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林伶來到機場的時候,剛好九點。
航站樓內人聲鼎沸,林伶扛着疲倦過了安檢,在上飛機前給父親林志達撥了個電話。
交談的內容很簡短,寥寥幾句——
“爸爸我要上飛機了。”
“爸爸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那頭閑得無聊,打趣道:“閨女你這語文學得有問題啊,注意斷句。”
——
一下飛機,回到熟悉的南方,林伶呼吸着夜晚渾濁的空氣,覺得整個人都升華了。
還是家鄉好。
林志達親自在機場等候,他沒有讓劉建國來接機,怕寶貝女兒認為自己受了冷落。
現在的林志達,不過四十出頭,要地位有地位,要金錢有金錢,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林伶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一路挽着林志達的胳膊不松手。
親昵至極。
回到家後,林伶飛快洗了個熱水澡,然後躺在自家公主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覺。
什麽都不想。
第二天,林伶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後去樓下簡單吃了個早飯,冷不丁發現書房裏,林志達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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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伶擦擦嘴,問道:“爸,你怎麽不去公司啊?”
說起這個,林伶想起幾件大事,快步走到林志達面前,言簡意赅:“爸爸,爺爺昨晚給我托夢了,他說一五年股災,你到時候小心點。”
怕林志達覺得她傻裏傻氣,林伶刻意補充道:“這事玄得很,你也不用太當真,到了那個點留個心眼。”
林伶記得他當時賠了不少。
誰知道林志達一臉奇怪地看着她,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不解道:“閨女,你學校不好?”
“啊?幹嘛這樣問?”
“什麽股災不股災的,你爸爸我哪關心那玩意兒。”
“……”
輪到林伶不明白了,一個投行的老鳥,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爸爸,你現在從事的…是什麽工作……?”
“你爸開飛機的!”
“???”
“真的?”
林伶一副真的信了的模樣,讓林志達直接笑出聲。
“傻閨女。”當林伶是在開玩笑,林志達從電腦裏調出本季度報告,說:“看啊,放出裁員的消息不久,這幫人,工作效率高了不少。”
林伶從頭到尾看了一圈,最終落在标題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林伶揉了揉眼,她爸爸這是……
開酒店的!?
還能這樣。
林伶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磨蹭道:“好……”
林志達給她找了個椅子坐下,一副要長談的架勢,看起來苦口婆心:“閨女啊,爸爸這麽辛苦努力地賺錢,全是為了你,但你看看你自己,從小到大,什麽時候給我省過心,爸爸也不指望你能賺大錢,就一點,好好學習,學習好了,考一個好大學,路子也好走,到時候你想選什麽工作就選什麽,想做什麽爸爸都支持。”
林伶撇撇嘴,這些話林志達不止一次跟她講過,來來回回就那些話,沒有新意,林伶小聲反駁:“學習這種事,我也想努力啊,可是智商這東西天生的,我也沒辦法……”
“瞎說。”林志達走到窗邊點了根煙,故意冷下音調:“你們那個學校,爸爸打聽過了,好幾個高考兩三百分的,去複讀了一年,考上了二本!你不笨,我就不信還不如他們,一本沒問題。”
林伶扶額,無言以對,林志達接着做夢:“你們班還是重點班,随便拉出來一個都是未來的棟梁啊,你好好跟人家學學,搞不好還能來個黑馬逆襲,填志願的時候,清北複交,四財一貿,指哪打哪!”
“.…..”
還清北複交,四財一貿。
“爸爸……”林伶生硬打斷他,如果不轉移話題,林志達還能再暢想三小時,“媽媽出差還沒回來嗎?”
“你媽啊。”林志達滅了煙,踱回紅木桌前,“還有半個月吧。”
“哦。”
林伶又說:“你多哄哄她,女人都是要哄的。”
“哼。”林志達鼻子出氣,不屑道:“還要你教我?”
“我這不是看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嘛,你們男的總是什麽話都不說,憋在心裏,這樣不好。”
“很不好。”
林志達好奇地望向她,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我們男的’?閨女,你跟爸爸好好說說,這個道理是怎麽總結出來的?”
林伶一頓,忽而察覺說漏嘴了,懊惱了幾秒鐘的功夫,而後想到自己一把年紀,雖說頂着十八歲花季少女的頭銜,心思總歸是大不相同的。
于是坦然道:“爸爸,我有喜歡的人了。”
林志達:“.…..”
“你說什麽!?”
似乎是不敢相信林伶這麽容易就招了,林志達一頭霧水定了片刻,直到林伶朝他惡作劇般地笑笑,這才恢複過來。
“瞧你吓的,我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我呗。”
林志達:“懷南雙語的?我是送你去學習的,你倒好,瞧帥哥去了!?”
林伶一時半會想不到要怎麽跟他解釋,她喜歡的這個人是您老可中意的女婿。
“開玩笑啦,不說了。”林伶認輸。
“等會兒,你說他不喜歡你?”
“……”
“以我閨女的條件,他眼瞎?”
“……”
——
在家呆了幾天,林伶過着鹹魚一般的生活,林志達好幾次催她趕緊上學去,都被林伶以身體不适為由搪塞過去。
林志達工作時間自由,但最近事情多且繁雜,常常夜不歸宿,林伶落個自在,也省得他有事沒事就來打探未來女婿的事。
因為父親工作性質的改變,林伶發現很多朋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批人。
那些少爺小姐年輕魯莽,個個橫沖直撞,恣意張揚,林伶跟他們出去玩了一趟,深深體悟了代溝這個詞。
她選擇在家呆着。
懷南雙語兩周放一次假,算着時間,差不多到時候了。
林伶再不想回去,也不得不收拾行李,她很想問問林志達為什麽要把她一個人送到遙遠的北方,但轉念一想,其中緣由林志達應該和“之前”的她說過了,再問就暴露出馬腳了,于是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收拾東西的時候,林伶翻出了兒時的日記本,她簡單翻看了幾頁,大多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記錄。
翻到最後一頁。
林伶定格在那。
最後一頁記錄的是家裏每個人的生日,去世已久的爺爺奶奶的,爸爸的,還有大半年沒見的媽媽,以及身邊好朋友們的。
甚至包括樓下安保室的大爺。
大爺只過農歷生日,所以每年都不一樣。
林伶看着看着笑出了聲。
沒想到小時候還挺純真。
她現在早丢掉了這種習慣,上一次花心思去記一個人的生日,還是為了周之學。
周之學……
他生日好像快到了。
他們确定關系的那一晚,正是周之學的生日。
前世,林伶依舊堅定不移的發揚牛皮糖精神,認真刻苦地追周之學追了十八條街。
那次,她好不容易弄到了周之學租住的公寓的鑰匙,親自動手做了一桌子的菜,訂了鮮花蛋糕,把房子裏布置的溫馨浪漫,粉色氣球鋪滿了牆壁和房頂,一點看不出之前冷淡風的裝修風格。
當時周之學大學剛畢業不久,正在陪導師參加一個飯局。
飯局上,他作為“老人”,自然而然地擔任起敬酒的責任,導師從家裏帶來了一罐楊梅酒,度數極高,辛辣到難以入喉。
盡管周之學這些年酒量練得不錯,幾杯下肚,也難以承受了。
他很容易注意到導師身旁坐着的女孩,看打扮和舉止像是大一的,導師說坐他旁邊,至少是啤酒十瓶的量,不然不要坐。
可那個女孩明顯酒量不行,她面前的一杯楊梅酒,沒喝幾口。
周之學帶着幾個學弟學妹輪着敬酒,幾個桌子轉一遍,眼眶都喝紅了。
他一口菜都沒有吃,怕吐。
等他回到自己那一桌時,那個學妹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他看見導師看她的眼神變化了幾分。
他只是旁觀者,畢竟誰不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他如果去幫她喝,反而做了個極其弱智的舉動。
人生需要複盤,而大多時候,是看着別人複自己的盤。
學妹也感受到了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她強行堆起一個笑臉,問導師:“老師,我能不能吃個楊梅?”
導師詫異,随即笑了起來,打開桶蓋,夾出一顆楊梅,笑道:“這個度數可比酒高多了,你真的要吃?”
楊梅都放到她碗裏了,說不吃也遲了。
女孩子在衆人的注視下,咬了一口。
她吃了極慢,也極痛苦。
楊梅浸泡在酒裏,早就失去了楊梅的味道。
而大家的眼神卻始終放在她身上,像是要看她認輸,看她不自量力。
——
周之學回到公寓的時候将近淩晨。
門一打開,不是滿目的黑暗,餐桌上樹立着粉紅色的蠟燭,照亮了整個空間。
林伶從沙發上爬起來,老遠就聞到一股酒氣,她打着哈欠,看清是周之學回來了,飛奔過去。
周之學推開她,說:“身上難聞,我去洗個澡。”
林伶正在單相思的高峰期,一點也不嫌棄他,只是略微有些抱怨,“周之學,今天是你生日,你怎麽回來得這麽晚,都快第二天了。”
周之學扯開領帶,昏黃的蠟燭光亮給他的輪廓添上一層神秘感,黑暗中,林伶的心髒撲騰地跳着。
聽到林伶說今天是他生日,周之學這才反應過來,細想這麽多年,他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
“你怎麽不說話?心情不好嗎?”林伶問。
周之學無比貪戀這種感覺。
讓他覺得,他也是值得擁有更好的。
一個人久了,要麽永遠孤獨,要麽死不放手。
他啞着嗓子問:“那你送我一個禮物好不好?”
林伶使勁點頭,生怕他看不見。
“什麽禮物?你說。”
周之學一把扛起她,徑直往卧室走去。
“我喝醉了。”
林伶臉紅透了,看他明明很清醒的樣子,低聲道:“喝醉又怎樣……”
“不怎樣,提前跟你打聲招呼。”
“可能會有點粗暴。”
“你做好心理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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