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林伶吓了一跳,瞬間将眼前這個女生和課上聽到的嗚咽聲對應起來。

她哭了,還是因為她?

林伶咽了口口水,安撫道:“同學,咱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李寒雙手緊握,一頭短發淩亂枯燥,發尾處炸開了毛,眼神卻是奇異的兇狠。

她喃喃重複一句話:“你憑什麽!憑什麽!”

活了這麽多年,林伶也從未真的跟誰紅過眼,本着以和為貴的精神,她絞盡腦汁地思考,到底哪裏讓這個女孩發怒了。

她好像說,憑什麽罵他?

他,是周之學?

林伶一時腦殼疼痛無比,那句“混蛋”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十年來她罵得次數也不少了……

沒想到還有人為他打抱不平。

可她罵的那句話,可能周之學本人都沒往心裏去。

至少表面上仍保持着波瀾不驚的樣子。

林伶拿不住主意,試探地開口:“你,和他什麽關系…..?”

要是能預料到李寒的動作,林伶打死也不會問出這句話的。

像是踩到了李寒的最敏感的一根神經,她迅速從校服褲兜裏掏出一把水果刀,短短一柄,閃着白色的光,作勢要向林伶身邊撲來:“我殺了你!殺了你!”

林伶傻了眼,心髒快要跳到嗓子眼,她渾身顫抖地往旁邊跑,沒走兩步就腿軟的站不起來,撲騰一下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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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想重活的第一天,再次死于非命。

漫天的恐懼圍繞着她,即便是死過一次的人,依舊兵荒馬亂。

李寒看她害怕地護住了頭,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嘴裏嗫嚅着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我真的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林伶突然聯想到午休時室友的提醒——

小心點李寒。

林伶連着吞吐兩個深呼吸,這個女孩只可能是李寒,也只有李寒,才有理由為了周之學不顧一切。

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去吃飯了,林伶一面和她周旋,一面盡力拖延時間:“李寒,你先放下刀…我們好好談一談行嗎?那個,座位不是我選的啊,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罵人的事,是我的錯,我道歉,我向你道歉,也向周之學道歉好不好……?”

“啊!”林伶緊緊閉着眼往牆角閃躲,李寒一刀堪堪停在她腰側。

“你當然要道歉!”

“是是是,我一定道歉!對不起!”

林伶又好話說了個遍,李寒才慢慢收起要捅她的架勢。

“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好,為什麽那麽多人欺負他,老師欺負他,同學欺負他,為什麽!為什麽!你根本不了解他,你該死!”

“我不能再保護他了,我沒用,我沒用……”

“你!為什麽你會存在這個世界,要是沒有你!我們還會一直在一起!”

這個時候,林伶也沒有心思細想她口中的“在一起”是什麽程度的在一起,她內心恐慌無比,斷定李寒心理或精神上存在疾病,現在她能做的,只有一味順從附和她的話,保護好自己的安全。

李寒自顧自地說着,林伶安靜的聽。

林伶能感覺到,李寒的憤怒消散大半,只留下滿滿的悲傷和無助,她手中依舊持着刀,眼睛死死盯住林伶,但眼眶漸漸彌散出淚花,染上火紅的顏色。

過了十分鐘。

時間久到讓林伶以為過去了一天、一個月、一年。

“對不起……”

這句話是李寒說的。

林伶連忙道:“沒關系沒關系,你不用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該罵人的。”

李寒搖搖頭,哭腔明顯,她抱着雙腿蹲下,目光和林伶齊平,模樣可憐,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絕望才能表現出來的可憐。

“你不要因為我,怪他,行嗎?”

林伶點頭如搗蒜。

“我們約定好了。”說着,李寒向林伶伸去握着刀的右手。

林伶吓得往後挪了一大步。

“哦。”李寒放下刀,挽起小拇指,機械地做着這一切:“拉鈎。”

林伶顫抖的手不聽使喚,哆哆嗦嗦地和她拉鈎、蓋章。

做完這些,林伶還是呆愣愣的,不敢主動說話。

李寒索性癱倒在地上,斜靠着牆,眼神空洞,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我跟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

“.…..”

“上小學以前,我們兩家住在筒子樓裏,我爸爸媽媽在外面打工,一直是爺爺奶奶帶的,爺爺奶奶身體不好,做飯也不好吃,我就總是跑去他家蹭飯,他的爸爸媽媽從來不嫌我麻煩,還給我零食和牛奶。”

“我成績不好,上初中那會兒天天找他給我補作業,我特別讨厭學習,但是一想到每次拿着進步了幾名的成績單給他看,他誇獎我的的時候,我就不想放棄了。”

“中考之後,我和他一起考上了懷南,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周之學幫助我的。”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天,我在他家門口等他,等了好久好久,大概快到淩晨了吧,他才從外面回來,我老遠就聞到一股汗味,他很累。”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氣跟他表白,可是我知道,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讓我好好學習,不要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然後開門進去,從始至終,都沒看我一眼。”

“我笑着跟他說晚安,就當自己是在開玩笑,回去哭了一晚上,早上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後來我才知道,中考過後的那個暑假,他爸爸媽媽出事了,還欠了一屁股外債,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幫他大伯家打零工。”

“你應該,不知道什麽叫做窮吧?”李寒話鋒一轉,直直轉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林伶。

林伶被她問得一愣,怔了幾秒。

“看你應該從小就不缺錢,所以你根本理解不了……但是我求求你,不要因為人窮就覺得好欺負,不要因為人好脾氣就可以随意辱罵,不知道別人的痛苦,不要輕易去嘲諷,可以嗎?可以嗎!”

林伶點頭,木讷道:“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沒跟她說過這些。

李寒抹了把眼淚,哭着說完這些,她心情痛快了不少,但也僅此而已。

“別忘了,你還要道歉。”

“沒忘的。”

林伶忌憚着她的情緒波動,基本上是李寒說什麽,她就應什麽。

她心裏想知道,周之學在父母出事之後是一個人生活嗎?他還經歷了哪些不公平的事。

話到嘴邊,突然感覺自己沒有立場問出這樣的問題。

她在李寒眼裏,有什麽資格關注人家的生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寒似乎是沒有離開的打算,林伶試圖站起來,被她一個眼神吓得跌倒。

“算了,你起來吧,不要看着像是我逼你道歉。”

林伶幹笑兩聲,不置可否,拍拍衣服上的灰站了起來。

将近六點半,教室外的樓道裏傳來一陣打鬧的聲音,差不多有人吃完飯,陸陸續續回來上晚自習了。

林伶驚魂未定,全然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她深深吐了一口氣,在李寒的注視下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

幾乎與此同時,班級門口出現了一幫校警。

他們來勢洶洶,大概十來個人,個個人高馬大,面相兇狠,可以說是破門而入,嘴裏吼道着:“搞什麽你們!放下刀!”

林伶瞪大了眼睛,迅速看向李寒。

她正在撿刀。

為首的那位校警立刻沖刺過來,一把擒住了李寒的胳膊,李寒吃痛放手,水果刀在地上彈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緊接着,又來了兩個校警一左一右綁住李寒,讓她動彈不得。

一切發生的如此迅速。

而後,一個年輕一點的校警走到林伶面前,見她沒事,鼻子裏重重出了一口氣,語氣變得不容置喙:“你們怎麽回事?”

林伶暗自松了一口氣,下意識瞄了眼教室後角上方的監控。

她坐在椅子上,低聲道:“一些小事。”

年輕校警白了她一眼,說話中夾雜了濃濃的方言:“那你們班主任呢!?沒在班上講嗎?合該重申了不止一次吧,還是你不聽啊,都多少回了,一點小事,一點小事你不能忍忍!?”

林伶忍受着他突如其來的責罵,窩着火,懶得跟他吵。

校警大隊隊長出來圓話,态度稍微緩和了些,對林伶說:“幸虧這次發現的及時,在監控裏巡查的時候看到你們倆不對勁,還好啊,來得早,沒釀成悲劇,你這姑娘也真是,李寒她是重點關注對象,你沒事招惹她幹什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次我們不會再給她機會了,至于你,看你班主任怎麽處理吧。”

李寒是重點關注對象?

林伶默默記下這個事,苦澀地朝隊長笑笑:“不好意思,我剛轉學過來的,不太清楚狀況。”

這麽解釋,倒也合理,校警們心下了然,簡單寬慰了兩句,讓她不要放在心上,這事他們會給個說法的。

連她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麽都沒細問。

林伶更好奇了。

——

沈立攬着周之學的肩膀,在上樓的路上還調侃道:“你那同桌,白富美啊,飯卡裏兩千多。”

正說着,迎面撞上從班級裏出來的校警們。

和李寒。

周之學立馬停住腳步,看着李寒像犯人一樣,被押着走出教室。

沈立人緣很好,連校警都能稱兄道弟,扯過來一個平常關系不錯的,問道:“這什麽情況啊,哥?”

被喊做“哥”的那位連連搖頭,拍了拍沈立的肩膀,“頭這回兒是真的怒了,恐怕鬧得有點大。”

說完還朝班裏的林伶努努嘴。

在別人看來,就像是一種暗示:李寒惹了這尊大佛,連校警都出面了。

這一切被林伶看在眼裏,包括校警說完話後,周之學投來的不善的眼神。

而在此過程中,李寒始終不敢擡頭看一眼周之學,她死死低着頭,但直直的脊背是堅定的。

很快,周之學朝她走了過來。

林伶絲毫不閃躲他的眼神,倔強地回視。

似一場對峙。

周之學在她桌前站定,林伶能感受到,他在生氣。

可她之前無論怎麽捉弄他,他都不會生氣的。

他雙臂撐在她的桌子上,盡力壓制着情緒:“你跟李寒說過話了?”

林伶扣了扣衣角:“……嗯。”

但接下來周之學說的,讓她渾身發冷。

“所以你是看她不順眼,就讓你爸喊校警把她帶走?”

“你真了不起。”

林伶感覺心上被人紮了一刀,疼得無法呼吸。

他為什麽會這麽想她。

被威脅的是她,被恐吓的是她,在鬼門關走一圈的人也是她。

林伶擡眼望天花板,努力眨着眼睛,她心裏暗罵一百遍渣男,你什麽都不知道,你誤會我了。

她從喉嚨裏擠出音節,聽起來可憐又驕傲。

“我哪有那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只想寫甜文(狗頭)男主不會太渣的!

明天滿課,大概晚上九點更~還沒蹭過21點的玄學(為了六個小天使,笑着活下去)

PS:如果大家不喜歡,點叉就好~不用留言告知~~謝謝了,和平上網,不要跟紙片人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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