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慘案
轉天一早,聶誠在電話裏向李穆報告了情況,沒有去調查組,直接去了那家心理診所找胡小菲。
他到得很早,診所還未營業,前臺彎腰把自己的手包放進腳邊的小櫃裏,起身看到聶誠驚訝道:“先生,我們還沒開始營業,您有預約嗎,找哪位醫生?”
“我找胡醫生,我是她的朋友。”
“胡醫生、胡醫生……诶胡醫生!”前臺忙着找時間表,一偏頭看見胡小菲正從外面走進來,揚聲喊道。
“聶誠?去我辦公室說吧。”胡小菲向前臺笑着點點頭,感謝她對朋友的招待,徑直走進了自己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和聶誠上次來時沒兩樣,診所雖然經歷了人事變動,但是沒有改變陳設。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機。”聶誠說。
胡小菲一愣,“可以是可以,能問下原因嗎?”
“我需要和餘子軒聯系一下,但是他不接電話,單位也有好幾天沒去了,我想要是熟人的電話他可能會接。”聶誠解釋道。
“他也是我的師兄,我們倒是交換過電話號碼,可只是在學校聚會或者圈內的一些講座上遇到過,不能算是熟人。你試試吧。”她解開屏幕鎖,從通訊錄裏調出餘子軒的電話號碼頁,将手機遞給聶誠。
“多謝。”
聶誠接過手機,撥出號碼,滴滴幾聲提示音後電話接通了,聽筒另一邊傳來猶豫的聲音:“喂?”
他的聲音充滿警惕,比聶誠預想得還要謹慎。他忽然想到,對方以為是胡小菲給他打的電話,如果回答的聲音來自一個男人,他會不會更加恐慌,然後直接挂了電話?
聶誠将電話遞給胡小菲,示意她先打個招呼,胡小菲點點頭,打開免提,說:“師兄你好,我是胡小菲。你還記得嗎,我們在校慶和上次研讨會時見過。”
“我認識你。有什麽事嗎?”餘子軒的聲音稍稍放松下來一些。
“你聽說魏遠師兄的事了嗎?”
餘子軒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怎麽關心起他了?”
“我兩年前就在魏遠師兄的診所裏工作了,我看到你發表了他的論文,他出事了,你知道嗎?”
餘子軒沒有說話。
“是這樣,我的高中同學聶誠也認識魏遠師兄,而且他是警察,現在負責他的案子,他想向您了解一些情況。”胡小菲說完立刻将話筒移向聶誠方向,示意他趕緊說話,不要給餘子軒拒絕的機會。
“你好,我是聶誠。”
電話那邊傳來餘子軒粗重的喘氣聲,他正在進行激烈地思想鬥争。
“餘主編,你不用擔心,我是為了查清魏遠背後的真相。我曾經向他求助過,他給過我幫助。”聶誠說。
“你……對他的事了解多少?”餘子軒聲音沙啞地問。
“他不光是殺了人,還牽扯到複雜的事件中,我想知道你所了解的關于他的所有事情,無論和案件是否有關。”聶誠說。
餘子軒沉默了很久,他似是猶豫,又像是考驗聶誠的耐心和态度,最終說:“我發一個地址到這個手機上,你下午3點過來,一個人。”然後挂了電話。
兩分鐘後,胡小菲的手機收到了一個位于海東區的老小區地址,聶誠将地址拍下,再次道謝回調查組了。
中午在看守所食堂吃飯時,他先跟李穆打了招呼,又向其他領導彙報了,組織上一致認為這可能是個大突破。
距離見面時間還有三個小時,到時他會按照要求一個人前往并配槍,他們會提前一小時在樓周圍安排一輛車,在他進入樓棟後再安排一輛車,一共兩輛車五個警員接應。
“他只是個提供情報的人,不用這麽小心吧?”聶誠問。
李穆一擺手,“小心點沒錯。現在能給你調來後援還不要?”
下午兩點五十分,聶誠出現在小區門口。
餘子軒提供的地址與他身份證上登記的居住地不符,經調查确定是他去年十一月底,也就是魏遠案發前新租的房子。他和魏遠同歲,今年38歲,妻子比他小三歲,是文員,他們有兩個孩子,大的9歲,小的5歲。他們和學校、幼兒園聯系過,餘子軒給他們請了病假,兩個孩子都沒去上學,時間正是從魏遠死亡的第二天開始。
這個小區在老樓改造項目劃區範圍內,和韋悅君家差不多,都是外新裏舊,老年人居多。魏遠租了小區最中間那一棟樓的頂樓,是個三面有窗、坐朝西南北的銀角,從家裏就能看清楚入口和大半個小區。
聶誠走到樓下時擡頭望了望,廚房的窗戶內空無一人,再看看表,差五分鐘三點。離約定的時間很近了,他不需要在樓上确認他是否是一個人嗎,還是說他在小區裏裝了攝像頭?
樓道裏張貼着清理雜物的告示,右下角蓋着居委會的章。有人監管督促,還是起一定作用,樓道內要比韋悅君家整潔很多,更重要的是這裏的生活氣息濃郁,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很難避過所有人的眼睛,如果有人有什麽打算,也難興風作浪。從這走路十分鐘的距離就有派出所,有人發現報警後,片警會很快趕來。
聶誠走到六樓,确認好門牌號,擡手敲門。他敲了敲門,沒人回應,貓眼透過的光亮沒有被人擋住,證明沒人在門後觀察他。聶誠又擡手敲了兩下,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屋內也沒有走動或說話的聲音。這不對勁,一個過分謹慎的人不會在約定的見面時間臨近時再去做其它花費時間或者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情。
咣咣咣——
聶誠再次用力敲門,對門的鄰居午睡被吵醒,罵罵咧咧地隔着防盜門抱怨。如果屋內有人,絕對不會聽不見他的敲門聲。
“情況不對。”聶誠撥通了樓下支援隊的電話。
一分鐘後,他的同事帶着工具打開門鎖。
子彈上膛,所有警員嚴陣以待,聶誠輕輕拉開防盜門,緩緩推開第二道木門,在鐵合頁擺動的聲音中,他看到了地上有一道蔓延開的深紅色鮮血。門縫漸大,門後餘子軒妻子死不瞑目的屍體完全出現在他們眼中。她喉嚨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割痕,所有鮮血都從這裏噴濺出。
餘妻的屍體背後不遠處,連接客廳和卧室的小中廳裏,餘子軒的女兒趴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聶誠屏住呼吸,端起槍,小心繞過地上的血跡跨進屋內,示意其他人先不要跟上來,以免破壞現場。他在廚房裏發現了餘子軒的屍體,同樣被割斷頸動脈,頭枕着窗戶下的臺階牙子,半跪半倒地蜷縮在燃氣竈下的櫃子前。
他一步一步退回去,搜索了衛生間和兩間卧室,在兒童卧室的床上發現了餘子軒兒子的屍體,确認了屋內已經沒有兇手的蹤影。
出了屋子後,他讓同事封鎖現場,立即聯系李穆彙報情況,李穆在電話那邊罵了句草,讓他守住現場,不及多問挂了電話就飛進警車,帶人趕來。
聶誠望了眼死在門口的女屍,很快轉開視線。兇手可能還未逃離的危機占據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讓他未對突然出現的女屍産生恐慌,現在警報解除,他再去看那具女屍,還是會覺得有些許不适。但這在可控範圍內,比發作時已經好很多了。
他長長籲口氣,戴上PVC手套,回到屋子裏勘察現場,查看四具屍體的狀況。
十五分鐘後,警笛嗡鳴的警察開到樓下,将餘子軒的出租房為了個水洩不通。這是聶誠兩年來聽李穆罵街最多的一次,一來兇手極端殘忍,現場過于血腥;二來,他身為人父,看到兩個小孩子死于非命,心有不忍;三來,與魏遠相關的事又成了一樁死無對證;四來,這起滅門慘案造成四人死亡,死亡人數超過三人屬于特大案件,偵辦中的行政工作也不簡單。
檢查完屍體後,聶誠抽空下樓給姜準打個電話,說出事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姜準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小,沒多問,說他知道了,會安排好,讓他別記挂家裏。
聶誠該囑咐的囑咐到了,全身心做好了熬大夜的準備,結果李穆通知他,讓他先回看守所。
“李隊,這是?”
“這案子會由海東區分局主偵,和安區這邊我能安排,人家區我做不了主,你現在的關系還在榮光裏,按理說不能直接參與辦案。這樣,你先回所裏看看那邊的進展,這兩起案子有關聯,你在那邊也能幫忙。”李穆說。
“餘子軒是我聯系的,他現在出了事,我不能放手不管。而且魏遠案的線索很明顯指向這裏,抛開餘子軒那邊恐怕不會再有大進展了。”聶誠的語氣裏帶了一點點不滿。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回去,我會幫你想辦法。”李穆拍拍他的肩膀,好言好語勸道。
聶誠沒辦法,只好先回看守所。那邊出了大案,各方精力都放在那邊,看守所裏的審訊明顯松了松,這天聶誠甚至都沒加班,難得準點下班。
他到家時,姜準正在客廳地上坐着他的沙發靠墊,伸長受傷的腿,曲起完好的腿,倚在沙發墊看中央九的紀錄片,聽到門響,他端着飯盒,吸溜着花甲粉,驚訝地轉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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