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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如一尊雕塑,好像在等着她的裁決。

“薛明溪……你!!!”李觀瀾氣極反笑,“你不愛吃果子,我就拿走了…… ……”

薛明溪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眸清澈如少年,看的李觀瀾心中火氣消了一半。“你不生氣嗎?”

“生氣啊!”李觀瀾點點頭,鄙視的看着他單薄的身板,道“可是你是個病號。”

白衣公子臉上綻開一個宛如明霞一樣的笑容。

梅歸先生推門而入,警惕的看着李觀瀾道:“你在這裏做什麽?出去,出去。”

李觀瀾踏出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她臉頰燒的厲害,可不敢讓人看出端倪。

不知過了幾日,梅歸先生把李觀瀾和薛明溪喊進屋中,道:“時機已到,你們該出谷了。”

李觀瀾撇撇嘴,能出她早走了,這兒四下環山,根本就沒有路,她狐疑的看了一眼梅歸老頭,“你能讓我們出去?”

“什麽你啊我的,沒大沒小,一點不尊重為師。”梅歸先生一掌敲在李觀瀾頭上,喝道:“當然能送你們走。跟我來。”

李觀瀾看着眼前的木鳥,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玩意兒能在天上飛?

結果證明,木鳥果真能在天上飛,不過這木鳥有個名字,據梅歸先生說,是叫做飛雞。

李觀瀾是不懂,好端端的木鳥怎麽就成了雞,但當她坐在木鳥之上,翺翔于雲霧之間,漸漸飛離山谷的時候,那股暢快感還是讓她忍不住放聲長嘯。

“沅沅啊,替我向天子問好!!”山谷中傳來梅歸先生的喊聲。

李觀瀾下了飛雞,就看見了滿眼含淚激動看着她的李晨霜,他身披铠甲,身後跟着百十個将士。

李晨霜上前,一把抱住了紅衣女子,“阿姐!還好沒事!!跟我回家。”

義莊

“阿姐,幾天不見,你瘦了。”李晨霜重新見到清河公主,又回到了那個委委屈屈的孩子狀态。

李觀瀾看他一眼,笑一下,直看的五皇子渾身發毛。

“阿姐,作何這麽看我?”

李觀瀾揉了揉李晨霜頭上的呆毛,笑道:“幾天不見,我家晟兒倒是長大了不少。”

仔細一看,李晨霜的确有所成長,臉上褪去了不少稚嫩,神色堅毅了不少。

“父皇未回京,你從哪兒調的兵?”李觀瀾打量着他一身澄黃銅甲和身後跪了一地的将士。

李晨霜支支吾吾道:“是……是……來自東宮六率。”

東宮六率?這不是太子的侍衛親兵?她的太子弟弟倒是在京中坐鎮,但怎麽會有這麽好的心來尋她?

這時,這些侍衛中領頭的親兵跪上前兩步,道:“清河公主殿下,我們歸屬東宮六率右衛率,是薛斌指揮使座下輕騎。”

原來是他。薛斌,薛仲英,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又是新調入京中,為何會來救我?不會是假公濟私出來尋找你親弟,順便為了本公主吧?

李觀瀾回頭看了一眼薛明溪,薛澗挑起一邊眉毛,一臉無辜。

“阿姐,你身後這些人是?”李晨霜警惕的看着三個男子。“不會他們就是害你的元兇?!阿姐,不要怕,到我身後去,我來保護你!”

李觀瀾輕拍了他一下,“說什麽呢?呆小子。”

“這位就是宰相薛墨的次子薛澗,不用看了,就是借你兵的那位的弟弟。”

李晨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笑嘻嘻道:“薛公子好。你大哥還向我提起你呢,說要帶你回去。”

薛明溪看了一眼笑的傻兮兮的五皇子,從袖袋裏取出一棵山參,溫和道:“見面禮。”

李晨霜:“…… ……??”他還是收下吧,免得薛二公子下不來臺。不過,薛二公子的眼神太詭異了吧?他幹嘛這麽看着我?難道在窺伺我什麽寶貝?!!

李觀瀾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互動,她指着身後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兩個男子說。

“這兩位是梅歸先生的高徒,我的師兄蕭百和李良。咳,……據我觀察,他們都是名士。”

蕭百和李良行了個正經的禮,看起來倒也似模似樣,清風明月,頗有氣質風度。但李觀瀾心知,他倆也就表面上正經一下,私下裏還會偷吃梅歸先生私藏的梅釀。

至于他們為何會跟來,據蕭百說,他出來是為了早日完成梅歸先生的五個任務,早日出師。據李良說,他出谷是為了回家探望鄉親。不過據李觀瀾對她兩位師兄的了解,蕭百師兄很大幾率是為了他的小花,而李良師兄應該是為了出谷躲懶兒了。畢竟只剩他一個徒弟在谷中,會承包所有的雜活。

“啊?阿姐……你失蹤一次怎麽還認了一個師父啊?!”李晨霜不滿的嘟囔,“還帶出來兩個師兄。”

“母妃知道我失蹤的事嗎?”

李晨霜愁眉苦臉道:“瞞着她呢!我哪敢兒告訴她。只說你回了清河姨母家。”

李觀瀾沉思道:“以母妃的聰慧怕是已經猜出來了。無事,回宮我就去請罪,怪不到你頭上。咦,你怎麽還帶了兩個姑娘出來?”

一身雪緞紮着雙丫髻的姑娘正是楊杏兒,一雙美眸譴責的看向李觀瀾,似乎在說怎麽現在才注意到我,你到底還是不是我主子?!

“是杏兒啊。”李觀瀾打了個哈哈,尴尬道:“啊哈哈……最近砍竹子有點眼花,沒認出杏兒實屬正常。師兄,來扶我一下。頭暈~~”

蕭百配合的上前扶住李觀瀾,“好的,師妹。”

看着他們一唱一和,楊杏兒腮幫子氣的鼓了起來,幹脆轉過身,不看她家的公主。

薛明溪上前一步,從蕭百手中接過了李觀瀾,一雙若水無波的眸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半晌,小姑娘低啞的聲音傳來:“公主理應怪我的,是我沒有保護好公主。”

“怎麽能怪你呢?是我讓你走開的,對不對?是為了與上官姑娘有些私人問題要解決嘛。乖!不怪你。真的!”

楊杏兒轉過臉,一張小團臉上尤挂着淚痕,“以後我再也不離開公主半步了。公主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另一位姑娘穿着鵝黃宮裝,如圖畫中走出的精致仕女,大氣端莊,正是上官婉。

李觀瀾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卻聽見上官婉淡淡開口,“我來與你無關。”

咦?!!

卻見李晨霜偷瞧了一眼上官婉,臉色微紅,“阿姐,這是我在路上遇見的姑娘,她救了我。”

李觀瀾目瞪口呆,聽李晨霜講了他所經歷的故事。原來,李晨霜發現長姐失蹤,着急忙慌,卻還是碰上了他生命中的劫難,掉進了宗祀太清宮旁的華陰池中。

若不是上官婉舍身相救,如今的五皇子李晨霜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晟兒。”李觀瀾後怕的拉起了弟弟的手,仔細上下查看了一下,沒有絲毫傷痕,“真沒事?”

“沒事的,阿姐。”李晨霜轉了一圈,精神奕奕的樣子,“倒是這位姑娘,因為救我,腳扭了。”

“什麽姑娘?這位是上官左相家的嫡長女上官婉!”

李晨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上的呆毛,臉色微紅道:“婉兒妹妹。”原來她就是在七月雅集中出現的讓他驚豔的女子,當時離得遠,他沒看清,如今…… ……

李觀瀾無語的看着他弟弟一臉嬌羞,這小子在腦補些什麽?不過,她若有所思,自從她重生,似乎一切都變得容易解決了,難道真是應了梅歸先生那句話,長公主氣運纏/身?

看小婉神色,對晟兒并不是無動于衷,難道上官婉就是晟兒的良緣?

一衆人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一路行來,唯三的三位姑娘坐在了馬車中,上官婉腳受傷,楊杏兒本應在外騎馬,可她為了貼身保護公主,也進了馬車中。

三位姑娘面面相觑,李觀瀾,左看看右看看,試探的問了上官婉幾句,這姑娘不愧是大家族嫡出的姑娘,回話滴水不漏。好吧,李觀瀾拍了拍大腿,年輕人自有他們的造化,她是管不着喽。

正在尴尬之際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李觀瀾掀開簾子,看着外面微黑的天色,“找個地方歇息吧。”

“回禀清河公主,前方有一個村鎮,五皇子和薛公子已經前去查看了。”

李觀瀾走出馬車,天色微涼,她抱了抱雙臂,看向前方黑黢黢的村鎮,心裏有點不安。

“走了多長時間了?”

“已是小半個時辰了。”

為今之計只有等着了。李觀瀾立在馬車一側,從腳下拾了一片葉子放入口中,不一會兒,一首悠揚的小調傳了出來。

“師妹,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大胡子蕭百笑嘻嘻道。

李觀瀾挑起一邊眉毛,“獨門絕技!”

圓月之下,清揚的京邑小調飄向遠方,簾子掀開,露出兩張清麗的小臉。

上官婉:“沅姐姐,小時似乎聽你吹過,你這是從哪兒學的?”

李觀瀾愣了一瞬,她臉上閃過一絲沮喪,“我不記得了。”重活一世,她還是沒想起小時候丢失的那段記憶。

黑暗中緩緩行來兩個男子,正是外出的李晨霜和薛明溪,薛明溪微跛,落在後面,手中拿着一只竹杖。

李觀瀾譴責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兩位師兄。

待走進了些,李晨霜皺着一張臉,臉上寫滿了不高興,“這什麽破地方,連個客棧都沒有。”

“尋了一圈,既無客棧也無廟宇,只有一家義莊,說是可以留客。”

尋常村鎮哪裏會有客棧,李晨霜不像她常年私服外出,不知人間疾苦。

“就去義莊。”

李晨霜苦着一張臉,“阿姐,那可是死人呆的地方。”

“怕什麽,你還是龍子呢!!”

一行百餘人進了村鎮,道路上寂靜無比,這裏家家戶戶緊閉屋門,馬車碾在路上吱吱呀呀的聲音格外清晰。

在李觀瀾的示意下,一個小兵上前敲響了院門,“有人嗎?路過貴地,讨口水喝!!”

無人應答,整個院子死一樣的沉寂。

月亮被一陣陰雲遮住,夜色愈發濃重,連敲了幾個院子,俱無人應答。

李觀瀾心中覺得蹊跷,繼續前行,只看見前方一個院子,在紅色燈籠的映襯下,義莊兩個字格外醒目。

進了院子,有個破舊的正堂和幾個側屋,院中荒草叢生,正堂中透出模糊搖曳的燭光。

衆人将馬車停在了院中,士兵們分批去了側屋,李觀瀾觀察了一會兒正堂,推開了屋門。

屋中赫然停着五口棺材。

“嗚嗚……”上官婉遮住眼睛躲在了李晨霜身後。

“無事。”李觀瀾率先走了進去,“義莊就是停棺材的地方,不過五口棺材,還是多了點兒,村子裏應該最近發生了一些事。”

“大家找地方歇下吧,今晚就在這了。”她看了一眼即欲昏厥的上官婉,“害怕的可以睡在屋外的馬車中。不過人多力量大,外面若是發生了什麽事兒?屋中的人可照應不到。”

一句話打消了上官婉的念頭。她不自覺的貼近了李晨霜,兩個人依偎着在角落找了個地方坐下。

正中有個神像,李觀瀾和薛明溪一人占了一個角落靠在神像腳下的臺案上。

昏黃燭火下,薛明溪看了一眼李觀瀾,眼睛眨也不眨道:“沅沅,我怕……”

李觀瀾:“…… ……”

李良突然站了起來,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師弟,你去哪兒?”

李良頭也不回,蕭百尬笑道:”應該是出恭去了。”

過了一個鐘頭,李良沒有回來。

一夜過去了,李良還是沒有回來……

吊詭

一夜過去,李觀瀾揉了揉眼睛,睜眼是一個香氣撲鼻的桃子,被薛明溪拿在手中,舉到他眼前。

“你在哪找來的?”

“村子裏。”薛明溪指了指外頭。

村子裏有桃樹?那肯定生活着人家,為何昨夜敲門無一人應聲。真是怪哉!

桃子是洗過的,李觀瀾咬了一口,唇齒生香,甜甜的汁液進入肚子,讓人精神也振奮了不少。

薛明溪看她吃的香甜,自己偷偷的笑了。

“蕭師兄,李良師兄還沒回來嗎?”李觀瀾轉頭看蕭百。

蕭百搖了搖頭,笑着安慰李觀瀾,“不用擔心,李良貫會偷懶,肯定是不耐煩和我們這群人一起上路,自己偷偷的溜了。”

李觀瀾皺眉:“可是怎麽招呼也不打一聲。”

“公主。”吱呀一聲,楊杏兒推門進來,“我發現活的村民了。”

衆人跟着她來到村子中,發現白天的村子依舊蕭條,屋門緊閉。

楊杏兒指着一處窗子道,“你們看!”

衆人看去,發現在黑洞洞的窗子裏,躲着兩個小腦袋,偶爾擡頭看他們,是兩個小孩子。

“你們看那裏。”楊杏兒指去,順着她指的方向,衆人看見村中每一扇窗戶後面都躲着人,偷偷地觀察他們。

李觀瀾身上無端的起了些雞皮疙瘩,這些村民大白天這麽詭異,她不禁要懷疑,這些人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去,抓一個村民出來。”李觀瀾暗暗囑咐一個士兵。

士兵把一個農夫從屋子裏拽了出來,他一路慘叫,“我不出去!不出去!!村子裏有鬼!這兒有鬼!!”

等士兵把他抓到李觀瀾面前,他看了李觀瀾一眼,倒鎮定下來,只是一個勁兒磕頭道:“貴人!貴人,救救我們……”

李觀瀾看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是貴人,不把話講明白,我怎麽救你?”

農夫深吸了一口氣,斷斷續續的說起村子最近發生的事兒。

三個月前,村中無端的丢失壯丁,村民們起初不以為意,可是過了十天左右,這些人都會突然出現在義莊附近,只是再次出現,就已經是屍體了。

屍體也不是好屍體,原本精壯的男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兩眼凹陷,體力衰竭。于是村子裏便流傳起了餓鬼食人精氣的傳聞,甚至有村民在半夜發現餓鬼的蹤跡。

村民們吓得緊閉房門,夜晚不敢外出,白天也只敢在自家院兒裏小範圍活動。已經有個孤寡的老婆婆因為受驚去世了。

老婆婆埋進了土裏,屍體也被掩埋起來,可是村中總會丢失男丁,再以屍體的形态出現在義莊裏,如今義莊停着的五具棺材裏躺着的,就是新近失蹤的村民。

李觀瀾聽完,嘆了口氣,她原以為父皇治下百姓都喜樂無憂,沒想到在京都附近還會發生這種事。她身為公主,卻是不得不探個究竟。

當下,衆人在義莊安營紮寨,李觀瀾身為公主,卻親自下廚,在楊杏兒和上官婉的幫助下,做了幾百張炊餅,熬了一大鍋香氣四溢的面片蔬菜湯。衆将士吃的滿頭是汗,看向李觀瀾的眼中充滿了欽佩。他們心目中的公主就要是這樣,出入廟堂儀态大方,又能俯得下身子關心黎民戍卒。

原來京都關于清河公主的傳聞都是無稽之談,她實在稱得上賢明的公主,當得一聲天子之女!

蕭百咬着炊餅,偷眼看李觀瀾忙碌的身影,正經道:“沒想到小師妹還挺賢惠,誰娶了她還真是好福氣。”

說完他被薛澗瞪了一眼,蕭百摸了摸腦袋,有些莫名其妙。

“公主,你去歇着吧,這裏有我就好了。上官小姐,你也歇着去吧。”楊杏兒實在不忍李觀瀾受委屈,一直勸說。可是李觀瀾不聽她的,笑眯眯的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絲毫不覺得累。

上官婉分發着炊餅,有些出神。李沅,她從小就是這樣,仿佛永遠興致勃勃,永遠笑眯眯的,身上的氣質自是無可比拟,但好像從心裏就沒有高下尊卑之分,連長盛街掃地的婆婆,她都能和別人聊的起勁兒。她對自己,也是無比的好,但卻從來沒有進心裏吧。

當時吸引着她的,就是這個,而讓她認清現實的,也是這個,無關乎她的性別,只是,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過她的心。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呼嚕嚕吸溜面片湯的李晨霜,嘴角不自覺露出一個笑,五皇子到比她更可愛些。

衆人吃飽喝足,三三兩兩的在院子裏的大槐樹下乘涼散心,男人多陽氣就足,上官婉也就不那麽害怕了。她和楊杏兒收拾了杯子盞子,坐在門檻上擡頭看着高高的圓月,聊起天來。

李觀瀾獨自坐在神像下,皺眉看向窗外。薛明溪走到她身前,手裏拿了個坐墊。

“這裏鋪的青石板,小心着涼。”

李觀瀾笑了一下,毫不客氣地接過坐墊。薛明溪正要離開,卻猝不及防的被拉了一下,跌倒在坐墊上。他與李觀瀾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對方根根分明的睫毛,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薛明溪臉上一片紅,雙手抱膝,縮成了一只鹌鹑。

李觀瀾轉眼看他,心裏有點想笑,這人曾經是他的夫君,如今親都親了,這人現在卻如此害羞。父皇治下民風開放,男女/互/通/友誼/情/愛在民間不為少見,薛墨大人真是教子有方,教出一個小古板。

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誘/惑/僧侶/還俗的妖嬈/女妖,眼波流轉,彎出一個魅惑的弧度。

正待說些什麽,窗外無端響起一聲空曠的男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咚—”

沉悶的鑼聲仿佛敲開了什麽危險的序幕,村子裏白霧彌漫開來。

“這白霧來的蹊跷,大家小心,捂住口鼻,小心有毒!”薛明溪到底學了些藥理,此時發揮作用。

不過半夜,村子裏卻寂靜無比,連狗叫也聽不見,衆人都提高了警惕,以李觀瀾等為中心圍了內外三層。

鑼聲漸行漸近,衆人透過遠門,能夠看見街道上行走的灰撲撲的身影,白毛汗都起了一層。這些人可不像村中的村民,他們身影模糊,面目模糊,腳步虛浮,仿佛飄在半空中,更像是陰魂。

真的有鬼?李觀瀾緊皺了眉頭,她撥開了人群,向前走了兩步。

“公主,不可。”将士們阻攔。

“阿姐,我去看看。”李晨霜一身铠甲,英姿勃發,向前走去。

李觀瀾緊盯着李晨霜的身影,看見他走進黑影中,那些黑影将他包圍,卻沒有傷害他。

李晨霜回來,臉色奇異,“果然不是人,但也不是鬼。”

“那是什麽?”

“更像是道家的傀儡術。”

本朝開國皇帝尊崇道教,甚至将宗祀修進了道觀裏,也就是如今的太清宮。很快,民間就多了很多道觀,修道之風盛行。但同時,道術中一些雜術也流傳了出去。

李晨霜欲言又止道:“我剛才在白霧中聽見了笛聲,應該是有人用笛子控制着傀儡。不過笛聲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蕭百道:“我出去會會他,在下不才,學的正是正統道學。”

咦,蕭師兄,原來你是學道的嗎?

一盞茶過去了,白霧和黑影漸漸消散,蕭百提着一個人影回來。

來人頭上梳着發髻,身上穿着一身赧黃色袍子,手持拂塵,臉上留着一縷須,尖眉鼠目,毫無仙風道骨之風,盡是猥瑣小人之态。

李觀瀾一眼認出了他身上的袍子,“你是太清宮的道士?”

那人眼珠轉了轉,“不關小道的事,我是奉太子之命在此抓人。”

“太子奉命修建太清宮,徭役不足,便命太清宮的道士在這裏抓些村民充數。小道也是迫不得已。”這裏地處偏僻,離京都不遠不近,尋常不易被發現。

李觀瀾懷疑的看着他,“僅僅是傜役,這些人怎麽死了?”

那道士眼珠咕嚕嚕的轉,“不僅是修建太清宮,這些人還會被派去修建皇陵,都是累死的。”

對于他說的話,李觀瀾是心存懷疑的。不是她相信太子的人品,而是她覺得蹊跷,這道士怎麽這麽容易就把太子供出來了。說是推脫責任,這種害人性命的事,即便是幫兇,也是要做一輩子大牢的。也就是說,他供與不供,其實罪名相差不大,而他的急切解釋,反倒讓人覺得虛假。

李觀瀾點了點頭,“暫時收押,回京在處置。”

搜了整個村鎮,也沒有發現李良,也許他是回師門了吧。

一行人再次上路,心情都有些沉悶,無論這件事是不是太子做的,京中都要起變故了。

走了一天,終于回到了官道上,道路平坦了不少,馬車也不在颠簸,李觀瀾長舒一口氣,道:“還是官道舒服。”

薛明溪路過,“累了就歇歇再走,離京都還有些路。”

李觀瀾點點頭,突然前方塵煙四起,一匹快馬奔馳而來,直到衆人隊伍前,騎手翻身下馬,跪倒在地,“五殿下,請速回京都,貴妃娘娘病了。”

什麽?李觀瀾心中頓時揪了起來,“走!現在就出發!!”

隊伍也不休息了,一路快馬加鞭向京都趕去。

酸味

急着回京 ,顧不上再尋找李良,李觀瀾便與裏正約定,尋到了人,便傳書到薛府。

她心裏有個隐隐的預感,那就是李良已經不在這兒了。李觀瀾心心念念的都是,皇貴妃身體一向康泰,這次怎麽會病倒?

衆人一路快馬加鞭,沒有片刻休息。到了京都,已是黃昏。

李觀瀾遣散了衆人,與李晨霜先行回了皇宮。

薛澗看着她急匆匆離去的身影,在宮門外站了良久。半晌,從懷裏掏出一個桃子,遞給了身邊的蕭百。

“兄弟,你是南極仙翁轉世嗎?哪兒來的桃子?”蕭百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猜……”薛澗眼也不眨道。

李觀瀾一路疾行,紅色紗衣穿在身上卻給她增添了幾許淩厲之色。“阿姐,你慢點兒。”李晨霜在她身後喊道,清河公主置若罔聞。

皇貴妃這兒,往日裏是絕沒有這麽多人的,如今生病,這後宮中的女人也不知是怎麽了,都聚集在了這裏,也不知是真瞧病人的還是幸災樂禍的。

“清河公主來了!”……“清河公主?”……“呵~清河公主終于來了,好在貴妃沒有白生養她一場。”……“你懂什麽?清河公主這麽大架子,也就皇貴妃能請得動她,也不知以後找個什麽樣兒的驸馬?”……

李觀瀾目不斜視,穿過花紅柳綠的女人堆,一個粉衣女子搖着團扇立在門口,斜眼看向李觀瀾。這人正是最近得勢的尚婕妤。

她輕搖團扇,檀口輕啓,“我當是誰?原來是清河啊~”她正要長篇大論一番,李觀瀾從她身邊擠過,眼神都沒留給她一個,“你!!!”尚婕妤氣的後槽牙咬的咯吱響。

推開宮門,皇貴妃宮裏特有的熏香撲面而來。

“清河公主!娘娘,清河公主來了……”宮女們紛紛為她讓路。

李觀瀾兩三步上前,半跪在錦榻之前,握住了皇貴妃的手。

“沅……沅沅?”皇貴妃臉色略顯蒼白,卻在看見李觀瀾時露出來一個笑容,“你沒事就好。”

李觀瀾垂首,如絲的秀發垂在錦榻上,落在了皇貴妃的皓腕上,“兒臣害您擔心了。”

皇貴妃招了招手,“晟兒,過來。”五皇子一直站在遠處,兩眼通紅,似乎是不敢過來,他長這麽大,母妃還從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過如此脆弱之态。見母妃相招,他學着李觀瀾一齊跪在了錦榻前。

“你們兩個啊,像什麽樣子?”她拍了拍兩人的頭頂,“我又無事。只不過是積勞成疾。”

李觀瀾眯起了眼,“積勞成疾?禦醫是這麽說的?您一向心寬體胖,怎麽會積勞成疾?”

皇貴妃輕咳一聲,臉頰上泛出一抹紅,“咳,你這小東西,還真是騙不過去。”

“我是被太子氣病的。太子原先在七月雅集看上了太師府殷家女子,我便與他訂下了殷家嫡長女殷淑,此事已報于你父皇知道。”

“沒想到他看上的不是殷淑,而是殷家庶女,為這鬧到太師府上,要求退婚,殷淑姑娘經此一鬧出家了,老太師也生病了。”

“太子這性子,只能順着,我便做主退了婚。既然他看上了殷家殷梨,那便娶了,做一個側妃也罷了。卻沒想到,太子堅持迎為正妃。她一個庶女,又無賢名,如何做太子的正妃?這可是未來的中/宮之位啊。”

“娘,消消氣。”李觀瀾心平氣和道,“這事您管不了,只有等父皇回來定奪了。”

皇貴妃嘆了口氣,眼圈微紅,“那畢竟是姐姐的孩子,我一向視若己出,只想為他覓得好姻緣,誰曾想這孩子如今這樣的性子?”

“說不得,罵不得……”

皇貴妃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娘自從代管後宮,謹小慎微,諸事萦繞于心不得出,也只有在你們兩個面前,能訴訴苦,抱怨一下了。”

李觀瀾探手溫柔摸了摸皇貴妃的臉頰,“娘,我一定會讓你過上清閑的日子。”

皇貴妃無語的看着她,“你這孩子…… ……”

母子三人聊到了深夜,宮外聚集的後宮佳麗早散了個一幹二淨,李觀瀾看着宮殿外一地瓜子皮,冷哼了一聲。

“阿姐,我送你回去。”李晨霜在身後道。

“不用,你先回去,我随處走走。”

李觀瀾并未離開,而是去了皇貴妃宮中的小廚房,每個妃子/宮中都有自己私/廚,準備些日常愛吃的小菜,而禦膳房則負責皇上的飲食和大型賓宴,例如新科進士的題名宴和接待外賓的國/宴。

皇貴妃私人小廚房裏負責的是一位趙姓老宮女,跟了皇貴妃三十年了,李觀瀾進去,她慈祥的笑道:“清河公主來啦。想吃點什麽?我去讓人給你做……”

“不用費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爐竈上蹲着一碗粥,李觀瀾看了一眼,皺了皺眉,從菜籃裏取出一根白蘿,刷刷刷片成薄片,薄如月暈。

随後拿出一根豬排,用砍刀咔咔斷成幾截,過水,去血,動作利落潇灑。

水煮開了,放入豬排,過一會兒,放入白蘿蔔,稍稍調味,便鮮香無比。

清河公主親手做了一碗蘿蔔排骨湯,趙廚娘看的目瞪口呆。

清河公主端着蘿蔔排骨湯就出了門,還回頭吩咐一句,“這幾天各宮裏送來的東西,都不要給母妃吃。”

趙宮女臉上綻開了一朵菊花,“不消您吩咐,奴婢曉得。”

李觀瀾端着湯進了屋,遠遠的就看見皇貴妃蹙着鼻子在聞味兒,笑道:“母妃,您這生着病,鼻子還是這麽靈。”

皇貴妃道:“這幾天,見天兒的清粥,我這嘴裏都要能養魚兒了。沅沅,你這做的啥?這麽香。”

李觀瀾溫聲道:“不過是一碗蘿蔔排骨湯,簡單,實用。”

李觀瀾扶着皇貴妃喝了湯,扶她躺下。鳳眼一轉道:“您用被子蒙一陣兒,發發汗,保準好了。”

皇貴妃不覺有它,把被子拉過了頭頂。不一會兒,被子裏傳來長長的一聲響。

皇貴妃猛地掀開被子,臉上通紅。

她對上清河公主清亮的鳳眼,啐了一口,“小東西,連你娘都騙。”

李觀瀾咧開嘴,露出八顆玉白牙齒,“母妃,有沒有好點兒。”

皇貴妃愣了一瞬,半晌,緩緩道:“似乎,好些了。”

“您這是肝氣郁結,吃點蘿蔔,把氣理順了,就好了。”

皇貴妃奇道:“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

李觀瀾講了梅歸谷的事,皇貴妃點頭道,這世間奇人異事數不勝數,你這是遇到隐居的高人了。李觀瀾想到谷中所見所聞,心中也暗暗稱奇。

李觀瀾讓皇貴妃繼續裝病,趁此時機,她想要看看宮中是否有人作妖。

第二日,李觀瀾走在前,楊杏兒捧着一罐蜜桔跟在後,兩人向皇貴妃那兒走。走到半道兒,就碰見了妖嬈的尚婕妤。

“呦~這不是清河嗎?你…… ……”

李觀瀾趁她歪歪調調欲要長篇大論的時候,一步橫跨過去,杏兒連忙跟上。

尚婕妤氣急,一把抓向杏兒手中的罐子,杏兒一個翻身,似一只蝴蝶翩然落在玉欄之上,垂眸而立。

尚婕妤氣的嘴都歪了。清河公主她奈何不得,還對付不了一個宮女嗎?

“你!給我下來。”

杏兒聞言,一個翻身落在李觀瀾身後,罐子裏的桔子一個不掉。“好!”李觀瀾看的精彩,欣然鼓掌。

尚婕妤冷靜了一下,眉毛挑起,正要開口。

李觀瀾道:“您訓也訓了,是不是該放我們離開了。您再站下去,肚子裏的孩子也該不樂意了。”

尚婕妤微愣,自己懷孕了?自己怎麽不知道,還是從一個黃毛丫頭嘴裏聽見的。

她眼睜睜看則李觀瀾和楊杏兒從她身邊走過,正要上前詢問,卻聽前方傳來一句,“您還是回宮查一下吧,不要飯菜裏被人加了附子都不知道,最後後悔莫及。”

尚婕妤如墜冰窟,有人在自己菜裏加了附子?如果自己真是懷孕了,這簡直是一屍兩命的節奏。她顧不得再管李觀瀾,急匆匆的回宮。

楊杏兒好奇道:“公主,你怎麽知道她懷孕了?”

“你看她那慵懶的神态,她剛進宮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樣子。而且,有變大……”

“什麽變大?”杏兒見她說的含糊,一頭霧水。

李觀瀾眼神撇了撇,“就是那裏啊。”

楊杏兒雙手環住自己,滿臉通紅,“公主,你這個大流氓。”

半晌,”您怎麽知道有人在她飯菜裏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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