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陳氏女5

“冷靜點。”鄭高秋飄到厲南的身旁, 他用自己寬大冰冷的手掌按住厲南的肩膀, 希望能讓他沉下心來。

厲南到現在還有不真實的感覺, 概因一切發生得太快,導致他甚至在懷疑事情是否真的發生了,言行晏的消失是不是他的錯覺。

陳氏女用這個能力可以躲藏數百年不被發現, 那他一介凡人, 半吊子的未入門天師,又能用什麽辦法将言行晏帶回來?

黑無常沉默地看着他,神色淡漠, 他是一名在人間行走千年的鬼使,想要讓他與厲南共情實在是不大可能, 安慰則更是困難,黑無常能做的也只有沉默。

少傾,他注意到什麽, 猩紅的眼珠微微一轉,目光落在床鋪上的某個位置。

“厲南。”黑無常開口道:“它醒了。”

厲南一怔, 扭頭就看見風貍睜着兩只金色的豎瞳, 茫然而驚恐地看着他們,因為符紙的壓制效果, 它全身僵硬根本動彈不得。

黑無常提醒完就雙臂一抱站到了牆邊,顯然不願意去接觸天師的符紙,鄭高秋對這些東西也很反感, 最後理所當然地由飼主厲南為風貍揭開符箓。

“我怎麽在這兒?”風貍很是驚訝地問, 它從四腳朝天的姿态一躍而起, 習慣性舔了舔前爪上雜亂的毛發,“我不是和師父還有那個長毛變态在一起麽……厲南你接我回來的?”

它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卻也察覺出了氛圍中的寂默與低迷,風貍疑惑地擡起頭,目光轉過認識的黑無常,落在了鄭高秋的臉上,“厲南,這誰啊?”

“是……”厲南頓了一下,說:“是一名已故的初中老師。”

鄭高秋愣怔地聽着這個答案,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風貍并不知道這個回答對于這只猙獰兇惡的鬼來說意味着什麽,它小心翼翼地放輕了聲音,它跳到厲南肩頭,憋了好幾秒,忍不住将心中的一萬個問題挑了一個出來問,可惜它并不知道它恰好挑了一個最爛的。

“……嗯?言行晏呢?”

沒有人回答它的這個問題,風貍也沒有聒噪地再問,它安靜地等了一會,緩緩炸開了全身的毛,

“他出事了?……和我出現在這裏有關嗎?!”

“你沒有記憶嗎?厲鬼附身在你身上……”

“害死了他?!”風貍驚恐地叫了起來,因為它的反應實在太過激烈,厲南這個最需要安慰的人不得不反過來安撫它,“應該還沒有死……這也不是你的錯,但我們完全失去了言行晏的行蹤,他憑空消失了,誰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消失的。”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風貍不可置信地搖頭道:“我是神獸,我的血肉,我的一切都天克所有的鬼,怎麽可能被厲鬼上身?”

“我們猜測是你尾巴上的那道束縛環。”鄭高秋說,他的話令風貍倏然瞪大了眼睛,它立刻對厲南喊道:“松君!松君肯定知道什麽!先前他嫌我總是想着逃跑,給我上了這道環,他說,如果我還執意逃離的話,會給身邊的人造成非常不好的後果……

我,我不信,我覺得這是他騙我的,我就……我就偷偷溜了出來,然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風貍帶來的信息幾乎如照進漆黑且廣袤無際的黑霧中的一縷光,厲南甚至不敢太過篤定和驚喜,就怕這只是一場空歡喜。

“對……他肯定知道什麽……”厲南深呼吸一口氣,“風貍,松君在哪裏,能帶我去找他嗎?”

風貍分明讨厭松君讨厭得要死,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鬧脾氣,但它還是露出了為難的表情,“松君說……逃出去了就別想再回來……師父也是這樣的态度……我還不知道怎麽聯系他,說實話,我逃出結界剛到一個人多的地方就失去了意識,松君的家究竟在哪裏我都不知道。”

“沒事。”有了思考的方向之後,厲南臉上的血色逐漸緩和過來,眉眼中也有了神采,“他不願意再接受你,但有一個人他總是要再見的。”

鄭高秋不知所謂地看着厲南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又瞧了一眼沉默寡言的黑無常,默默選擇和鬼使一樣,當一個背景板。

半個小時後,接到消息的堂哥言行善砸得房門幾乎要崩開,他喘着氣沖進來,顯然是被厲南一個電話吓到,急匆匆地連陶泉都沒顧得上喊就開車狂奔過來。

“幸好這個月的鏡子還沒用。”言行晏将掌心大的法器拿出來,他瞥見牆角罩着黑袋子的女鬼,立刻露出滿臉嫌惡,“那就是陳氏女?”

“嗯。”厲南根本沒有空也沒閑情逸致在陳氏女身上洩憤,“現在只有我與你提到的松君有辦法,言鬼師與他有交情,只能求助于他了。”

“行,我們試試,無論成不成我都會告訴言家長輩,若是無法我們再想辦法。”言行善一句埋怨厲南和鄭高秋的話都沒有,陳氏女的狡詐和頑固每個言家人都深有領會。

掌心大的圓鏡漂浮到半空中,逐漸變大,平整的鏡面也顯現出水紋,紋路波動愈來愈大,最終化為一張男人的臉,言鬼師從其中慢慢睜開眼睛,他注視着面前的兩個人和兩只鬼,慢條斯理地張開嘴,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另一個全身潔白的男鬼臉斜插進來。

“小黑!”

黑無常冷漠的表情剎那間若春日的冰面那般化開,他三兩步走到鏡前,聲音中難掩的驚喜,“……小白。”

厲南驚訝地看着黑無常竟然勾起唇角,就這麽淺淺地笑了。他以為黑無常永遠都不會笑,但看他的笑容卻又是那麽自然。

言鬼師抿抿唇,安靜地等待了三十秒,他知道這兄弟倆幾百年沒見過了,但法器鏡子的時間有限,言行善和厲南不打招呼忽然來找他,再聯系上個月言家提及到的厲鬼鄭高秋,他知道這一次必然有重要的事要與他聯系。

“善,言厲氏,”三十秒的時間一到,言慎之立刻毫不留情地推開白無常,“喚我何事?”

言行善立即搶着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說了一遍,簡直就像是陶泉附體一般,厲南跟着在後面補充,不過一分鐘,言慎之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松……”他念出了松君的單名,語氣中充滿了懷念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倏爾,他淺淡地笑了笑,這抹笑意轉瞬即逝,下一秒他又成為那內斂自持的鬼師大人,“明白了……我也猜不透這陳氏用的何種法門,或許确實只有鬼仙可以知曉其中具體。

我可以入凡去找他求助,但我需要一具載體,也就是我需要附在一個人的身上。”

“我可以。”厲南脫口而出,但言慎之立刻搖了搖頭,“不,你不可以,這個人需要與我有血緣關系,無論多稀薄。”

話音剛落,所有人和鬼的視線都落在了言行善的身上——除了黑白無常,這兩只鬼眼中只有彼此,而且悄悄地在鏡中的角落裏無聲地用口型交流起來。

言行善:“……”

言行善壯士扼腕般的撩起袖子,“鬼師大人,你就來吧,為了救回弟弟,無論是損失陽壽還是精血,我都無所謂。”

“這倒沒有……”言鬼師擡起手,五指指腹點在鏡面上,“你且将掌心覆來。”

言行善毫不猶豫地擡手與言鬼師的掌心覆合,下一秒,他猛地向後一退,整個人全身劇烈震顫,法器鏡子也提前失去靈氣支撐掉落到地面。

“唔……”言行善扶住身後的椅背,在擡起頭時,面上已然是言慎之鬼師才會有的淡然深情。

旁觀一切的風貍眼睛瞪得像銅鈴,“這就搞定了?附身了?這麽簡單?……那好像我被襲擊也不算太蠢……根本防不勝防……”

“小獸,你就是蠢。”言鬼師毫不留情地指出,“即便有那束縛環在,陳氏想要附身你也需要許久的準備時間,而你竟然一無所察。你還如此年幼,有長者主動願意教習你,你卻冥頑不靈,該罰。”

“……”風貍羞愧地躲到了厲南的身後,厲南抱起它揉了揉腦袋,說:“鬼師大人,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松君,請問你有什麽辦法嗎?”

“我知道他在哪裏。”言鬼師看向了一旁的黑無常,而對方一結束與白無常的通話,就變回了平常的冷峻酷男形象,對上言鬼師的視線後,就連黑無常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言鬼師适應了一會言行善的身體,緩緩走上去,伸手用指腹擦過黑無常的鐮刀,銳利無比的刀身立刻将言行善的手劃出一道血痕,接着,他将這點點血液繞着自己的右手尾指根部輕輕一塗。

“……”厲南驚訝地看到了一根赤紅的繩,一端連着言鬼師的尾指,另一端則遙遙地沒入了遠方,“這是……月下紅繩?”

“嗯。”言慎之點點頭,“當年的我也只有兩根,一根綁了我與松,一根留給了你們,相連者雙方的血液能将它顯性。也怪我未将此與你們說清楚,晏那孩子誤會了,竟然一劍将它斬斷。”

“……”

“走吧。”言慎之回頭,見厲南欲言又止,于是好脾氣地停下來問:“怎麽了?”

“鬼師大人……我可以問你與鬼仙松君究竟是怎麽樣的關系嗎?”

“……”言鬼師神色一動,終是忍不住嘆道:“我們曾經是摯交好友。”

厲南表情有些奇怪:“只是好·友·而已?”

“……?”

“沒什麽。”

言鬼師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回首勾了勾尾指,他閉目感知了一會,倏爾說:“我們不用走了……他來了。”

聞言,屋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赤繩的方向,與此同時,厲南家的窗口也迎來了黑無常之後的另一名客人。

“慎之,你相信命嗎?”松君輕盈若一根羽毛,翩翩落在了地面上,“命數指引着我們再次相遇……”

與他輕緩的言語和動作截然相反,松君的雙眸中散發着瘋狂的顏色,眨也不咋地看着‘言行善’,幾乎要将它掰碎了,揉爛了,“我不喜歡你附身的這副皮囊,你換一個。”

言慎之也淡然地接受了這個評價,他開門見山道:“松,你早就察覺了厲鬼陳氏的存在吧。”

“是。”松君打開折扇,抵住下半張面容,笑道:“她的小把戲,還糊弄不過我。”

“那你……”

“這都是命。”松君的視線在風貍身上一閃而過,“我提醒過那只小獸,不是嗎?所以說,這是屬于那小子命中注定的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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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場景大概就是:鑽石厲南看星耀鬼師和王者松君相互展現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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