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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女生那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又說不出什麽責怪的話,只能語重心長道,“你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娛樂圈這條路很難走,你得想清楚,就算真的想進娛樂圈,也要找對路子,這世上壞人很多,剛剛那個騙子你也見識到了。”

女聲乖巧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顧祯見對方聽進去了,也餓就放下心來,畢竟她們萍水相逢,總歸她也不能插手對方的人生。

可是過了大半天,顧祯等的人還沒有來,女生也一直靜默的坐在顧祯面前,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是想和自己要簽名的意思?

顧祯第一次被人認出來,內心還是美滋滋的一片。

可是對方一直沒吭聲,她觀察了一會兒,對方低垂的腦袋下,那雙被劉海遮住大半的眼睛一直都在偷偷盯着她的手指,顧祯低頭一看,自己的食指上待着個镂空的雕花戒指。

顧祯心念一動,将那根手指舉起,問道,“喜歡嗎?”

“啊?啊?”女生似乎驚了一驚。

顧祯笑了笑,覺得這小姑娘的反應實在是遲鈍到可愛,也難怪會被人騙。

這個戒指是上次顧祯和許燦去男孩中路的一家飾品店裏随手買的,也就十幾塊錢。

顧祯今天心情好,将戒指摘了,送給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認出自己的小粉絲,“喜歡就送你了。”

女生拿着戒指,手都在抖,“這——不好的,我、我——我給你錢吧。”

她說給錢,卻沒有說不要,看來是真喜歡。

顧祯笑了笑,“不用了,不值錢,你留着吧,啊,我朋友給我發消息了,我先走了,再見。”

許燦發來短信,說她現在在淮北西路,讓顧祯直接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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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祯離開了那家咖啡館,走到街邊的時候她回了個頭,看見巨大的玻璃窗裏,那個女生手中牢牢攥着那顆戒指,目光深深的望着自己所站的方向。

薛靈醒來後,天還沒大亮。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只能聽見屋檐偶爾滴滴答答落下幾滴積水,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聲。

陰陽參半的蒙蒙亮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映在雪白的壁頂上,薛靈睜眼看着頭頂上被風吹起時擺動的窗簾影子。

身邊傳來江懾綿長的呼吸,帶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氣。

江懾整個身子都卷到了一處,像是沒什麽安全感的孩子,但是依舊睡的很香。

薛靈伸手摸了摸江懾的額頭,動作輕柔如羽翼。

退燒了。

薛靈安下心來。

她蹑手蹑腳的爬起身,生怕驚擾了熟睡中的江懾,江懾翻了個身,依舊陷在無邊的美夢之中。

薛靈臨走時回頭看了江懾一眼。

就像當年,江懾看她一樣。

很多事情就在一瞬之間被回憶起來,即便遠隔千上萬水,被塵埃覆蓋,依舊會在某個瞬間,突然被拉了閘,再度重回視野。

薛靈突然有些明白,被自己輕易遺忘的事情,卻被另一個人刻在心底,在某個時刻,某個恰到的時機對另一方伸出援手,表達感激。

江懾上輩子要給自己張清浬這個角色,就是一種報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随心地雷x1

感謝Jing地雷x1

感謝“無銘”,灌溉營養液+10

☆、第 46 章

回到自己房間時, 薛靈聽到咔嚓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為此她還推門探了一眼, 可是每間房門都緊閉着,走廊仍舊寂靜無聲, 空蕩蕩的一片。

薛靈滿心的疑惑很快又被昨晚的夢境所替代,她坐在床上, 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原來她和江懾之間, 早就認識了, 只是那時候的江懾總是低着頭,而且和現在加:一一零八一七九五一自信滿滿氣場爆棚的樣子差的太多, 她一直都沒能将兩者聯系在一起。

這樣回想起來, 她後來在工作上、生活中的與江懾的幾次碰面,江懾對自己的客氣和恭敬,也都有據可依了。

外頭的道路泥濘, 整個小鎮都籠罩在雲氣缭繞的霧氣中,原定《她世界》裏很少出現下雨的場景, 幾乎整篇小說都沉澱在一副高溫炙熱的夏季風貌中。

溫熱的風, 沉悶的空氣, 家鄉那棵随風搖擺的榕樹葉,城市街道兩旁的巨大的梧桐樹,構成了整個《她世界》。

衛梓言在床邊上站了一會兒,面對着濕潤清新的空氣,突然有了主意, 叫了編劇讨論改場景改戲的事。

她要用鏡頭把此時此刻,洗去所有浮躁和沉悶的江南小鎮記錄下來,還原它最本真的色彩,也營造出所有愛恨開始到結束時最沉靜的畫面。

蒼翠的樹木在雨水浸潤下更顯生機,葉子也洗去平日蒙上的灰塵青翠欲滴,搖搖動人。

天空應景的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倒也不是很大,只将原本就泥濘的地面翻了又翻,天地間都是泥土的味道。

薛靈撐了把紅傘,傘柄很長很大,不是折疊的那種,她穿着藍白色的舊式中裙,長發被綁成個辮子順在腦後,頗有幾分古韻。

她站在一個十字路口,街上偶爾經過幾個騎着老舊單車的人,叮鈴鈴的自行車鈴聲像是将人帶回了某個不可言說的陳舊年代。

她在等張清浬。

鏡頭緩緩移動,江懾騎着單車從小街的那頭騎到這頭。

昨晚的事誰也沒提,江懾早上醒來,恢複了平日裏的淡漠神色,姿态客氣,卻疏離。江懾似乎是把昨晚的事忘了。

薛靈想,這樣也好。

今天的拍攝進行的很順利,薛靈似乎找回了狀态,周意還在醫院裏躺着,醫生的建議是再休息休息,衛梓言同意了。

下午的時候,雨還是沒有停,薛靈在飯堂的時候遇見了周意的助理,是個清清瘦瘦的女生,看上去挺老實。

女生原本要去送飯,薛靈說是剛好要去看周意,就接手了送飯的任務。

再度走進醫院,下雨的時候,潮濕空氣中帶着的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清晰,一下又一下随着人的呼吸撞擊着神經。

鄉鎮醫院條件有限,走廊裏的燈也是昏昏暗暗的沒精打采。

薛靈敲敲門,“請進。”

周意已經醒來,靠在床頭,臉色不是很好,眼睑下一片青色,像是沒有休息好。

“是你啊薛靈。”周意見到薛靈的一霎,唇角綻開一個笑容,“聽說昨天是你在這裏守着我?”

薛靈拉開凳子在床邊坐下,“衛導她們呆了很久我才來換班的。”

或許是精神不好緣故,周意的臉很白,配上一頭學生發,看着很乖,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薛靈你信不信命?”

“命?什麽是命?”聽周意講命,薛靈幾乎嗤笑出聲,但是她控制的很好,盡量擺出困惑的姿态。

周意的目光落回到她身上,像是突然回神似的,“沒事,就是在醫院躺久了,腦子不太清醒,感慨一下,對了,今天拍攝還順利嗎?”

薛靈幫她在床上支好了小桌子,周意打開飯盒開始吃飯,蘿蔔炒肉片,清炒西蘭花,紅燒排骨。

看到這三個菜色,周意愣了一下,薛靈怎麽知道她喜歡吃這些?是巧合嗎?

薛靈看見周意拿筷子的手一頓,溫聲問道,“怎麽?不和口味嗎?這些都是阿姨做的,你要是不喜歡,和我說幾個喜歡的,我讓她做。”

周意搖了搖頭,開始低頭吃起飯來。

賓館裏負責他們整個劇組夥食的阿姨,是當地常常給每家每戶負責酒席的,在整個鎮上都有名,她燒出來的菜,賣相不像城裏那些高檔酒店那麽好,甚至是普通的飯店也比不上,但是味道很贊,總能讓人吃出家裏的味道。

周意低頭吃着,一口一口的扒着飯。

薛靈在一邊看着,回答周意的上一個問題,“今天外頭下雨,衛導和瞿編對劇本做了些改動,今天拍了幾場戲,還挺順利的。你在醫院好好休息,大家都等着你,盼着你好起來。”

薛靈這些話裏幾分真情幾分假意,周意分不清,但是她更願意相信薛靈是真心的,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加上薛靈之前在圈子裏的風評——直、太直了,沒什麽心眼,直裏來直裏去,容易得罪人。

她和薛靈目前沒有什麽利益上的沖突,就算原本是有的,那也塵埃落定了,衛梓言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換角,那也沒什麽好講究的了。

對着薛靈的時候,周意總莫名生出幾分熟悉和親近感來。

飯吃了一半,薛靈還體貼的給周意遞了杯水,從前和這人相處的時間太長,對方皺個眉她就知道她想要什麽。

周意低聲說了句,“謝謝。”

“意姐客氣了。”

待周意放下筷子,薛靈似是不經意間旁敲側擊道,“意姐出道有多少年了?”

周意想了想,“十年了吧。”

她看了看薛靈的神色,又補了句,“你一問起來,我就感覺自己老了。”

薛靈啞然失笑,“意姐說的什麽話,意姐看着這麽年輕。”還和秦家的小公子糾纏不清,手段高明的一直吊着對方。

“意姐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薛靈貼心的幫她掖了掖被角。

周意一時沒說話。

薛靈又道,“我之前看百度百科,上邊說意姐還有個弟弟,不知道意姐的弟弟怎麽樣,肯定和意姐長得一樣好看,肯定是個小帥哥。”

薛靈當然知道,周意的弟弟今年十七歲,和周意差十二歲,周意他們家重男輕女,小時候的周意和她媽在她奶奶那頭沒少受罪。

好不容易等周意十一歲的時候,周意她媽又懷上了生下來一個大胖小子,周意她爸高興壞了,連夜去買燒雞和燒酒,那段時間一直下雨,周意她爸在回去的路上,那個離家不遠的湖前一腳踏空栽了進去,就再也沒上來過。

那時候的周意遠遠瞧見父親回來了,高興的在門口翹首看着直招手,她眼睜睜的看着父親踏空掉下湖,撲騰了幾下再也沒上來。

後來人來了,費了好大的勁把周意她爸撈上來,那模樣,周意一輩子都不敢忘。

周意爸一死,她媽撐起了整個家,她奶奶那邊想把剛出生不久的男孩要回去,怕周意媽改嫁,大孫子就成了別家的人了,周意媽自然不肯,被迫答應這輩子都不改嫁。

周意媽一個年輕的寡婦含辛茹苦的要拉扯兩個孩子長大,她一個女人家白天在工地幹活,為了生計和男人搶着幹髒活累活,晚上還得去便利店兼職,一天也也沒幾個小時能着家。

十幾歲的周意就肩負起了照顧弟弟的責任,周意的弟弟周明,是被周意一手拉扯長大的,周意和周明之間的姐弟情,好的沒邊。

“還有媽媽、弟弟。”

薛靈頓了頓,她只是在試探,沒想到周意會如實回答她,這種時候,總不能問一些蠢到沒邊的問題。

周意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居然愣了一會兒,薛靈直覺,周意家裏應該是出什麽事了,那時候在白家的生日宴上聽魏珊提起過周意的弟弟。

而她也依稀記得,周意的弟弟貌似是因為在娘胎裏就營養不好,導致生下來身體也一直不好,薛靈還是顧祯的時候見過周意的弟弟一次,模樣乖乖的,和周意長得很像,但是特別瘦,像只猴似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身體有恙。

薛靈心裏有了計較,她出門的時候打了個電話,打算從周意的弟弟入手。

傍晚的時候,走廊裏傳來聲音,薛靈尋思着應該是周意的助理來了,在周意面前假面戴久了,演技再好也會疲倦。

薛靈起身離開的時候,門外進來一個人,她愣了一秒。

她沒想到,魏珊會出現在這裏。

魏珊看見薛靈的一刻,眸光中閃過不掩飾的厭惡和敵意。

魏珊對周意的獨占欲和執念,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

但是看周意那副樣子,肯定是收不了心的。

薛靈自然不會同情一個殺死自己的人,她不是聖母,沒那麽多悲天憫人的情懷,非得說她現在的真實想法的話,她就像手邊有把刀,捅一刀在眼前這兩個人身上,讓她們也感受感受,被摁在屠宰板上任人宰割是什麽滋味,讓她們感受一下鮮血一點一點在體內流失是什麽滋味,讓她們知道被當作屍體廢棄處理是什麽滋味。

當然,這個世上,比起殺人,總有更好方法,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靈拉來一個人畜無害的弧度,“你好,你是意姐的經紀人吧,意姐沒什麽事了,剛好你來了,我也就回去了。”

魏珊也扯出一個笑容,看着非常扭曲。

周意的神情有些尴尬,向薛靈招了招手,“外面地滑,回去小心着點。”

“好。”薛靈刻意回頭去沖周意笑了一下。

魏珊眯起眼睛,眼前那兩人之間的氛圍像是認識多年,親密無間,很礙眼,但是在周意面前,她還是會克制,否則周意會把她越推越遠。

薛靈畢竟當紅,她不能拖周意的後腿。

薛靈帶上房門,然後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薛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一瞬,房門開了,魏珊從裏面探出個頭來,确認薛靈走遠了,又關上了房門。

其實薛靈沒走,她在轉角處等了一會兒,又輕手輕腳的回去,駐足在門前,側耳聽着裏面的談話。

門內周意語氣冷硬,“你來幹什麽?”

“小意,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怎麽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接到電話的一刻都擔心瘋了。”

周意冷笑,“你是瘋了,你真的瘋了,你就該在精神病院裏呆着,你出來幹什麽?來折磨我嗎?”

“小意,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是擔心你,想你,我腦子裏時時刻刻都是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嗎?”

周意不說話了,薛靈聽到她的冷笑聲,面對魏珊這樣的精神病,任誰也都只能如此。

周意對魏珊也真是夠有情有義的,都到了這份上了,還保留着她經紀人的職位,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把公司裏頭的事情解決的,不過以周意的手段,恐怕保留這樣一個職位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魏珊也只負責周意一個人,而實際上,周意的通告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用各種各樣的手段争來的,經紀人對她而言,不過是個擺設。

“小意,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薛靈了?啊?”

“魏珊,你放的什麽狗屁,你他媽真的瘋了!我和薛靈能有什麽關系!別你睜眼看到我和誰說幾句話你就胡說八道,你是我誰啊,你憑什麽管我!”

平心而論,這是薛靈第一次聽周意說髒話,還一說說一串,可見周意也快被魏珊逼瘋了。

不知道魏珊發起瘋來會不會對周意做什麽,但這都不是薛靈該管的,她臨走前對周意笑,故意在魏珊面前透露她在這陪周意很久的事情,就是想激怒魏珊。

裏頭傳來厮打的聲音,但是動作不大,周意那身子骨也不會是魏珊的對手,想必沒兩下子就被制服了。

周意的聲音裏帶着哭腔,“魏珊,你他媽的就是想毀了我。”

然後裏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薛靈不再聽了,轉身離開了醫院,外頭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

☆、第 47 章

薛靈回到賓館的時候, 江懾抱着雙手倚在房門前。

薛靈沖她點點頭, 轉過身去開房門的時候, 江懾的一只手抵了過來。

薛靈微仰起頭向她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這時候,她餘光瞥見走廊一處探出個人影來, 薛靈危機意識四起,想起之前她和江懾在網上傳出的那些八卦, 先下手為強, 一把将江懾拖入了她房中。

薛靈啪一下關緊了門, 對江懾道,“有什麽事嗎?”

一直板着臉的江懾的臉色突然有些奇怪, 最後問道, “昨晚,是你在照顧我?”

還以為是什麽事。

薛靈笑了一下,“你昨晚都燒糊塗了, 幸好我從醫院帶了些藥回來。”

薛靈沒說自己是特意為江懾買的藥,怕在江懾面前顯得自己太刻意, 就算江懾有意與她結交, 她也不能顯得迫不及待要抱大腿似的。

畢竟咖位在這擺着, 在娛樂圈裏,有些東西就像是無形的規則,頒獎典禮上的一個座位順序都不能錯,總歸是要注意的。

江懾沒吭聲,薛靈怕她多想, 又道,“聽說昨天是你救了意姐,意姐和我說了,讓我謝謝你。”

不知道是不是外頭雨下的大了,風刮的猛了。

房間裏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好幾度,江懾的臉色看上去未變,但是薛靈總覺得似乎是難看了幾分,這樣的江懾,說出來的話也是既生硬又冷冽,“你是她的誰,還要你來道謝?”

竟還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話一出口,別說薛靈,江懾自己也怔住了。

薛靈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江懾沉默片刻後,抿了抿唇,“抱歉,我可能還沒緩過來,我回去了。”

薛靈不知道怎麽回應,只能點點頭,在江懾出門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今天記得再喝點藥,晚上別受涼了。”

江懾走到門口的腳步頓了頓,從薛靈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三分之一的側臉,看不清她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江懾的面色從茫然到憤怒到悲傷最後到自嘲般的悵然若失的過程,江懾低聲道,“你從來都是這樣,對誰都很好。”

“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了。”江懾抛下這句,頭也沒回的離開了房間。

薛靈看着被關上的門,看着那一瞬間江懾被隔絕在外的背影,莫名感到一些心酸。

潛意識告訴薛靈,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什麽重要的情緒在某個地方被忽視了,可是那些線索就像是雜亂無章的碎片,任由她在腦海中如何拼湊,都拼湊不出個所以然來。

走廊拐角處,拿着照相機的身穿格子襯衫的男人,捕捉到江懾從薛靈房裏出來的背影,在角落又觀察了一會兒,确認挖不到什麽新的猛料後,下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房後,他盤着腿叼着煙,一張一張篩選照片,特別是看到江懾伸出手将薛靈禁锢在身前的那張的時候,他的嘴角扯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就你了——”

窗外雨還在下個不停,下雨的鄉村,天色黑的也快。

衛梓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氣發愁,最近的天氣預報顯示,這段時間這裏都會有強降雨,雨不停,耽誤劇組的進程不說,搞不好還得被困在這裏。

憂愁。

薛靈洗了澡靠在床上,從通訊記錄裏找出了一個電話號碼,思索片刻後撥通,“喂——您好,我想讓您再幫我調查一個人。”

“那個人,叫做周意,對,就是演《天若有情》那個女三號,我想知道,她家裏人的事,特別是她弟弟。”

“嗯,不僅是這些,周意這個人能有什麽花邊新聞,請您也務必告知于我,價格都好商量,對……好,那麻煩您了,再見。”

薛靈挂斷了電話,上次魏珊在精神病院這件事也是委托給這家事務所去辦,這家事務所工作幹練,嘴巴牢實,薛靈還是很放心的。

交代了周意的事情,薛靈在微信上和葉院長聊了聊天,得知福利院最近又有一個項目,她想也不想就投了錢,院長對她千恩萬謝,薛靈合上手機,只覺得心酸。

對于這個世上唯一還惦念着她的人,她卻不能再以真實身份面對,只能以一個熱心腸愛做公益的藝人身份重回福利院。

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

薛靈躺在床上無精打采了一會兒,收拾了情緒,又在床頭拿起劇本開始研習。

第二天起來外頭陰雲密布,狹窄的盆地上方,群山環繞間,卷卷的烏雲如浪,裏頭卷攜着隐隐的雷鳴,悶悶的,像是在醞釀着些什麽,只等找一個出口破勢而出,低氣壓盤旋上空,陰風陣陣,呼嘯過山崗。

這樣嚴厲得天氣下,劇組的一個小助理說這都不用做特效,直接就可以拍玄幻片了。

劇組的氣氛很沉悶,開着玩笑的人也只是想調動一下氣氛,只是屋子裏的氛圍實在是嚴肅,他一個人自說自話,無人應和,就顯得幾分尴尬。

這樣陰壓壓的天氣壓的人心頭都沉悶,大家看着窗外陰風陣陣的天氣,誰也扯不出個笑臉來。

為首的衛梓言身上就像壓了片烏雲,怎麽也消散不去,天氣預報報道這塊進入的陰雨期,陰雨期也就罷了,最怕的是暴雨,她們為了不拖行程,昨晚就商量好先回s城把之後的戲份先拍了,等這裏的雨季過去再回來。

可是今天早上接到通知,說是昨晚下了一宿的雨,山體滑坡,柏村鎮通往外面的道路就那麽一條蜿蜒纏繞的盤山公路,山體滑坡也就意味着,他們困在這裏了。

外頭狂風呼嘯,雲層越發密集,擡眼一看真的如同好萊塢大片裏常看到的波瀾壯闊的玄幻特效,裏面隐隐有電光掠過,十分駭人。

薛靈坐在沙發一角,掃了一眼大廳,大家都死氣沉沉的,唯獨沒有江懾。

徐蕊也不在,她問了夏陽一句,夏陽道,“靈姐,徐蕊姐昨天早上就離開了柏村鎮了。”

“她走了?”薛靈倒是有些意外,恐怕是公司臨時有事将她叫回去了吧,但是徐蕊不是江懾工作室的,也就負責江懾一個人嗎?

還有,江懾人呢?

屋外一道驚雷劈過,攜着劈天裂地之勢,響聲轟動,雷聲可怖,風雲際會,盆地上空如玄。

一些組裏的小姑娘哇一聲就尖叫出聲。

薛靈走上樓,走廊兩側的風凄厲哀嚎,像是要把窗戶刮裂,正在這時,悄無聲息,一切浸沒在黑暗中——

——停電了。

樓下又傳來尖叫聲,比電影裏看到的還恐怖。

現在雖然是白天,但是外面的天色太過陰沉,像是入夜似的,只有隐隐的光線使人能看清些許東西。

薛靈原本走到了江懾門口,這個場景和昨天幾乎重疊起來,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敲響那扇門,江懾可能還在休息。

她知道的,徐蕊雖然走了,但是江懾還另外帶了個助理,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助理就打包了東西去江懾房間。

最後,薛靈還是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次是大規模停電,不僅是劇組所在的賓館,就連醫院也停了。

鄉鎮醫院雖然小,設備也落後,幸好醫院有備用的發電機,十八般武器傍身的鄉鎮醫生們,從設備間抗出發動機,搗鼓了一會兒,醫院的設備又運轉起來。

其實周意已經無恙了,原本打算今天就回劇組,可是看着外頭下着的瓢潑大雨,柏村鎮就那麽大,雖然醫院離九龍灣賓館不遠,但是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的。

病房內的空氣很安靜,安靜的幾乎要凝結在一起,與窗外嘩啦啦的雨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意在床頭靠着,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搞的人心裏有些抑郁。

魏珊坐在房間一角,背靠着牆就那樣看着她,那雙眼睛陰森森,直勾勾,看的周意頭皮發麻。

周意翻身躺下,閉眼入眠,想要将魏珊與自己共處一室的事情抛在腦後,這一睡,周意夢到了落水的事情。

那天她掉下水的一刻,冰冷的河水一股腦的灌進她的鼻腔裏,嗆得她生不如死,那晚她眼睜睜看着父親掉入湖水中的恐懼排山倒海般覆蓋了她所有的感官,以至于她忘了掙紮。

意識沉淪的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一個強烈的求生念頭在她腦海中叫嚣,她還不能死,幸好,無盡的黑暗與絕望中,江懾抓住了她。

可是那一刻,恍恍惚惚間,她像是看到了顧祯的影子,那個永遠都包容着她的人,有着溫暖懷抱的人。

她真想在那個懷抱中多蜷縮一會兒。

可是很快,她就想起——

——顧祯已經死了。

沒錯,顧祯已經死了,是她做了魏珊的幫兇,殺了顧祯。

躺在醫院這些天,周意還沒有從溺水的恐懼中完全擺脫出來,又陷入了顧祯死亡這個恐懼的深淵。

在這幾日的每一個夢裏,她還在水裏掙紮,稀疏的海藻中伸出來一只手,抓住了她不讓她向上游,周意一低頭,是顧祯。

顧祯就那樣潛藏在黑暗的深淵,睜着眼睛大大的瞪着她。

周意一直掙紮,顧祯的手勒的越來越緊,突資·源·整·理:·未·知·數然,那只手放開了她,周意不敢再向下看,連忙向上游,可是她游出去沒多遠,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從下湧了上來,将周邊的河水都染紅,将周意整個人都包裹在裏頭。

周意被那股血腥味嗆得惡心,她轉頭一看,顧祯蒼白的臉赫然出現在她面前,那雙眼睛瞪得銅陵一般大,嘴巴一張一合說着什麽,周意捂着耳朵,什麽也不想聽,什麽也聽不見。

顧祯拔出刺在她下腹的匕首,拔出來的一瞬,鮮血噴薄而出,将整片河水染得更紅。

“不——不要——”

周意尖叫着醒來,周意尖叫着醒來,魏珊将她抱住,“怎麽了?小意。”

周意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魏珊,蜷縮在她的懷裏瑟瑟發抖。

那天,她問薛靈,你信命嗎?

突然起來的念頭,誰也說不清為什麽。

在無盡的恐慌之後,周意冷靜下來。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剛進這個圈子的時候,同宿舍的新人問她,“周意,你信命嗎?”

周意現在也記得那個充沛着陽光的午後,她回答,“不信,命是自己争取來的,你有多努力,就會有多少回報。”

沒錯,她不信鬼神,也不信命。

她只相信,自己能握得住的東西。

☆、第 48 章

九龍灣賓館沒有備用的發電機, 老板打電話找朋友借到了, 可是雨勢太大, 連個門都出不了, 最後那頭說送不了,外頭雷電交加, 出去都怕被雷劈,因為擔心人身安全, 衛梓言和老板打了招呼暫時不用電, 等雨小一點再說。

大廳裏黑漆漆的一片, 衆人無事可做,吃了飯就回了房間, 薛靈在房間裏躺了大半天, 躺得人心煩意亂,期間夏陽來敲過她的門,和她說了些話, 最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薛靈覺得,這次見面, 夏陽變了, 不過薛靈也理解, 家裏出了那麽大的變故,最後的親人也離開了,就像被全世界抛棄,無論是心境或是其他,總是會發生些改變的。

薛靈在房間打開手機的手電看劇本時, 那甄打了電話過來,《你就是戲王》雖然停播了,但是薛靈和那甄之間一直保持着聯系,那甄興奮的告訴薛靈她上次推薦給她的戲就快拍完了,她和劇組的人相處的很不錯,導演手裏還有部戲,說是希望能和那甄再度合作。

那甄和薛靈唠了幾句,就被身後的人喊了幾聲,那甄在拍攝現場,抽空給她打的電話。

“靈姐,我發現你是真的不愛上網啊,我給你發微信你都不回的,你要知道,我們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怎麽能和時代脫軌呢?”

薛靈被她逗得直樂,電話裏又傳來催促聲,薛靈道,“行了,快去吧,別讓人等。”

“嗯,靈姐,你待會可得去看微信喲!”

“知道了。”

薛靈挂斷了電話,打開微信時看見有許多的消息,有些和自己熟悉的,有些自己不熟悉的,還有好些個添加好友,薛靈随手點進去,在一群驗證消息裏掃到一條驗證,非常高冷,只有兩個字:江懾。

江懾怎麽知道的自己的微信號?

薛靈一看,日期是三天前的。

薛靈點擊了通過,那邊一直沒消息,想必江懾不在線,薛靈對着空蕩蕩的屏幕愣了一會兒神,最後意識到自己似乎又開始發呆了,趕緊退出來回複那甄的消息。

那甄現在應該還在拍戲,沒有回複。

薛靈翻了翻其他人給她發的消息,有必要的她都一一回複,一些沒必要的——比如高寒那樣的理都不帶理的。

原身和高寒分手的時候非常果決,微信、□□、手機號、微博、飛信、支付寶,一切可以聯系的東西都拉了黑,只是後來高寒這個心機boy搞了個小號,又用了別人的名義偷偷把薛靈給加了回來,但是對方之前一直處于默默偷窺的狀态,原身并不知道他是高寒,也就沒管。

上次在試鏡時碰見了,高寒對薛靈愛火又起,但是此薛靈非彼薛靈,對于高寒的騷擾視而不見,對方發什麽她就當看不見,不拉黑的原因在于他們現在在合作,而且她心大,這種傻狗不理就行了。

處理完一堆信息後,薛靈的手指又無意識地停留在了江懾的微信頭像上,頭像是一個背影,看上去非常落寞。

薛靈點進江懾的朋友圈,毫不意外,空白一片。

真是謎一樣的女人。

薛靈想起江懾已經一天沒出過房間了,聽說今天的午飯也是小助理給送的。

薛靈看了看手機上方的時間,17:30,快吃晚飯了。

果然沒一會兒,夏陽就來敲門,給她提了飯,說是大廳裏太黑了,老板都把飯打包了。

夏陽離開了薛靈的房間,薛靈吃完飯後想起江懾,想起昨晚江懾燒的稀裏糊塗的時候說她害怕打雷,還喊着媽媽。

薛靈走出自己的房間,敲響了江懾的房門。

敲了好一會兒,門內都每次動靜,薛靈以為江懾已經休息了,她剛收回手門再度被打開,微弱的天光下,薛靈看見了江懾蒼白的臉。

“我——”薛靈只吐出一個字,江懾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房間。

薛靈鬼使神差地跟了進去,順手帶上了門。

江懾站在桌前,“吃飯了嗎?”

薛靈點點頭,後又意識到江懾背對着她,“吃過了。”

“有什麽事嗎?”

薛靈道,“我看你一天都沒出門了,來看看。”

“關心我?”

空氣滞頓一秒,又被雨聲覆蓋過去。

江懾咳嗽了一聲,脫了鞋躺進被窩裏,“我沒什麽事,你回去吧。”

薛靈那邊沒動靜,江懾正要擡頭,就見一道黑影覆上來,薛靈突然握住她抑制不住顫抖的指尖。

“你在害怕,是嗎江懾?”

那一瞬,江懾忘記了所有的動作,就連讓她害怕的雷聲也聽不見了,她的雙眼刺破黑暗,裏面只映出眼前這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薛靈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麽藥,她掀開被子翻身上床,用哄孩子般的口吻哄着江懾,“沒事兒,我在這呢,你抓住我的手,就不怕了。”

薛靈的話裏真的帶了某種魔力,在這樣極端的天氣中,江懾顫抖不止的身軀漸漸平複下來。

那晚過後,薛靈與江懾的關系像是破了冰層,突然之間密切起來,這種密切是建立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

柏村鎮的雨還在下,昨晚雨小了一陣,有人送來了發電機,賓館裏又有了電,才避免大家的設備都沒電過上原始般的生活。

江懾怕打雷,薛靈每天無人時都會從自己的房間過來陪她睡覺,白天的時候也都呆在江懾的房間裏一起看劇本,兩人之間的話不多,有了薛靈在場,雷聲轟鳴的時候,江懾也不發怵了。

五天之後,雨停了。

周意回了組,身後跟着魏珊,薛靈若無其事的對周意噓寒問暖,魏珊瞪她的眼神若是可以實體化,薛靈身上肯定戳出不少刀子眼了。

薛靈視若無睹。

江懾總是不動聲色的觀察着薛靈,這段時間與薛靈之間形影不離的相處,以及薛靈對周意前後兩級的态度,都讓江懾起了疑心,她直覺,周意與薛靈之間絕對發生了什麽。

薛靈在等一個機會。

那天周意給薛靈送來了一樣小吃,說是她讓助理從外面帶的,很好吃,薛靈笑着謝過,江懾一直在對門的貓眼裏看着,等周意走了,她敲響了薛靈的門。

江懾進了門,薛靈若無其事的将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一句話都沒有,之前還會有解釋。

這幾天的相處,薛靈習慣了江懾的存在,就算明面暗面做着這麽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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