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他來的突然, 完全出乎林伶的意料, 此時又不由分說地抱住她,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樹影斑駁, 投下一大片破碎的剪影, 好在這個點外面人員稀少,除了幾個不聽勸告在草坪邊放煙花的小孩。
林伶咳了兩聲, 呼吸有些急促,“你……你先松手……”
周之學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裏, 本來他就人高馬大, 稍微用點力能讓人動都動不了,此時聽見林伶略帶不滿的語氣,怔愣了好一陣,才慢慢清醒過來, 松開了禁锢她的雙臂。
月光下, 兩人面對面站着,林伶往後退了一小步, 問道:“你怎麽來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 周之學會跑五六百公裏的路程, 出現在她眼前。
同時, 林伶咽了口口水, 驚恐地看着他,問:“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
周之學當然不會告訴她,這個地方她帶着他來過, 比起知道林伶在哪,更難的,是做出來找她的決心。
他低頭望她,那雙眼睛裏似乎有太多的話要講,但是林伶等了半天,只聽見他小聲地說了句:“好餓。”
“……”
林伶雙手插在兜裏,心想他不會是一個人過年的吧,想來想去,發現還真有可能。
念及此,她多少有些動容,比起周之學,她好歹還有媽媽在身邊。
林伶朝四周看了下,剛才一路走回來,都沒有看見幾家開門的商鋪,而她吃飯的那個飯店,必須要提前很久預定,現去肯定沒位置。
大過年的想找個能坐下的地方,可能不太容易。
“大飯店人滿了,小飯店又不開,那要不,”林伶嘆了口氣,努力不與他對視,說:“上我家吧,給你煮碗面?”
周之學垂下眼睫,低低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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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林伶走在前面,細想大半個月了,他們之間連電話聯系都沒有,短信交流更是無,好像活生生把他從她的世界剝離開了,然而今天早上,電視裏唱着新年好,在這種熱鬧的、阖家團圓的氛圍下,她不知怎麽就一下子想到了周之學,起了給他發一句新年快樂的念頭。
但很快,她生出了一股無名火。
那天打完電話,林伶以為她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明确表示只是希望互相都冷靜一下,也沒說什麽決絕的話,她以為周之學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一開始的幾天,她專心地投身于學習。
然後過來幾天,他沒有找她,林伶能接受,他還在冷靜。
又過了幾天,還是沒有。
再之後,一直到期末考試結束,還是沒有。
很好。
林伶也有想過自己找他,順序而已,不重要,結果編輯了幾段話都不太滿意,要不顯得咄咄逼人,要不就是委屈巴巴。
都删掉了。
這才作罷。
至于期末之後,她算是徹底放棄等周之學消息的行為了,可能他根本就沒有細想,可能這件事在他那裏,無關痛癢。
感情是她自作多情了半天。
這個認知讓林伶很受打擊,不然為什麽他一直不來找她。
那現在呢,周之學在這時候趕過來,應該不至于只是跟她說一句新年快樂吧。
看那樣子也不像,連胡子都沒刮,周之學也算是注意形象的人,不刮胡子的現象太罕見了。
而且還喝了那麽多酒,一副窮困潦倒的樣子。
他不會是被人打了吧,還是被人騙財騙色了,不然為什麽說好餓,難道飯都吃不起了。
無家可歸了來投奔她了?
天吶。
她也不敢問。
雖然說林伶現在比以前有錢了,勉勉強強算個小富婆,但這錢不是她賺的,還要在家裏仰人鼻息。
可轉念一想,林伶覺得,自己沒別的優點,講義氣還是要講的,如果周之學開口,她願意伸出援助之手。
實在不行,她可以去班裏給他搞個募捐。
辦法總比困難多。
林伶在前面帶路,腦子運轉的比做題時還快,全是天馬行空的想象,畢竟她和周之學買賣不成情意在,而且他都找上門了,她理當幫一把的。
直到他們進了電梯,林伶按下九樓後,猝不及防地在鏡面裏看見了身後的周之學,閉着眼睛靠在一角,看起來困倦至極,随時都可能站着睡着。
叮咚一聲。
電梯門打開,林伶沒有急着喊他,而是靜靜地看他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果然,等到電梯門都要合上了,周之學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
林伶無語了,戳了戳周之學的肩膀,稍微用了點力,喊道:“鳥才站着睡覺!”
尖銳的聲音在電梯裏回蕩,倒真的把周之學喊醒了。
他長舒一口氣,随手抹了把臉,電梯裏能見度更好,林伶發現他瘦了好多。
大抵真的是遭到了什麽過不去的困難。
也是可憐。
“到了,進屋再睡吧。”林伶滿懷同情地讓他進來,翻出了一雙新拖鞋,惦記着周之學還沒有吃飯,邊洗手邊說:“你先在沙發上眯一會兒,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吃的給你煮一下。”
周之學也沒推脫,他昨晚就沒睡,白天奔波了一路趕過來,時間緊迫,又累又餓又困。
這邊,林伶卷起袖子,在廚房裏翻了半天,最後才從一個儲物櫃裏翻出一小筒挂面,可惜沒剩幾根。
她沒怎麽進過廚房,平時也都是吃食堂或者樓下小飯店,壓根不知道家裏有多少糧食儲備。
林伶燒開一鍋水,把少得可憐的挂面下進去,這麽點東西她吃都不夠,就別提周之學了。
而且還是過年,吃得太寒碜顯得她很沒有面子。
林伶抻長脖子往沙發上看了一眼,确保周之學在躺着睡覺,小心翼翼地跑回自己的房間,翻出了一袋方便面。
她把方便面和挂面放在一起煮,有了調料包,看起來不那麽清湯寡水,但是這麽一弄,挂面很沒有牌面,完全被方便面蓋住了,于是林伶從冰箱裏找到了一個西紅柿和一個青茄,外加一顆雞蛋。
西紅柿和茄子切塊,等煮得差不多的時候,把攪拌過的雞蛋均勻地撒在面湯上。
一道富有營養的面條就做好了。
林伶把它們裝進了一個大碗裏,撚了幾點蔥花,有點大廚的意思了。
面條端上桌,林伶吹吹差點被燙傷的手,走到周之學身邊,看着他一臉疲态,難的溫柔地說話:“好啦好啦,可以吃了。”
周之學沒有睡着,但是聽見她喊他,莫名地不想睜眼。
好像一睜眼,時間就會流走。
好像他一直沉睡下去,時間就會停留在這一刻。
林伶喊不醒他,于是蹲下來,望了眼周之學瘦了不少的側臉,以及他高挺的鼻梁。
然後伸手把他的嘴捏得嘟了起來。
從側面看,小豬嘴高聳得可愛,林伶放肆地笑了出來。
她不光沒有一點捉弄別人的自覺,還試圖拿出手機把這詭異的一面拍下來。
讓你不醒。
她這邊一只手蓋在他的臉上,一只手打開手機的相機。
林伶嘴角還挂着笑,正要拍來着,俶爾發現周之學側着眼瞧她。
“……”
她應該動作快點。
這麽想着,林伶覺得不能放過周之學賣萌的機會,硬是捏住他的小豬嘴不放,右手快速按下快門。
然而。
周之學沒有給她機會,一手抓住她舉起的手機往沙發上一丢,接着那只手順勢滑下,握住她白嫩小巧的手腕,往懷裏一帶。
林伶失去平衡,直接被他從地上拉起來,往沙發上——
周之學懷裏撲去。
緊接着,周之學以牙還牙,單手擒拿住林伶的兩只手,空出了的那一只也捏上了她的嘴。
林伶還被迫地擡起頭,讓她滿眼都是周之學。
同樣周之學也是。
做完這一切,周之學還是躺在床上的姿勢。
而林伶,除了腿能撲騰,上半身稍微一動就被更用力的圈住。
她知道,衣服底下,那硬邦邦的肌肉,力量有多大。
放棄掙紮。
仿佛被一頭蟒蛇纏上了。
好絕望。
林伶皺着眉,想跟他理論,但是嘴巴圓嘟嘟地鼓着,說出的話含糊不清,一點氣勢都沒有。
“我是來喊你吃面的,你幹嘛!”
她似乎完全忘了是自己先動的手,氣勢上實打實的蠻橫,質問起來毫不客氣。
周之學沒打算放開她,只是從捏着她變成了在她臉上揉來揉去。
“……”
林伶用眼睛瞪他,但很快,她發現周之學無動于衷,那雙發紅的眼睛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哭出來。
這個認知讓林伶吓了一跳,周之學怎麽可能哭。
她躺在他懷裏,別扭又難受,低眼時看見他不停摩.挲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青筋暴起……
不好惹。
林伶怕他真的是出了什麽事,認真地問道:“你最近還好吧……?”
周之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實說道:“不好。”
“……”
和她想象的一樣,肯定出事了。
但直接問是什麽事不太禮貌,林伶迂回地問:“我能不能幫上什麽忙啊?”
周之學下意識地使了點力,林伶感覺他倆貼得更緊了。
“心疼。”
今晚的周之學,話格外的少。
林伶試圖從他短句中剖析出真相,無奈她實在沒有治病救人的經驗,疑惑地問道:“是心髒出問題了嗎?”
也不知道周之學有沒有把她的問話聽進去,“嗯”了一聲。
安靜幾秒。
林伶驚呼:“心髒出問題了你要上醫院!”
她的震驚和周之學的沉默形成了強烈對比,等了好一會兒,周之學才慢悠悠道:“醫生有用麽。”
“當然有用啊,你在想什麽呢……”問完,林伶反應過來,他是不是沒錢治病。
心髒出問題是大事,各項檢查、動手術、吃藥,一系列繁瑣的流程下來,肯定要花上一大筆錢。
太慘了。
林伶心軟得很快,難怪周之學魂不守舍的。
就是力氣還這麽大。
不過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林伶就不計較了。
她心下有點急,這不是小事,半點不能耽擱,急匆匆問道:“心疼多久了?一般什麽反應?現在就去醫院?”
周之學忽略掉她最後一個問題,回道:“心疼好多年了,有時候跳的很快,有時候不怎麽跳了。”
“……”
聽得林伶害怕。
“現在就很疼,你聽聽。”周之學說。
林伶堅信不疑,真的怕像他說的,不怎麽跳了那還得了。
她往前挪了點,耳朵緊緊靠在周之學心髒的地方,聽了好一會兒。
強有力的心跳,穩健的很啊。
她又聽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發現跳的過快或者不跳的現象。
不知不覺間,林伶趴在他身上好半天了。
“我聽不出來,還是去醫院吧。”
周之學不緊不慢地接過她的話,“那換一個,胃疼。”
“……”這還能換。
但考慮到周之學之前就有胃病,林伶按下疑慮,覺得他可能雙病齊發。
更可憐了。
胃疼的話聽不見什麽東西,林伶只能找到他胃的位置,輕輕揉了兩下,問:“這樣好點了嗎?”
周之學閉上眼睛,說:“用力一點。”
林伶稍微用了點力,但有分寸地克制着力道,怕弄疼他。
揉了快五分鐘,林伶手都要酸了,她再問:“現在呢?還疼嗎?”
周之學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着,林伶順便讓自己趴得更舒服一點——
他不讓她起來。
“不疼了,你揉得很有效果。”
被誇獎了,林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實她也就随便按按。
“但是。”
“……”林伶沒想到他一身的毛病,問:“還有哪疼?”
周之學撫上她花瓣似的嘴唇,嗓子發啞:“嘴疼。”
“……”
有那麽一瞬間,林伶覺得周之學在诓她。
怎麽這個疼完那個疼。
可是看他的神情,卻是一臉嚴肅認真,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林伶比較喜歡觀察別人的眼神,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周之學莫不是真的嘴出了問題。
她不自覺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剛才被他捏成小豬嘴,着實疼得厲害。
臉頰兩邊的肉咯着牙齒,到現在還隐隐發痛。
再一想,她捏周之學的時候好像力氣還不小。
帶着點惡作劇的意思,開頭還準備把他捏醒。
疼到他了嗎。
脆弱。
她都沒喊疼。
但總歸是自己先開的頭,林伶做足了思想準備,不就是揉嘴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視死如歸,一臉堅定,深吸一口氣,朝周之學伸出了手。
被他抓住。
“……”
周之學問:“你幹什麽?”
林伶“咦”了一聲,實話實說:“你不是嘴疼嗎,嘴疼揉嘴。”
“哦,那你嘴疼不疼?”
林伶冷哼一聲,“肯定疼啊,不過我沒你這麽嬌……”
剩下的話,全被周之學堵住了。
他傾身坐了起來,把林伶抱在懷裏,唇瓣相接,柔軟滾燙。
林伶大腦一片空白,依稀能聽見他說。
“這樣效果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面要糊了。
——
這個氛圍真的好适合考駕照啊,先來個S型轉彎,再來個倒車入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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