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捏?? (3)
是我闊別三年的故鄉,我貪婪地感受着她的一切,街旁熱鬧喧嚣的店鋪,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是那麽熟悉的曾經。
青石路板上還餘着未褪的殘雪,空氣裏還有冷香撲鼻......我打量着轎外的情況,越看越覺得不怎麽對勁,這哪裏是去什麽王府的路,分明是進宮的小道啊!
果然,轎子轉過一處彎角,常勝門就在眼前了。
騎馬的虬髯大漢掏出一塊腰牌遞給守衛,那守衛往這邊瞟了一眼,揮了揮手,示意放行。
轎子又搖搖晃晃開始前行,最終停在一座偏僻的宮殿一角。
“葉小姐,請下轎。”
這是一處偏僻破敗到我甚至懷疑這還是不是皇宮的地方,虬髯将軍遙站在大殿門前,只恭敬道:“啓禀皇上,人帶來了。”
原來,要見我的人是老皇帝。
宮殿大門從兩旁打開,素衣的宮娥福了福身:“葉小姐,陛下讓你進去。”
我脫下一直罩在身上的外袍,理了理頭發,面見天子什麽的,不能給我爹太丢臉。素衣宮娥領着我進入大殿,我偷偷斜眼打量了幾眼,深刻地領悟了什麽叫做人不可貌相殿亦不可,外面破破敗敗的,裏面卻是金碧輝煌極盡奢華。
難怪我爹好幾次偷偷嘀咕,說什麽不貪白不貪之類的話。
“皇上,葉小姐到了。”
宮殿內垂着層層缦紗,隐約可以看見紗幔深處有人端坐,想來就是皇帝本尊了。說起來,我上一次見到皇帝,正是十年前,杜衡随着他爹回京那日。
當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擡起頭來,讓朕瞧瞧。”老皇帝不冷不淡地開口,我雖有些不滿,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違逆,只好傻傻地擡起頭。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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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長得和傾國傾城不沾邊,但你“唔”一聲,是什麽意思?
老皇帝揮了揮手,立馬就有素衣宮娥上前撩開層層紗幔,眼前豁然開朗。原來老皇帝“唔”的意思是沒看清,要撩開看啊......
我呆了那麽一呆,對這些宮娥無比敏銳的反應力佩服的五體投地。
“和你娘一點都不像。”老皇帝看了我半天,最後蹦出這麽一句感嘆,似乎還很遺憾。
“謝陛下誇獎。”
我随口這麽一答,老皇帝反倒是來了興趣,他眯着眼睛問我:“我哪裏誇獎你了?”
“陛下福澤綿延,對小女而言,說什麽都是誇獎。”
老皇帝一閉眼,長嘆了口氣,“口齒伶俐這點倒像你娘。”
他認識我娘。
某個念頭一冒出來就瘋狂地滋長,我雖然不是個大美人,可我娘是啊!難道.....老皇帝當年看上了我娘?好死不死,岑言在洞穴裏說的話又冒出來“杜衡此番找你下山,并不只是為了要取你的血做藥引救顧流盼,他還想用你替她入宮”。難怪岑言那麽篤定。
但是......老皇帝看我的眼神,說慈愛都有點過了,怎麽也和觊觎挂不上鈎......
“小家夥,眼珠子亂轉,在打什麽壞主意?”老皇帝笑着抿了口茶。
“您認識我娘?”
老皇帝端茶的手微頓。
“您認識我娘。”
“是的。”老皇帝擱下茶盞,揮了揮手,素衣宮娥會意地躬身退下。“小家夥,你過來。”
......
從這位天下至尊至貴之人口中,我聽見了一個完全超出我想象能力的狗血故事。
“所以,你的血才會有那般神奇的效果。”
最後一句簡直是升華主旨!
老皇帝完全不知道我聽完後心裏掀起了多大的驚濤駭浪,他悠閑地緩緩起身,“小家夥,陪我四處走走吧。”
好想抓狂,不過這不是我能抓狂的地方,我向來很識時務,所以正準備躬身彎腰扶老皇帝。
“微臣葉沐求見過陛下。”
阿爹!
老皇帝又坐了回去,朝我抱怨:“瞧瞧,瞧瞧,我就說你爹不是個好東西。”
好好好,您是個好東西行了吧。
我眨巴着眼睛,“皇上,您不讓我爹進來嗎?外面好冷的.....”
老皇帝極不情願地擺了擺手,我立馬跑下去給我爹開門。
“爹......”
萬般情緒千般思念啊,還沒來得及傾訴啊!爹,你就先給我一巴掌是不是太掃興了點?
“聖駕之前豈容你放肆。”
老皇帝說:“行了吧,別在我面前做戲了,帶着她回去吧,離這裏遠遠的,遠遠的.....”
厚重的殿門緩緩合上,老皇帝一如我來時端坐在層層紗幔之後,威武貴氣,我爹嫌棄地擺弄了幾下我被燒得只剩下半截的長發,啧了一聲,“真是越來越難看了。”
我斜眼看他,“真的有這麽嫌棄自己親生女兒的嗎?”
我爹伸出一只手,扭開我的臉,一臉悲痛:“正面更難看。”我的臉被他扭了一半,又猛地被他扭過來,“嗯?眉毛呢?你的眉毛呢?”
他不問還好,這麽一問,我就想起了之前受的委屈,也不管還在宮裏沒出去,扯住他的袖子就嚎啕大哭起來。
等我斷斷續續哭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爹的臉色都可以用烏雲壓頂來形容了。(我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我自豪!)
出了宮,坐上馬車,右轉,往家走。
“爹,我好想你。”
“嗯。”
“爹,我好想我娘。”
“嗯。”
“爹,我......”
“杜衡不在家,顧流盼還沒死,你娘是我唯一的摯愛,家裏炖了山雞烤了乳鴿粥也熬着,你的被子前幾天剛曬過,屋子裏的花花草草也還沒死。”斜了我一眼,“嗯?還想問什麽?”
籲——長舒了一口氣,我嗔怪着說:“哎呀,我是真的很想你嘛。”
“得了,你都是我種出來的,你想什麽我能不知道?”
“對了,爹,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宮裏的?這麽快就趕來了。”其實,從我下山到現在,我都還有點摸不着頭腦。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卻怎麽也想不明白是哪裏不對勁。
“杜衡的那個小厮,叫什麽來着?哦,寶月,”我爹啧了一聲,“杜衡挺聰明穩重一人,怎麽收了個那麽毛躁冒失的小厮,不過還算靠譜,見你被羅胡子帶走了,立馬就跑到相府來找我。”
我踢了踢腳下的幾顆碎石,“爹,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知道什麽?”
“知道......”我垂下頭,手胡亂扣着身下的錦墊,“那一劍是杜衡刺的.....”
“你說這個啊......”我爹眼神古怪地點了點頭,“知道。”
“我也不是故意不說的,我只是覺得咱們兩家吧,本來關系就不怎麽好,若是再加上這麽個一劍之仇,那還不得鬧翻了天啊,阿爹,你平日裏在朝堂上就已經夠辛苦了,身為你最親最愛的女兒我,怎麽忍心再讓你多承受一份艱辛呢。”
哇擦——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麽了。
“好了好了,爹都知道。”
我眼睛一酸,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金爹銀爹也不如我爹,我剛想撲進他懷裏,一訴我的孺慕之情。
“傻孩子,”我爹伸出一只手摁住我的肩,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臉,嘆了口氣,“哭的時候更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斷袖】
我雖然不是特別心甘情願拿自己的血去救一個......怎麽說呢,嗯,情敵,這個詞突然就從我的腦海裏蹦了出來。我喜歡杜衡,這幾乎快和太陽東升西落、四季春夏秋冬成為人盡皆知的事實。而杜衡喜歡顧流盼,一開始我就知道。
我喜歡他,他喜歡她。
情情愛愛三角關系,總有一個人會傷心難過,幸好,那個人是我不是他。
分別前,他說他在京城等我。
但是......一天兩天三天......
我把帝京特色美食都吃了一個遍,杜衡還沒有來。
摸着腰間新長出的贅肉,我終于按捺不住,搬了木梯,架在花園院牆上,偷偷打量着威武将軍府。自從我回來,不止杜衡不見蹤影,杜衡他爹也稱病不朝,威武将軍府更是大門緊閉,概不見客。
有一種陰謀的味道。
啪嗒,有什麽東西從高處墜下,我回頭,柯子清黑着眼圈張大着嘴望着我:“葉思思,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癖好!”
“呵呵,呵呵......”我沖着他甜甜微笑。
他含情脈脈地同我對視許久,然後說:“我就只有一個要求。”
我微笑着示意,允許他交代遺言。
“別打臉。”
......
等我報完被柯子清抛下之仇後,已經日暮西沉。
一天就又過去了,我坐在涼亭裏烤着火,遙望着一牆之隔的威武将軍府,默默沉思,杜衡到底幹什麽去了?
柯子清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揉着腰一邊埋怨:“下手真狠,一點都不顧念我們之間青梅竹馬的舊情分。”
你還有臉提?
想起我半邊眉毛,簡直是怒火中燒,擡腿又給了他一腳,柯子清不痛不癢地躲過了,在我旁邊坐下,啧啧啧感嘆:“葉相富甲天下果然名不虛傳。”
我瞥了他一眼:“你六歲起就在我家厮混,在我家的時間怕是比在你家都多,又不是第一次登門,那麽假惺惺做什麽。”
他抿着嘴笑笑,不再多話,拿起桌上的點心胡亂塞了幾塊。
吃相真難看。
“你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你是不知道洛浣紗有多恐怖,我能逃出來真的是三生有幸!”
山羊胡子夫子啊,真的是對不住你,早知道柯子清能堕落到如今這番連這麽簡單的成語都不會用的程度,我就不拉着他翹課了。
不過......
“洛浣紗和你到底有什麽奸|||情啊?”
“葉思思,你這腦袋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啊。”
“想你啊。”我随口答。
柯子清滿嘴都是點心渣,下巴上隐有青色的胡茬,眼圈黑黑,就這個樣子,哪裏和京城第一貴公子(他自封的)挂的上鈎?
他偏了偏頭,“說真的,葉思思,你考慮一下吧。”
“考慮什麽?”
“嫁給我。”
我擡腿又是一腳,“再說就打臉了啊。”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小聲嘀咕:“說真話的人你不在乎,說假話的人你倒是歡喜得很。”
“嗯?”
柯子清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洛浣紗并不是岑言的人。”
我愣了足足有一刻。
洛浣紗說:“有人不想顧流盼活,所以讓我們綁走你。”
岑言說:“葉思思,你想不想報複。”
但洛浣紗并不是岑言的人,所以說,綁架我的人,并不是岑言。
那會是誰呢?
其實這個問題很無聊,我管他是誰?第一,沒有真正傷害我,第二,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樂見于顧流盼活不了的人我是不怎麽讨厭得起來的。
但實在是太無聊了,只好做出一副我在認真思考這個無聊問題的樣子。 我捏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所以,要綁走你的人,另有其人。”
這我知道,但會是誰呢?
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會讨厭顧流盼到了想讓她活不了......
柯子清又緩緩說:“還有......洛浣紗,其實是個男的。”
這句話有如五雷轟頂!
憑什麽一個男人,也比我,妖嬈美豔!
老天爺,您真是暴殄天物。
柯子清還在那邊說,“幾年前,我在西南那邊參軍歷練,有一次帶着小隊出任務,途徑一座山谷時遇到了趴在路邊奄奄一息的洛浣紗,”他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不怎麽愉快的回憶,“他當時......未着寸縷,我只不過脫下衣服遞給他,然後他就......”他撲過來,誇張地扯住我的袖子,掩面哭泣:“他就非說要我以身相許!!!”
最後一縷夕陽灑進涼亭,他棱角分明的臉半曝其中,睫毛長而卷翹,是有那麽一點禁||欲誘受的味道。
原來如此,我默默哀嘆,帝京城中美男子榜排行第三的貴公子柯子清。
居然.....是個,斷袖......
這種不被祝福的感情啊,我能感同身受。
我反手握住柯子清的爪子,堅定地說:“沒關系,就算世人都不理解你,祝福你,我也會無條件支持你的。”
握住的手猛地一抖,我急忙安慰他:“不用太感動,身為你的青梅竹馬,支持你,是我應該做的。”
他本來想說什麽,但好像沒來得及,猛地咳嗽了起來,像是嗆到了。
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我是不是打擾到兩位了?”
“一點點吧。”沉浸在聖母光環中的我下意識地說。
吱呀。
積雪被人踩過的聲音,随即垂簾被一只好看的手掀開。
我擡起頭,呆住,杜杜杜杜杜杜衡?!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只化成了一句:“你怎麽進來的?”
鑒于三年前我那副死樣子,我爹後怕得不得了,耗費巨資打造了號稱的大盛皇朝最安全的保全系統。但杜衡輕易而舉地就進來了,我胸口又開始隐隐作痛。
他似乎心情不怎麽好,指了指我之前架在牆邊的木梯,“很方便。”
“這麽久了才來,你可真能忍耐呢。”柯子清低聲笑着,然後蹦出一句:“顧流盼快死了?”
杜衡臉色猛地一沉。
壞了。
果然,下一刻,杜衡的劍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天了嚕,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我立馬說:“我去。”
“去哪裏?”杜衡擡了擡眉毛,餘光不知道在掃哪裏。
難道不去救顧流盼嗎?
他收回劍,對柯子清說:“你食言了。”
“我們只是說好了互不幹涉,”柯子清換了個姿勢,單手托住下巴,“又沒有說我不能回來。”
站在我的角度,剛好看見他飛揚的眉眼,嚣張中帶着一絲風騷......原諒我自從知道洛浣紗是個男人後,我滿腦子都是這個非常有畫面感的詞。
“你弄丢了她。”杜衡擡了擡下巴,“就已經輸了。”
“人是從你手上丢的。”柯子清恍然,“也就是說,你杜衡可以不遵守諾言,我柯子清就不行?”他嘴角的笑慢慢加深,眼底卻越來越冷,“杜衡,你說了不算。”
這都在說什麽天書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求娶】
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實質,此刻這小小的涼亭只怕早已刀光劍影,可憐的我,就是這劍光劍影之下的炮灰路人丙。
“若非你有意放縱,單憑洛浣紗又怎麽能從你手裏把人帶走?”柯子清啧了一聲,不顧杜衡瞬間黑掉的臉色,不怕死地繼續挑釁:“為了一個顧流盼,你倒是勞心勞神得很吶。”
如果不是顧忌自己尚在杜衡一劍範圍之內,真想鼓掌大喝一聲幹得漂亮,我飽受良心和杜衡的雙重壓迫,身不由己不假,不過這又不代表我心裏是真的沒有怨言。我想應該沒有真的聖母白蓮花會毫無芥蒂去救自己的情敵。
杜衡眉頭斜挑,冷冷回應:“只一個洛浣紗,柯公子何止勞心勞神更是煞費體力吧。”
兩道厲光交錯,铿锵作響。
我哀怨地瞥了他兩一眼,這是完全把我當透明人的節奏啊。
好在,杜衡和柯子清并沒有在我面前表演天書奇譚的打算,二人互相深看了一眼,然後各自撤開目光。
“葉思思,”杜衡說,“跟我去一個地方。”
“葉思思,”柯子清說。“別去。”
我望着我分別被扯住的左手和右手,嘆息一聲,夢中才出現過的景象啊。我一腳把柯子清踢開,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有多遠滾多遠。
柯子清捧住半片衣袖誇張地瞪着我,那眼神哀怨悠長,堪比棄婦,幾乎是咬牙切齒:“葉思思,你會後悔的。”
我哪裏有空理他,急忙跟上杜衡的步伐往外走。
雖然按照杜衡的性子不至于偷偷摸摸,但是!!!杜大少爺,您在我家這麽大搖大擺進進出出也太嚣張了一點吧。
路過的奴仆小厮無不用一種“小姐好樣的”眼神瞧着我,甚至還有幾個大膽些的家夥在杜衡看不見的角落裏給我擺手,示意我要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
為什麽我有一種不是一種人不進一家門的感覺。
我爹選小厮的眼光可還真統一,一律都是臉厚皮厚膽子厚。
杜衡家和我家都是統一規制的官家府邸,庭院之內格局相似,他輕門熟路我不奇怪,但是,他順道拐進我家廚房還從爐竈裏抛出來兩個我中午埋着的烤紅薯就讓我驚呆了。
“喏——”他遞給我一顆,“很好吃。”
我知道,要趁熱吃才最好。(這一點請大家帶入彭于晏的臉)
我哪裏敢接,只眼饞地瞧着他姿勢優雅的吃完了烤紅薯,心裏琢磨着,總該去承郡王府了吧,可他腳步一轉,又繞去了前院。
XX心,海底針的升級版?
我跟着杜衡繞進前院,路過我爹的書房,往裏瞄了一眼,看見我爹正望着他書房裏挂着的一幅字,唉聲嘆氣。
我也哎了一聲,想說,爹,字不好看不是你的錯,挂這麽高就是你的不對了。更何況,我挪了幾步腳,相擋住杜衡的目光,不能讓他覺得我家不僅玩權弄勢還一點文化都沒有,簡直就是個官場土匪。
他繞過我,像是對那副醜到不忍直視的字有了莫大的興趣。
我腦中警鈴大作!!!瞬間腦補了不下五千字的武俠奇怪小說《他爹的死敵和他的兒子二三事》狗血劇情,若是一會兒打起來,我是先救人還是先自殺來的比較痛快。為了避免我血濺當場,還是先拉走杜衡比較妥當。
只可惜,我的動作快不過他的聲音:“小侄杜衡,見過葉伯父。”
完蛋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簡直比杜衡對我笑更讓我驚悚。
號稱杜家沒一個好東西,要見一個宰一雙的葉某人——我爹緩緩回頭,看見杜衡不但沒扔鞋子甩茶杯,反而帶着一絲笑脈脈地望着他,然後擡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如果有一面鏡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這樣的表情:o(╯□╰)o
杜衡卻只是站着,保持着拱手的姿勢。
我爹嘆了口氣,“有什麽話坐下說吧。”
杜衡這才未再堅持,只不過,他是誇張地一撩衣袍,屈膝跪下,“求葉伯父成全小侄。”男兒膝下有黃金,屈膝下跪本是折了風骨,他做起來卻依舊是铮铮傲然,不減氣度。
只是......你這麽做,你爹知道嗎?
我差點脫口而出,餘光瞥見杜衡略帶一絲警告的眼神,趕忙一咬牙,結果不慎咬到舌頭,捂着嘴差點沒飙淚。
痛痛痛。
鼻尖聞到袅袅茶香,我爹遞給我一杯茶,恨鐵不成鋼地說:“早說了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且先不說你什麽時候教過我要矜持,爹.....咬到舌頭這種人生不能忍之劇痛,你矜持一個給我看看。
“葉伯父,小侄...”
我爹打斷他,“你先等會兒。”然後貼過來,悄聲問:“你說他在打什麽主意?”
你對你女兒我的智商未免太高估了吧。
“我怎麽知道?哎喲,爹你幹嘛打我!”
我爹嫌棄極了:“你就不能稍微動一下腦子?”
我晃了晃腦袋,舌頭疼的令我說話開始有點困難,随口說:“莫非是要放你女兒的血,先來給你打聲招呼?”
喂,就算我猜的不對,你也沒必要用一種“娘子我對不起你”的眼神瞧着我吧。他伸手替我捋了捋耳畔的碎發,略心疼略欣慰略心酸略心寒?地望着我,輕聲說:“傻閨女,你一會兒可千萬得穩住。”
啊?穩住什麽?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一拍桌子,怒道:“杜衡,你好大的膽子。”
杜衡甚至連頭發絲都沒有晃動一分:“小侄不知葉伯父所言何意?”
“不知我所言何意?”我爹涼涼地上上下下掃視着杜衡,“我家思思雖然不是傾國傾城閉月羞花,但好歹也是個身家清白的大姑娘,你就想這麽不清不楚就想娶回家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禮六聘呢?”
“等一下!”我打斷他,不敢相信我聽到的話:“爹,麻煩你再說一次”
“杜衡,你說。”
還好杜衡肯定是正常的。
“小侄杜衡現以青玉為聘,懇請葉伯父同意将葉家女思思嫁與我為妻。”
天!地!崩!裂!
等我能找回我的神志的時候,我爹已經和杜衡友好愉快地讨論起聘禮和嫁妝的數量,并親切地表達了對杜老爹身體狀況以及精神狀态的貼心慰問。
“你為什麽想要娶我?”我緩緩上前,問杜衡。我知道,答案一定不是我所期待的,可我固執地想要任性這一回。
果然,他的臉色難察地白了一下,目光躲閃着不肯看我,只是說:“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他這兩個字猶若巨冰沉沸水,我躁動的心完全平穩下來,意識到這不過又是杜衡為了挽救顧流盼性命的一場交易。
原來我傾盡所有,換回的亦不過是你的一句“交代”。可我不需要你的交代。
葉思思,不要哭,我慘笑:“杜衡,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閃動了一下,“葉思思,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你這麽慌張做什麽?
“葉思思,”他拉着我的手,試圖安撫我,我才發覺雙手抑制不住地在顫抖,“你先別激動,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我自嘲地笑了笑,是,的确是沒有別的意思,你的意思很明顯。
“葉思思!”
杜衡!我對你的情誼不是你能随便拿來輕賤的!我慘白着臉看着他,只覺得近在咫尺的那麽好看的眉眼都是對我存在的諷刺,葉思思,從八歲那一年開始,就只活在你杜衡的淺淺一笑裏。
然而,現在,夢,該醒了。
生平第一次對杜衡發火,我瞪大了眼睛:“幹嘛?!”
杜衡似乎氣得不輕,捏住我的手突然發力,一把扯得我差點沒跌倒,胳膊都快斷了,我哀嚎了一聲,杜衡才稍微松了手,改捏為握,有一種不到天荒地老不松手的架勢。
我自作多情的地老天荒。
......好痛,哀怨路線不是我的風格啊......
爹,救命!!!我痛苦地扭着脖子回望。
他倒好了,半捧着臉無辜地眨眨眼:“你們打情罵俏的,我做長輩的不好幹預。”
你哪裏看出來我們是在打情罵俏,難道不是你女兒我單方面被打嗎?
“葉思思,”杜衡松開手,摁住我的肩膀,他幽深的雙眼定定地看着我:“你就這麽怕我?”
不...怕...
嘤!怎麽可能不怕,腿都在哆嗦啦。
作者有話要說:
☆、【棋子】
在一棵樹上吊死,是蠢貨。在一棵死樹上上吊,更不是一個蠢字可以形容。
這一刻,心情其實很難形容。
我眼前的人,是我耗盡了半身心血(此處不是比喻)也要去呵護的人,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用盡心心機手段嫁給他,因為不愛我,不是他的錯。
“顧流盼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重要。”
老皇帝的聲音在我腦裏響起,最初聽見他的話,我只是疑惑,然而,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他的意圖。顧流盼不過是承郡王府用來拉攏權貴的一枚棋子,這枚棋子不一定需要顧流盼,她只要是一個女人,一個能為承郡王府所用的女人。
杜衡求娶我,又何嘗不是這個意思?
承郡王府要一枚棋子,而我是大盛皇朝最金貴的一枚,以顧流盼為餌釣杜衡上鈎,杜衡再用他自己來引我入局。想想都覺得太委屈了他,我何德何能,值得這麽一個男子,以身作餌。
不允許,決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你如果是開玩笑的,那麽到此為止。”
“若我是認真的呢?”
“也請到此為止。”我側過頭,避開他刀子一樣的目光,仿佛要一層一層削開我的臉皮,看一看裏面的究竟是血肉還是另一張臉。
哎,這就是情感太容易外露的缺點,明明瞧着他的眼神都恨不得立馬拆吃下腹,還要故作一副不怎麽在乎,愁,我是真愁。
“葉思思,算你還有點骨氣。”側頭的瞬間餘光瞟到柯子清竟悄然站在書房窗外,我這個人,心思很容易被另一件事帶拐,好奇極了:“你來了多久,又是從哪裏鑽出來的?”
杜衡做任何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所以之前他帶着我在府裏四處亂竄甚至跑到廚房刨走了我的烤紅薯,看來就是為了甩開柯子清。只是他不知道,柯子清對我家的熟悉程度簡直到了快令人發指的程度,那幾彎幾繞的哪裏是他的對手。(我知道我也對不住三羊胡子夫子的成語課。)
雖然我不知道他在忌諱什麽,只是感覺怪怪的。
“我一直都在這裏啊。”柯子清笑眯眯地看着我,對我拒絕杜衡的要求很是贊賞,啧嘆道:“還不算蠢得太徹底,尚有調|||教餘地。”
請不要用那麽淫|||蕩的表情說那兩個字好麽?沒瞧見杜衡的臉色像是要殺人,想想他杜家秉身持正的教育理念和迂腐落後的家風,說這麽讓人浮想聯翩的話,簡直比在和尚面前喝肉湯更過分。
不過,都說好了要醒過來了,還那麽在乎杜衡的表情做什麽。
我愣神了一會兒,又問,“爹,你又在做什麽?你手裏拿的是什麽東西?”
他一邊把杜衡的生辰玉佩往懷裏塞,嘆了口氣,“傻孩子,還是要委屈你了,爹也舍不得你啊。”
可是你現在的表情,怎麽看怎麽像是甩掉了一塊燙手山芋!真想叨擾叨擾我早逝的娘親啊,我真的是親生的嗎?更何況,你不是號稱“堅決不和姓杜的共同呼吸方圓十裏同一口空氣”麽,和杜老爹做親家這種事居然也能夠忍?難道打算和我斷絕父女關系了?雖然我是懶一點笨一點慢吞吞一點,但是不用這麽狠吧,我可是你膝下唯一的獨苗苗吶。
莫非......
“爹。”我甩正臉色,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還有私生子呢?”
他塞玉佩的手一頓,又用那種“娘子,我對不住你”恨不得吐血三升地眼神瞧着我,僵硬着頭轉過臉:“杜衡啊,其實明天是個好日子......”
爹!!!
杜衡目光悠哉地緩緩掃過柯子清目瞪口呆的臉:“我也覺得明天日子不錯。”
柯子清半靠着窗棱,遙望着花園裏幾簇怒放的紅梅,有些落寞的樣子。而杜衡和我爹竟已經商量起聘禮和嫁妝的數量來。
“爹,我覺得這種事應該我自己做主吧?”
他懶得理我,随口敷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也随口回他:“媒妁在哪裏?”
“事急從權嘛。”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包辦婚姻?只是......真的有把自己唯一的女兒包辦給仇家什麽的嗎?
柯子清目光終于從花園裏的紅梅轉了回來,奇怪地盯着我,一小會功夫,他了然一笑,對我爹拱手服嘆道:“葉伯父高招,小侄實在是佩服佩服。”
嫁女兒這麽草率這麽快,真的值得佩服嗎?陰謀的感覺更盛了,我覺得我簡直就像狼窩裏的小白兔一樣危險了。
要翻臉!我決定了!
于是,我拔腿就跑,可惜杜衡似乎早有所覺,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對上我懊喪的臉,他一愣,好像有點不明白。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逃跑是動物的本能吧。把我娶進門,源源不斷給顧流盼供血什麽的,想想都覺得老天爺待我實在是太殘忍了。
“噗呲。”柯子清忍不住笑:“葉伯父,恕小侄冒犯,不怪您,真的,我有很多時候也懷疑阿思究竟是不是您親生的。”
難得我一邊被杜衡眼神高壓着,一邊還能對柯子清狠狠翻了一個白眼。“阿思你個大頭鬼,我和你很熟嗎?”
“阿思,我們親梅竹馬一場,你這麽說,我會很傷、”他好像哽了一下,硬生生改口:“我會很上心的。”
“上心你個大頭......哎!”
我還沒來得及說完,杜衡突然擡起頭,“跟我走。”
被他扯得手疼,我疼的龇牙咧嘴,腳下卻跟着他的動作:“啊,去哪裏?”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麽。
可我分明看明白了,他是在說:“我不會給你機會。”
柯子清飛快地和我爹對視了一眼,然後默契地同時撇開目光,似乎是不忍直視。
腦子真的不夠用了,“你們......真的不考慮喝止一下某人的搶錢民女的行為嗎?”可惜,我的嚴聲厲喝因為氣勢實在是太過屈低,沒有一點效果,像顆大白蘿蔔被人拔走。
“去...去哪裏?”眼看求救無望,只好忍氣吞聲。
“讓你看到真相。”
我盡量委婉地說:“杜、杜衡,男女授受不親,這青天白日的,你這麽扯着我招搖過市,會不會太失禮了些,你家世代自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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