的時候,清晨的大霧已經散去,太陽出來了,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人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劇組拍戲,看新鮮熱鬧似的駐足在一邊。
衛梓言深吸了口氣,板着張臉道,“行了,今天先到這,換下個場地,剩下的鏡頭明天再拍。”
衛梓言路過薛靈面前,語重心長看了她一眼,最後仍舊什麽也沒說,走開了。
薛靈站在原地,太陽穿刺雲層破開大霧的一縷光線耀在她的臉上,她的心裏空落落的,看什麽都很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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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安慰她?”
江懾靠在橋柱上,徐蕊走過來問。
江懾搖搖頭,“她需要自己好好想想,這種時候,別去打擾她。”
徐蕊陰陽怪氣的笑了一下,“喲!影後大人和人家認識多久啊,怎麽看起來相當了解人家啊。”
直到徐蕊走開了,江懾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目光牢牢鎖定在在路邊站着的少女身上,嘴裏發出一個不明寓意的音節,低聲道,“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了。”
夏陽撐着傘過去安慰薛靈,“靈姐,沒事的,你只是狀态不太好。”
薛靈擺擺手,“別說了,讓我好好想一下。”
薛靈一天的戲份安排主要就是早上這場,接下來的都是江懾與周意或是其他人的對手戲。
薛靈原本也想跟去下一個場地,衛梓言的助理來告訴她,“衛導說讓薛小姐回去休息一下,免得中暑了。”
薛靈明白,衛梓言其實是在給自己時間,思考那場戲邱婉心的人物心裏,但是她還是拒絕了這份好意。
薛靈一定要繼續跟組,因為她想從江懾的身上,揣摩出一些張清浬的特質,再從張清浬身上找一個突破點,思考邱婉心對張清浬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而這份情感又經歷了一個怎樣的變化的過程。
南橋的相遇,是邱婉心與張清浬命運的再一次交彙,也是從這裏開始,許多東西開始變質。
下一場是在學校拍攝的,今天是周末,鎮子上中學在周末放假,劇組事先和學校溝通過,學校選出了五十幾名同學協助劇組。
因為事先老師們再三強調了紀律,這些山裏的孩子們很乖,拍攝的時候也不敢上前去和自己喜歡的明星要簽名,江懾、周意、靜雯等其他劇組人員坐在教室裏,大家身上都換上了劇組定制的校服,看上去真的很有學生樣。
剪了短發後的江懾,就算是穿上土的掉渣的校服,看起來依舊很酷,這就是天生的氣場問題。
靜雯在休息期間不止一次的在薛靈面前偷偷發着花癡,“靈姐,你說江前輩江老師怎麽能這麽酷,我是個女的我都要愛上她了。”
薛靈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靜雯又八卦道,“對了靈姐,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生氣啊。”
“問吧。”薛靈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她問的問題八成是和她的私人感情生活有關。
“你和高寒分手那麽久,就沒再談過對象了?”
薛靈點點頭,“對啊。”她本來想說她一心沉醉事業,不想談感情,可是又想起,原身在分手之後依舊接拍腦殘偶像劇,演技是半點也沒進步,還拿了個金酸梅獎,她突然有點說不出口。
“那麽——”靜雯繼續試探道,“高寒是不是真的劈腿你才甩了她的啊。”
薛靈皺皺眉,“這事你從哪兒知道的?”原身即便和高寒分了手,卻從未對外界透露過理由,也從未對身邊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
“我猜的。”靜雯道,“我不是在電影學院嗎?裏面有很多有錢的同學,有個關系比較好的告訴我,他之前在那個什麽地方老是看到高寒左擁右抱的,他還在外面立深情陽光人設,也真是夠惡心的。”
這個高寒,一點也不知道收斂。
薛靈無奈的搖搖頭。
靜雯看着薛靈的臉色,又問,“靈姐,你是不是被高寒傷了之後,就喜歡女的了啊?”
薛靈的身子僵硬了一秒,挑了挑眉,“這話你又是從哪聽來的?”
“我想了很久,不科學啊,否則你怎麽一直沒對象,而且我還聽說——還聽說——”
“聽說什麽?”
“聽說你和江老師——”
薛靈打斷她,“這話可不能亂說,你從哪聽來的?”
“天天八卦。”
……
“都是那天你們在街上被偷拍到,本來我也沒往那方面想的,當然,你不告訴我也行,我理解,真的,如果是靈姐的話,我就忍痛把江老師讓給你好了。”靜雯一副忍痛割愛,苦楚難當的模樣看的薛靈頭疼。
她摸摸了靜雯的頭,“別想太多,好好拍戲,待會導演又罵你了。”
聽到這句話,靜雯的臉一白,因為她閑來無事,還老是跟在劇組後邊跑,衛梓言就給她加了戲,演張清浬的同學,坐在教室裏充充數。
她第一次演戲,難免緊張,她其實就是個不起眼的同學ABCD,但是鏡頭一搖過來,她桌子下邊腿都是抖的,整個人都晃得不能自已,旁人看了還以為她羊癫瘋犯了,衛梓言數落了她好幾次。
直言給她最後一次機會,這麽路人的角色都演不好,她接下來的戲也不用演了。
靜雯可憐兮兮的看着薛靈,“靈姐,救救我。”
薛靈看着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又看了江懾一眼,心裏有了主意,低下頭在靜雯耳邊說了一些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Jing地雷x2
感謝涼紮紮地雷x1
感謝随心地雷x1
感謝無銘地雷x1
感謝“無銘”,灌溉營養液+22
ps:眼睛發炎了,又痛又癢,盡量日更
☆、第 43 章
下一場的鏡頭靜雯沒有再出現之前的問題, 一遍就過了。
江懾一直注意着薛靈和其他人之間的互動, 有些好奇薛靈是說了什麽話讓靜雯突然間開了竅, 最後她也沒能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靜雯站在江懾面前感到一陣的拘束, 偶爾擡起頭偷看她幾眼,小心道, “靈姐說,讓我看着江老師的背影發愣就行。”
就這樣?
江懾自然不知道, 薛靈對靜雯說到發愣, 言外之意就是發花癡就行。
結束了校園戲份後, 有幾個比較外放的學生來和劇組的演員們要簽名,一直在旁邊跟組的薛靈最受歡迎, 畢竟是流量小花, 人氣高也正常。
江懾溫和可親的給一個女學生簽完名後,看着被簇擁在人群中間的薛靈,後者正一臉微笑耐心不倦的滿足着學生們的各種請求。
徐蕊走到江懾身邊, 幾分調侃道,“影後大人是不是眼紅了?”
江懾的唇畔勾起, “是啊, 嫉妒的很。”
江懾眉梢輕揚, 看着被簇擁在中間的人,“真嫉妒,她們可以離她那麽近。”
收組時有一個學生走到衛梓言面前,拿出本子希望衛梓言能給她簽個名,正在和燈光師商量夜戲的衛梓言愣住, “我?”
那個學生堅定的點點頭,紅透的耳根透露出她的局促不安,“我很喜歡導演的作品,《陸尋》《芳年》《子墨》我都看過。”
衛梓言顯然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地方居然會遇上粉絲,還是這麽個青澀的小粉絲。她褪下拍戲時的嚴肅,露出一個笑容,“好。”
接過小粉絲遞過來的紙筆,齊刷刷在上面簽了個名,順口問道,資*源*整*理:未*知*數“你以後想做什麽呢?”
那個女同學顯然沒想到衛梓言會問她這個問題,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我、我想考電影學院,成——成為像導演這麽了不起的人。”
衛梓言目光柔軟,她知道這條路對這樣一個鎮子上的孩子有多艱難,“那你可要比別人更加千倍百倍的努力。”
“我知道。”那人目光堅定,衛梓言寬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臨走的時候,想了想,轉過身去喊住她,留下了一個聯系方式,“要是有一天你真的去了電影學院,學了導演,來找我。但是話說在前頭,在在之前,我不接受任何的打擾。”
那小姑娘呆滞了一秒,“是!我一定會去找您的。”
衛梓言的心情相當不錯,同行的劇組人員都聽到她在哼小調了。
回去的路上,她瞥了眼薛靈,“今天有什麽想法沒有?”
薛靈如實的搖了搖頭,衛梓言破天荒的沒生氣,語重心長道,“那你今晚可得加油了,明天早上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衛梓言還是看好她的。
晚上拍夜戲的時候,薛靈沒出門,她在房間裏研究劇本,反複對着鏡子練習。
夏陽一直在旁邊給她看戲,在他看來,薛靈演繹的已經非常優秀,但是薛靈自己仍舊不滿,她一遍一遍的再來。
重複了少說有一百多次,最後累癱在床上。
可是都找不到她想要的感覺。
晚上的時候,傳來消息,拍攝現場發生了意外,周意在南橋拍戲的時候,因為現場圍觀群衆太多,現場的秩序失控,周意不知道被什麽人失手推下了河。
薛靈得到消息的時候,周意已經被救了起來,送到當地的醫院去了。
為了不讓大家打擾周意休息,衛梓言讓劇組人員都回去,薛靈趕到的時候,醫院外圍了許多圍觀群衆,他們不是拍攝現場跟過來的,就是得到有演員落水的消息趕過來看熱鬧的。但是當地鄉政府接到消息,派了人手來當地維持和疏散人群。
前頭有個領導模樣的人對當地居民用方言說着什麽,薛靈聽不懂。
她只覺得吵。
薛靈在夏陽的掩護下從側門進了醫院。
無論哪裏的醫院都有一股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刺得薛靈有些腦袋疼,從前世開始她就讨厭醫院,原身也讨厭。
就在醫院裏,她們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親人,面臨了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生命太無常,也太脆弱。
薛靈的步伐很沉重,她知道周意最怕水,周意的父親是在一個大雨滂潑的夜晚不幸跌落在湖泊裏,溺水而亡。這給年幼的周意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鄉鎮的醫院規模不大,人手也算不上很多,三三兩兩幾個醫生走過,認出了薛靈,薛靈卻沒有聽見似的,一直向前走着。
走廊裏燈光昏暗,只有零零落落幾個人。
薛靈走到周意所在的病房前,江懾渾身濕漉漉的靠在門口,額前的碎發貼着她的臉,她的瞳孔很黑,像是一汪夜裏的泉水,裏面千萬種情緒翻滾,似是哀傷,似是祈求,還帶着些示弱般的試探,要把薛靈吸進去似的。
薛靈看了江懾一眼,沒說話,走過她身邊,推門進去。
門被關上的一刻,半昏半黃的寂靜中,傳來一聲低低的笑聲,帶着無盡的嘲諷。
衛梓言站在周意的床頭,和身邊的人小聲說着什麽。
見薛靈進來了,“你來了,沒什麽事了,就是嗆進去太多水,還沒醒。”
薛靈點點頭,衛梓言問她,“你看到江懾沒?”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在門口。”
衛梓言說道,“這裏水位挺深也挺急的,還好江懾反應快,及時跳下去抓住了周意才沒讓她被水沖到下面去。我看江懾上來的時候,臉色特別不好,一直咳嗽,想讓她做個檢查她也不肯,她這個人性子犟,你和她關系好,你去勸她幾句。”
“我?”
薛靈不知道衛梓言是怎麽得出自己與江懾關系好這個結論,但是好像不止衛梓言,身邊所有人似乎都覺得薛靈和江懾的關系不錯。
薛靈想起方才江懾渾身濕透了站在門口看自己的眼神——
薛靈再度走出門去,走廊裏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灘濕漉漉的水跡。
江懾離開了。
薛靈看着一地的水漬發了愣。
陰暗窒息的滿是刺鼻消毒水的空氣中,薛靈回憶起許久之前的事情。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和周意剛在一起半年。
當時她們正在拍攝一部叫做《浮生》的都市劇,當天晚上有一場落水的戲要拍,周意當時的咖位小的不能在小,只在幾檔不知名的綜藝節目裏露過臉的那種。
《浮生》這部劇裏顧祯演的女三,周意的角色是顧祯幫她争取來的。
顧祯事前不知道周意演的是溺水戲,也不知道周意怕水。周意知道這個角色是顧祯好不容易拿來的,她這咖位自然是不能用替身的,而且她的戲份總共也沒幾場,只能硬着頭皮下水。
雖然是拍溺水戲,但是那地方事先勘測過,水位不深,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拍攝途中周意真的溺水了,可是現場每人發現她的異樣,只在想這個新人的演技還不錯。
快收尾的時候,人群中竄出一道黑影,将溺水的周意撈起來,導演正要大聲斥責,結果才發現,周意的情況不對。
大家這才慌亂起來,顧祯最是驚慌失措,馬上跑上前去,劇組為了演員的人身安全都配備了醫療人員,救護人員讓顧祯先去一旁站好,對周意進行急救。
慌亂中,顧祯半跪在地上測驗瞥見那個救了周意就走遠了的黑影正站在一棵樹下看着她,那個身影被霧黑的夜定格成了一道孤獨的剪影。
即便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當時的顧祯卻能夠感受到,對方正在看着她。
待周意回過氣來,确認平安無事時,顧祯才想起去給那人道謝,可是當她一路追到那棵樹下,那個身影早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地上一灘濕漉漉的水跡,将地面上的葉子打濕,斑斑點點,像是眼淚。
薛靈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可能是最後她也沒問出那個救周意的人是誰,所以這件事才被她埋在那麽深的記憶裏,也可能是,在那嘈雜慌亂的環境中,向那人看去時,她感到一種濃烈到近乎悲痛的情緒在那一霎将自己包圍起來。
濃烈到她連多看那人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薛靈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可是那個念頭太過荒謬,她搖搖頭,将那個念頭掐斷。
“呵。怎麽可能呢?”
“薛靈。”衛梓言走出門來,“江懾呢?”
“走了。”
走廊裏空蕩蕩的,有風吹過,帶過一陣陰森的寒氣。
衛梓言說,“回去吧,這裏待會周意的助理會過來,不用擔心。”
薛靈并非擔心周意,她對周意的關系早就耗盡了,可這樣的話,她不能對衛梓言說。
薛靈希望周意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對她更加放松戒心,這樣到時候自己也好能夠抓到周意的把柄。
“周意的助理這不是還沒過來嗎?你們先回吧,我在這守一會兒,等人來了,再換班。”
衛梓言沒有多想,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了,早點回去,明早還得早起拍戲。”
“知道了,導演。”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Jing地雷x3
感謝三只小柯柯地雷 x1
感謝随心地雷x1
感謝“三月月的老婆”,灌溉營養液+60
眼睛好些了,謝謝大家的關心~
☆、第 44 章
那天直到周意助理過來, 周意還是沒醒, 薛靈沒有理由再留下來, 溫柔可親的和對方交代了幾句話後才離開醫院。
彼時已快十一點, 夜涼如水,薛靈走在街上想起衛梓言的話, 江懾渾身都濕透了,又轉身回醫院, 去藥房拿了點感冒藥。
薛靈回賓館的時候, 大家幾乎都睡下了, 就剩衛梓言和其他幾個負責人房間的燈還亮着,想必還在思考明天拍攝的問題。
薛靈站在樓下, 江懾的房間靠街, 沒有燈光,漆黑一片,應該已經休息了。
薛靈上樓站在自己房門前時心思搖擺不定, 她手裏還提着藥物。
那只握着門把的手怎麽也摁不下去。
薛靈深吸一口氣,片刻後, 江懾的房門被敲響。
薛靈生怕驚擾到別人的睡眠, 不敢敲的太大聲, 她也是在試探,想看看江懾究竟睡下沒。
敲了兩聲沒動靜,薛靈轉身準備回房的時候,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
薛靈轉過身去,江懾一手扶着門框, 臉上沒什麽表情。
“有事嗎?”
江懾開口的一瞬,薛靈身子一顫,她許久沒有聽過江懾用這麽沒有起伏沒有情感的聲音和她說話了。
薛靈不自覺将手背在身後,将那袋子藏在後頭,她看着江懾,一下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懾沉靜的看着她,黑瞳深處有微光在閃爍。
在薛靈繞過她去看周意時,江懾手指都在抖動,但凡薛靈對她有一點點的上心,就能看到她的不對勁。
但是薛靈沒有。
不論是她是顧祯,還是薛靈,她的心裏眼裏,始終只裝着周意一個人。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一樣。
那個時候,江懾也說不上是氣憤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亦或是痛苦多一點。
江懾就這樣沉靜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嘆出一口氣來,怎樣都好,她都沒辦法對這個人狠下心來。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一樣。
聽見前方傳來的嘆息,薛靈疑惑的擡起頭來,她抿了抿唇,原本想說些關心的話,卻又怕給江懾什麽錯覺,結果一開口,話就變成了,“今天是你救了周意。”
走廊兩頭突然一道驚雷閃過,攜着劈天裂地的氣勢,一霎那間把天地都照亮。
狂風呼嘯,把半開的窗戶吹砸在牆角,“哐當哐當”的胡亂響着。
江懾和薛靈誰也沒動。
随後一陣“噼裏啪啦”雨點打落的聲音,很大很響,像豆子似的劈在窗戶上。
空氣中一下子彌漫着水汽。
江懾眼神很深,周身的氣壓也被壓的很低,像是被水汽浸透過的,全身都散發出不可言狀的悲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她們之間的對峙,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
又一道驚雷閃過,狂風比之前來的更烈更猛,吹的挂在走廊兩頭的窗戶上的白色窗簾獵獵作響,那上頭細弱的繩索,像是随時都會被風刮斷。
走廊裏的燈閃了幾下,寂滅下去,停電了,天地間突然一片漆黑。
薛靈以為江懾不會開口。
“我回去了,打擾了。”
雨點霹靂作響,風聲凄厲哀嚎,又一聲驚雷響起,照亮走廊的一瞬,只見一個身影欺身而上将前方轉身的身影一把拉入懷中。
“別走。”
“求你。”
光線一閃而過,一切又沉入無盡的黑暗中,只有雨聲如故。
薛靈被江懾拉入懷中的一瞬,有什麽東西斷了半拍,江懾的雙手牢牢捁住她。
江懾的身上很燙。
薛靈試探性的喊了她一聲,“江懾?”
“嗯?”江懾的腦袋埋在薛靈的脖頸處,低低發出一聲。
薛靈試探着回身,江懾的手又緊了緊,“別離開我。”
圈的她片刻動彈不得。
“我不走。”薛靈安慰似的覆上了江懾的手。
江懾這才放松了力道,薛靈找到空隙摸上了江懾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江懾發燒了。
薛靈哄着她想讓她乖乖回房間吃藥,但是江懾只立在原地看着她,一手牢牢牽着她的手,執拗的如同個孩子。
薛靈反手握住江懾的手,“乖,我陪着你。”
江懾問道,“你不走?”
薛靈回道,“我不走。”
“永遠都不離開我?”
薛靈停頓了半秒,江懾感受到她的猶豫,又一下子握緊了她的手,在密集的黑暗裏,視覺失去了作用,感官卻愈發清晰。
薛靈感覺到了,江懾在發抖。
盡管她知道江懾這時候應該是燒的神志不清了,才會這麽孩子氣,說到底只是此時此刻想從自己身上找些安全感罷了,這個時候的江懾需要哄,薛靈應該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說。
但是永遠太沉重,薛靈開不了這個口。
雷聲驟然變小,只是那一剎的光線依舊通明,薛靈正視江懾固執的眼神,她在那一刻心軟下來。
“永遠。”
黑暗中,薛靈聽到一聲心滿意足的輕笑。
打雷導致整個小鎮都停了電,薛靈牽着江懾進了門,薛靈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翻出袋子裏的藥,幸好薛靈想的周到,感冒到退燒的都買了。
她環顧了四周一眼,看見房間角落桌子底下有個保溫瓶,薛靈走過去颠了颠,扭開瓶蓋探了探,水是熱的。
薛靈的身前一片陰影,此時此刻的江懾真的就像個孩子似的,形影不離的跟着她,生怕把她跟丢了似的。
薛靈站起身,無可奈何的看着江懾,江懾的臉雖然還是冷冷的,可是那雙眼睛,總能叫人從中看出幾分無辜來。
雖然燒的都糊塗了,卻還是蠻可愛的。
薛靈閃過江懾身邊,卻被一只手指輕輕勾住衣角。
薛靈低聲哄到,“江懾乖,姐姐不走,姐姐給你泡藥,喝了藥,江懾就好起來了。”
也不知道發着燒的江懾究竟能不能聽懂,但是她一口一個姐姐的便宜占得倒是很爽,薛靈泡好了藥,放在嘴邊吹了吹,确定不是很燙後才遞給江懾,“喝吧。”
江懾撅着嘴,“不喝,苦。”
薛靈看着江懾皺起來的眉頭,忍着笑,江懾明明還是一副高冷的臉孔,可是撅起嘴巴來的樣子——真是——真是,薛靈一時半會也找不出詞形容。
江懾原來怕苦。
薛靈拿出從前在孤兒院時哄小孩子那招,從背後飛快拿出什麽,往裏一放,“姐姐在裏面放了糖,已經不苦了。”
其實薛靈手裏抓的是一把空氣。
“真的?”江懾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當然,姐姐怎麽會騙你呢?”
江懾依舊拿起杯子的手一頓,“姐姐騙我。”
薛靈這了眨眼,江懾都燒傻了還這麽不好騙?
“你不是姐姐。”
窗外一道驚雷閃過——轟隆一聲——
“你是前輩。”
薛靈拿在手裏的杯蓋落地,“你叫我什麽?”
江懾低頭喝了藥,舔了舔嘴唇,“是不苦,前輩泡的,是甜的。”
是自己想多了嗎?
薛靈滿目震驚,江懾放下手中的杯子,欺身上去,一把攬住薛靈,“媽媽,我怕打雷——今晚能陪我睡覺嗎?”
薛靈很想問江懾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可是看着江懾現在的這副樣子,明顯還神志不清,真的燒糊塗了,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薛靈半哄半騙的将江懾騙上床,将她杯子掖好,江懾牢牢牽着薛靈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怕打雷——”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和江懾的長相一點也不符合。
薛靈對這樣的江懾,卻無可奈何。
她坐在床邊,想先哄她睡着再說,比較江懾發着燒,總共還是要人陪着才放心。
江懾手上的勁一點也不肯松,“你是不是要走。”
“我不走。”
“那你為什麽不陪我睡覺?”
……
江懾不依不饒,薛靈只能順着她的意爬上床,“姐姐還沒洗澡,你可不準嫌棄。”
薛靈的身子一在身邊躺下,江懾就上前摟住了她的腰,着迷似的吸了吸她身上的氣息,“姐姐很香,我很喜歡姐姐。”
薛靈啞然失笑,要真說起來,江懾身上帶着的那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氣才真是怡人,有好幾次,她和江懾對戲的時候,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幾乎都要晃神。
那味道,太熟悉,也太迷人。
薛靈順勢拍拍江懾的後背笑道,“睡吧。”
江懾像是從她的動作中找到了安全感,終于肯乖乖閉上眼睛。
過了許久,身邊傳來冗長的呼吸聲。
江懾已經睡着了。
外面還在打雷下雨,沒打一次雷,江懾在睡夢中的身子就顫一顫,江懾說她怕打雷,并不是騙人的。
旁人應該很難想象,像江懾這樣堅韌不可攀的人居然也會害怕打雷。
睡着了的江懾總算是松了松手,否則她那資/源/整/理:未/知/數樣抱着薛靈,薛靈很難入睡。
事實上,薛靈也很晚才睡着,那天晚上她睜着眼睛,盯着漆黑的屋頂,感受着身邊的人傳來的體溫,聞着熟悉的香味。
想到江懾的那句“前輩”。
“前輩”
“前輩”
“前輩”
這幾個字就好似一個開關,将塵封許久,久到快褪色快被遺忘的角落重新打開,露出它還殘留在記憶中的一面。
那晚,薛靈閉上眼睛,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見了十多年前的事前,具體多少年,她已經記不清了。
她只知道,這似乎,和江懾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Jing地雷x2
感謝随心地雷x1
感謝三只小柯柯地雷x1
感謝“光陰只方寸”,灌溉營養液+1
感謝“無銘”,灌溉營養液+10
感謝“Oouo”,灌溉營養液+40
☆、第 45 章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久遠到她還是顧祯的時候, 就記不清是否有過這樣一段過去。
那年顧祯20, 入圈三年, 偶爾在一些綜藝節目上露露臉, 也在一些熱播劇裏打過醬油,兩年下來也算是在觀衆面前混了個眼熟, 稍微有了點人氣。
一次她在一家咖啡館裏等人,聽見隔壁桌一個穿着西裝人模狗樣的男人和對面一個女生說話, “我告訴你啊, 我們公司絕對靠譜, 你知不知道現在最紅的那個周薇?對對對,就是那個剛去參加了國際電影節紅透半邊天的那個。那就是我們公司包裝出去的, 所以說啊, 你不用有太多顧慮,我們是專業的。”
“你看看你外形條件那麽好,不當演員可惜了, 你也說了,你有這個意向不是。今天我們遇到了, 那就是緣分。你放心, 我們公司和世紀影視都有合作的, 你要是簽了我們公司,哥肯定把一手的資源給你啊。你不是說你喜歡蔡琳嗎?我們這剛好有部可以和蔡琳合作的武俠動作片,到時候我和老總說說,把這個機會給你。”
“除了周薇,還有現在當紅的那個江白, 也是我們一手打造的。你是不是還不信?你看看你叫我一聲哥,哥還能騙你不成?”
顧祯坐在一旁,手裏捧着杯子,忍不住笑出了聲,在這樣的午後咖啡館裏,氛圍都很安靜。就算是聊天也都是壓低了聲音,加上他們兩桌離的近,顧祯這一聲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那個大夏天還悶着一整套西裝的男人轉過頭來,見顧祯就一個女生,好欺負,“你笑什麽?”
顧祯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15歲開始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的事沒聽過,自然不會被他這樣子吓到。
顧祯疊起腿,兩手交叉着擱在上頭,她雖然只有二十,可是已經氣勢非凡。
顧祯挑了挑眉,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笑都這個年頭了,還有人在這坑蒙拐騙,坑蒙拐騙也就罷了,這麽老套的說辭也還拿出來用,都不知道換些新鮮的。”
西裝男惱羞成怒,拍桌而起,“你說什麽!什麽意思!”
周圍的人都看向這邊,吧臺坐着的老板娘和服務生臉上有些無措,畢竟要是在她們的地界發生了什麽沖突總會給她們惹麻煩。
但是現在還不明了情況,誰都不好上前說什麽。
西裝男怒氣沖沖,坐在他前頭的女生顯然有些驚慌失措,顧祯掃了那個小姑娘一眼,看上去有些膽小,都不敢怎麽擡頭,但是只從那個角度還是能看出來對方五官很精致,就是還沒完全張開,像是未成年。
未成年也騙,顧祯對眼前這人更是不屑。
輸什麽都不能輸氣勢,西裝男借由身高優勢拍桌而起,顧祯也不示弱,慢悠悠地站起來,和他對峙,“說你是個騙子,還他媽是個不帶腦子的騙子!”
見識過大風大浪的顧祯眼神中有一股不服輸的狠勁,被這樣的眼神盯上,西裝男都愣了一秒,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也是個混跡許久的老手,一下子冷靜下來,“小姐,你說這話可得講證據,我什麽時候騙人了?”
顧祯咧嘴一笑,無盡嘲諷,“你說你們公司和世紀傳媒有合作,世紀影視今年年初被歡喜有限公司收購,如今已經改名承瑞,轉戰動漫制作,你們公司的演員是要去給動漫配音嗎?”
周圍發出一陣低笑聲。
“你說你們公司剛好有部可以和蔡琳合作的戲,蔡琳退圈三年,上個月還在巴厘島和丈夫度假,前幾天發微博說她懷孕了,你們這麽牛逼還能請蔡琳來演打戲?”
那陣笑聲更大了。
“還周薇是你們捧出來的,江白也是你們包裝的,感情他們倆都是被皮包公司坑過,然後自立自強有了今天的成就的?”
顧祯說的頭頭是道,西裝男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就在他擡起手打算動手時,一個男群衆上前來制止了他的動作,“哥們有話好好說,和個女生動手有什麽意思啊。”
鬧了這麽一出,圍觀群衆也都能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老板娘走過來道,“先生,請您不要在這裏動手,我們已經報警了,有什麽問題等警察來了解決吧。”
西裝男甩了好幾下那個男人的手才掙脫了對方的鉗制,那個熱心群衆的手勁挺大,握得西裝男手腕都紅了一片,他四下掃了一眼,見大家神态各異的看着他,顧祯身邊還站着這麽些人,自知此刻起沖突對自己沒什麽好處,他惡狠狠的瞪了顧祯一眼,“你給我等着——”放下狠話後繼灰溜溜的走了。
那個熱心群衆對顧祯投去一個贊賞的眼神,“小姑娘可以啊。”随後又轉頭對隔壁桌的小姑娘道,“小姑娘,現在世道亂,什麽人都有,年輕人別總想抄什麽近道,到時候被人給騙了,今天要不是這姑娘,你可就被騙了。”
那小姑娘依舊低着頭,輕輕的點了點腦袋。
騙子走了,咖啡館裏又恢複了安寧,顧祯坐回原位看了看手表,手指不耐的敲着桌面,“都二十八分了,許燦怎麽還不來?”
這時候,剛剛那桌的女生走到她面前,小聲道,“那個,我可以坐下嗎?”
顧祯擡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坐吧。”
女孩小心翼翼地坐在顧祯面前,雙手不自在的交疊在腿上,顯示出她此時此刻的局促不安,她的劉海很長,遮住了大半的眼睛,”那個,請問你是顧祯嗎?”
顧祯心情大好,咧嘴笑的燦爛,敢情還能遇到自己的小粉絲。
雖然也不一定是粉絲,但是這還是顧祯入行兩年,第一次被人認出來。
“謝謝你。”那女生聲音很小,顧祯有些沒聽清。
“謝謝你。”對方像是鼓足了勇氣,聲音總算大了一些。
顧祯笑道,“不客氣,只是你是怎麽遇到這個騙子的?”
女生從包裏掏出一張明信片,“我那次在一家店裏看到這個,其實是我找他來的。”
......
顧祯無話可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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