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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身份的潛艇在游龍海峽出沒,向過往船只發射魚.雷後失蹤。
山海關基地立即增派反潛巡邏機、反潛直升機加強搜索。
幾乎每天都有各種型號的飛機從培訓中心上空飛過,嚴明信看一次百爪撓心一次,越看瘾越大。近日他更是感覺他的瘾頭到了發作邊緣,摸不到J-100讓他摸一下別的飛行器也行,再摸不到他就要瘋了。
但是都沒有,領空平靜,兄弟們個個飛行平穩,沒有人在這裏迫降,沒有人有特殊勤務,大家真的只是路過而已。
什麽都沒有。只有嚴明信每天晚上都夢見當年他的發願:當最優秀的飛行員,飛最好的飛機。
事關他能否重返藍天,嚴明信愁腸百結,消化不良。按照枯桃艦艦載3000人算,整個戰鬥群人數大約在5000人左右,假設沒有戰事發生,就算這上面每年大刀闊斧地更替10%的人員,那麽輪到培訓中心的這些工種可能也只需要幾十個人。
他和君洋同進同出,一同吃飯、上課、訓練,并排坐在礁石上看海發呆。盡管這小子比他預想得要争氣,無論是體能訓練還是技能學習都是同期中的第一梯隊,凡是在表彰欄貼照片的事少不了他,但是“突出重圍”這件事也要有一個限度——比如,一個人能在一百個人中鶴立雞群,說明他技高一籌;在一千個人中被人一眼發現,可能是這人太胖了,不容忽視;倘若一個人要想在萬人中央光芒萬丈……除了原地長翅膀飛起來,嚴明信想不到別的辦法。
更何況,這僅僅是能夠上船,距離駕駛戰鬥機還差着不止十萬八千裏。
“兄弟,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我點兒什麽嗎?”餐廳裏嗚嗚泱泱的後腦勺,嚴明信數都數不過來,他心不在焉地把花卷一分為二,直接填了半個進嘴裏,“比如你會飛?三頭六臂?你一張嘴能吸幹海水?”
君洋端起綠豆湯,仰頭咕嘟半天喝得還剩個底兒,表示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怎麽只見往海上去的,沒見飛回來的?”如無特殊情況,編隊往返途徑大多一致,嚴明信位卑未敢忘憂國,卻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将自己難為得肝腸寸斷。
君洋一言不發也絲毫不影響他自言自語,他嘆了一口氣,轉頭試圖灌輸大海情結:“你見過枯桃艦嗎?那是幾千人的航母,配至少100架艦載機,挂最新型的武器——反潛的反艦的,對陸的對空的,什麽都有,甚至秘密武器。進可攻退可守,在海上天天轉悠,身邊還帶着巡洋艦、護衛艦和驅逐艦,頭頂上24小時飛着各種飛機……哦,船底下可能還有潛艇。”
君洋吃飽了,邊聽他說,邊對着他打了個很大很長的哈欠。
“對了。”嚴明信順口一提,“剛接到通知,我們連要去勝利船廠出任務,今天晚上7點集合。”
出任務具體是去幹什麽,指導員沒說,嚴明信也不知道,總之肯定不是帶大家坐游艇去玩。
頂着五月底的太陽,暴露的皮膚在幾乎沒有紫外線防護的環境下工作,還常常浸泡海水,除了君洋可能從小生活在海邊已然習慣,沒見曬出多黑之外,周圍有些人出一趟任務回來曬得親媽都認不出來了。
嚴明信不一樣,嚴明信直接蛻皮,一層一層的。
他算算日子:“預計去三天,不下雨的話,周六早晨就回來。可能下小雨也不停工,還是周六早晨回來。”
君洋的哈欠打到一半,生生停住,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拳。
嚴明信瞟了一眼,問:“怎麽了?有什麽要交代我的嗎?”
“勝利船廠……幾十年了。那裏條件很苦,如果下雨,宿舍裏會淹水。”君洋垂眸,緩緩地說,“船臺很舊,設備也很舊,卷揚機的馬力不夠,升降臺又小又慢,什麽都要靠人力。”
“你去過?”嚴明信一怔,“你什麽時候去的?”
問完,他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擔心他。
“反正總共就去三天,條件差就差點兒,淹水總不能淹到我床上吧?”嚴明信頓了頓,又問,“我是沒事,你呢?你這幾天自己在宿舍,沒事吧?”
這周末又趕上月休。上次月休,樓裏的人幾乎走空了,這次不知道君洋宿舍有沒有人跟他作伴。
哪怕培訓中心的課程就快結束,嚴明信也從未聽君洋提起過要回家探親的計劃。這個人在人多的地方如魚得水得一目了然,人少時卻常常不易察覺地神游天外——倒不是說君洋獨處時不會自律,而是他似乎和自己相處得不太好,他的“游刃有餘”僅僅流于表面,剖開一看本質還是個“不能自理”。
有些話嚴明信不太敢提,怕本來君洋沒想起來的,經他一提醒反倒又想起來了——他應該給人家改過自新的機會,說不定那天這小子只是吃飽了撐的,往後都遵紀守法了呢?
可他又有嚴重的強迫症,靠主觀揣測得到的貌似心照不宣的答案遠遠不足以讓他安心,他必須聽到非常肯定的回答。
嚴明信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問這位問題少年:“你自己沒問題吧?睡不着就吃點巧克力,再睡不着就多吃點?”
“……”君洋看他的眼神裏寫滿了不可理喻,突然拉起他的手。
嚴明信肩膀用力朝他一撞就拆了招,皺眉問:“你怎麽抓我手?手腕,是手腕啊!”
君洋不知是偷襲沒得手心裏不痛快還是怎麽的,一副懶得多費口舌的表情,懶洋洋地說了句:“知道了。”
雖然君洋對勝利船廠頗有微詞,但它已經是當地最大的船廠,承擔着多艘大型船舶的維修保養任務,包括軍用和民用船只。這次不知道有艘什麽船要上岸,需要改建船塢。
嚴明信他們到達時這座半封閉式船塢改造了差不多一半,看來是船舶上岸時間提前,任務有點緊急。
連隊迅速分成三班倒,每人配發了幹淨的床墊,休息時就住在船務公司的臨時住所裏。十幾個人一間屋,除了左鄰右舍呼嚕聲大點沒什麽毛病。
嚴明信的心之所向自然不是這裏,可一旦到了一線,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金貴,幹起活來一個頂倆。
臨走的最後一個晚上,天空果然飄起了雨,宿舍也如倒黴的君洋所言,淹水淹到了腳踝。
原定周六早上返程,嚴明信把東西收拾停當,又被通知再等等,等到潮水完全漲上來——船廠擔心天氣變化,水位不夠高,可能還要加墊氣囊,需要人手幫忙。
其實嚴明信早已注意到周圍水域海平面上漲了。
上岸維修少則數月,一般的貨船要上岸前為了方便維修肯定早就卸了貨物,在入港前也會放掉壓載水,吃水不需要這麽深,除非這艘要上岸的船裏安裝的東西是不便于拆卸的。
比如,模塊化的軍艦。
艦上的重載武器裝備無法人工拆卸,要拆就得拆船,而且将船塢從露天改造成半封閉,從經濟和人力上來說都不是小數目。
可惜嚴明信沒有機會證實自己的推測,也沒機會見它一面——漲潮後不久,船廠工作人員就通知:開始清場。
回到培訓中心時是周六晚上,餐廳接到通知,加班炒了幾個大鍋菜。嚴明信不喝酒,搛了五花肉,拿小米煎餅就着蔥梗一卷。
他以前不怎麽吃蔥,可來到這裏後莫名其妙地頓頓在吃。他很難跟自己解釋,只能歸結為入鄉随俗。
連隊的指導員三十來歲,人挺實在,也不太擺架子,在碼頭時除了指揮分配還親自上陣,回到培訓中心進了餐廳,瞅見嚴明信旁邊有個空座就大大咧咧地坐下,從兜裏掏出了二鍋頭。
兩人之間差了好幾階軍銜,但怎麽說也是一起出過任務的戰友了。吃了會兒飯,嚴明信自恃有些熟絡,斟上一杯酒,小心翼翼地問:“指導員,您上過枯桃艦嗎?”
吃飽喝足是動物最基礎的需求,有思想的人類定然還想追求上層一點的美好,比如在疲倦時聽一聽遠方的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語也是莫大的安慰。
嚴明信猜想,今天是他近期距離軍艦最近的時刻,沒能見到也無可奈何,但他就是想聽個響兒。
“你說枯桃艦啊。”指導員薄薄嘬了一口二鍋頭,緩緩呼出一口酒氣,帶出道不盡的歲月悠悠,不負嚴明信所望地說道,“一晃十年了。”
嚴明信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懸在他能感覺到怦怦跳的高度,他似乎離那艘遙遠的艦船近了一點點。他有預感,這是一個娓娓道來的故事,是人船情未了,只有當事人和大海和浪花知道。
他面上不動聲色,問:“十年怎麽了呢?”
指導員:“枯桃艦下水十年,反正我是一次都沒見過。國之重器,哪能随便讓你上。”
嚴明信:“……”
指導員說的很有道理,嚴明信憂傷地想。
換位思考,假如來了個陌生人要摸一下他的飛機,他也會非常警惕。
裏裏外外幾百項指标都是校準好的,機身外表塗着價格昂貴的雷達吸波塗料,連他自己擦拭時都是輕輕的呢。
那天的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分鐘之間,他記得322發動機受損,飛機失去了控制,他還在試圖和地面指揮中心聯系。按理說,彈射座椅在一定條件下會為他自動完成彈射和開傘,只要沒有二次爆炸或其他物體墜落正好擊中他的話,他的身體應該飄在海面上,而且有巨大的降落傘為救援隊指明方向。
從理論上來看,他生還的可能性其實是相當大的。
有人把他撈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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