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紀西

離得趙寒婷主仆二人遠了一些,諸英瞧着籠子裏的肥兔子道:“到了小姐手裏的兔子,還能溜走嗎?”

“它不是煮熟的鴨子!”趙笙柯搖頭,“趙老四哭功太厲害,一哭驚天動地,二哭泣鬼神,三哭老爹都得給跪,我幹不過她,要是趙老五的東西管它什麽兔子蟲子,我該拿拿,該吃吃。”

果斷還是喜歡玩弄蟲子、性子陰沉、老喜歡拉長了臉的趙老五好欺負!

廣岸城有一家專門賣新鮮兔肉的客棧,客棧并不大,名為“兔兔客棧”,趙笙柯朝那個方向走,她曾來過幾次,期間需要繞過一家粥鋪,那粥鋪的掌櫃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嘴裏經常說着刻薄的話,就她來過的幾次每次都能無意聽到那掌櫃的罵自家外甥。

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是說小姑子和外甥整日吃住在粥鋪,奸懶饞滑一點貢獻沒有,死皮賴臉和那打秋風的沒區別。

趙笙柯來過的幾次不只一次親眼目睹黃氏的外甥在給客人盛粥,偏偏那黃氏愣是充當睜眼瞎的給人扣帽子,所謂故意有眼無珠,純粹是刁難。

趙員外經常說日行一善,功滿三千,日行一善,焉無福至。

趙笙柯雖然不認為老爹的話全對,但總不至于變成日行一罵,功滿三千,日行一罵,焉無福至吧?

整日将人罵的狗血淋頭真的好嗎?

她承認自己見識短淺,很少見過如此兇巴巴的婦人,不說府中的幾位姨娘,便是趙大太太在訓人的時候也絕不會瞪眼擰嘴角。

諸英察覺出她微微頓住的腳步,有點訝然道:“小姐想喝粥麽?這裏環境太差了,掌櫃的也讓人不喜,去附近客棧喝吧。”

趙笙柯一時感慨罷了,明白婢女誤會了,沒做解釋腳步繼續朝前走。

兔兔客棧的新鮮兔肉是指現烤的,或者現蒸的,而并非現抓的,趙笙柯這回打算吃點烤的,笑嘻嘻步進客棧對過來伺候着的小二道:“給我來盤烤兔!”

“這位姑娘,自帶兔子烤麽?”小二擦一擦忙出來的熱汗,手一伸,指向她手中提着的兔籠子。

她唇角瞬間僵住了,終于有點知道帶一只兔子進專門烤兔子的客棧有多麽蠢,趙寒婷故意把兔子給她的對不對?

眼見自家小姐情緒有點不對,諸英連忙道:“不是,這是我家小姐養的,你個小二怎麽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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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二也知自己說錯話了,趕緊用手給自己個不輕不重的耳光,賠笑道:“都怪小的嘴賤,這就去烤兔!”

有點郁悶地趙笙柯靠窗而坐,坐等烤兔之際她目光無意掃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背影,那背影高高瘦瘦,手中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肥兔子走至掌櫃的面前,和掌櫃的商量賣兔子,此人赫然是外面粥鋪掌櫃的黃氏的外甥,她有點驚訝,這黃氏的外甥竟然會抓兔子?那為啥被罵作好吃懶做?

瞧他瘦的快成皮包骨了,分明是活太重壓力太大造成,哪裏能是懶的?

不過也不對,也許人家天生就是瘦猴子,像自己天生就胖減不掉一樣。

黃氏的外甥賣了兔子很快走人,趙笙柯眼珠一轉,招來小二道:“再給本姑娘烤一只兔子,就要方才那高高瘦瘦的小子賣的那只!”

小二一愣,恍然道:“姑娘是說紀西賣的兔子?”

趙笙柯哪裏知道什麽紀西紀東,反正是那人賣的就成,吃兔子總歸是吃新鮮的好,特別那種剛抓回來沒剝皮的,肉嫩,且她多少單方面熟悉那人一星半點,吃熟人的東西沒有壓力哈,也有趣。胡亂一點頭,道:“對對,就是紀西。”

小二聽從吩咐走人,諸英坐至自家小姐對面,奇怪道:“小姐認識那個紀西?”

“不認識啊!”

“可小姐剛才……”

“你不覺得他拿過來的那只兔子除了受傷有點蔫,和籠子裏的這只兔子一樣肥麽?”笑嘻嘻的趙笙柯伸手一指桌上的籠子,白肥兔子在裏面動了動腿兒。

“确實一樣肥。”諸英下意識點頭,“兩個能吃光嗎?”

“反正每次都要帶回府,多帶一只回去沒關系。”趙笙柯手指輕微一碰頭上的面紗,不再多談。

吃烤兔子需要耐心,特別是吃現扒皮的,在趙笙柯快要等睡着的時候烤兔終于能吃,讓小二将烤兔裝進油紙包她帶着走人。

紀西每日卯時都會出城,學獵戶一般去附近的樹林抓兔子,抓來賣給兔兔客棧換一吊錢。林中有很多獵戶挖坑擺陷阱,遂死兔子傷兔子好抓,活兔子則麻煩些。昨日他無意中抓來一只完好無損的白肥兔子,打算養幾日給娘解一解悶,不料他轉身去個茅房,兔籠子竟然就被人提走,好在給留下一吊錢,讓他多少沒那麽多郁悶。

黃氏惦記紀西賣兔子錢,奈何賣兔子的錢都拿去給病歪歪躺在榻上的小姑子看病抓藥,屋裏飄着湯藥味,這都是錢哪,她越發覺得家裏養了兩只蜘蛛精,吸幹了她的血肉錢。

黃氏眼見紀西又如往日般手提兔子進客棧,空着兩只手而回,知道他是把兔子賣了,忍不住念叨着,“蜘蛛精啊蜘蛛精,吃我肉,喝我血!”

文姓大漢不樂意了,把臉一虎道:“行了,少說兩句!”

“你別在那裝好人!”黃氏的火正沒處發,被一接口就沖着對方去了,“你自己說說,你那妹子一副短命相,克死自己的公婆良人也就罷了,還跑來老娘這作,奸懶饞滑,是不是想克死老娘啊,讓老娘給她騰地方啊!”

黃氏嘴巴特損,文姓大漢早知道,眼見客人都朝自家婆娘望過來,他倍感丢人,真想一巴掌抽過去,又怕婆娘被打回娘家一去不回,他手握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紀西早就習慣舅母隔三差五的言語侮辱,若非銀錢都用在給娘看病買藥上,沒有多餘的銀錢買房搬家,他絕對不住親戚眼皮子底下,這輩子受的窩囊氣都在這了。

趙笙柯提着兔籠子出客棧,黃氏那張嘴至今還在罵罵咧咧,也不嫌累。她就好奇的看一眼被罵的黃氏外甥,被罵的狗血淋頭如此羞辱,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如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簡直是漠不關心,但他內心真的有做到從容不迫嗎?窩火一肚子不發不會憋壞嗎?

忙着煮粥的紀西明顯感覺到有人盯着他瞧,擡眼望去,見一個身穿鬥篷十分胖的姑娘伫立在不遠處,手中提着兔籠子,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他昨日無意抓來的白肥活兔子。

他冷冰冰的面具有點破裂,神色一瞬間古怪複又恢複正常,偷拿他的兔子之後又跑回來作甚?以為他不認識自己抓的兔子了?

趙笙柯不曉得自己的眼神被人捕捉到了,在對方進行回望之際她一愣,對他一瞬間出現的古怪神色感覺到很窘,冷冰冰淡定如他也認為她太胖了麽!她的胖果然很給人視覺沖擊。真的不想擺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但她的胖也給自己很大打擊。

恰逢此刻坐下喝粥的客人并不多,紀西幹脆不顧黃氏的叫罵放下正煮着的粥,朝不遠處的胖姑娘步去,到了近前,他很認真地說:“我這沒兔子了。”

趙笙柯還無比憂傷地望天以表達悲憤,意外他會過來,搖頭說:“我有兔子了。”說罷,提一提手中的兔籠子,又指一指身後諸英手中的油紙包,“一只活的,兩只烤的,你剛剛賣給客棧的一只被我烤了。”

紀西神色更古怪了,遲疑問,“你很喜歡我的兔子?”

不明白他何出此言,但出言必有原因,秉承着不懂就問的原則,趙笙柯學着他适才很認真的口氣回道,“你不能保證每次賣的兔子都很肥,如果能保證,我想我會喜歡。”

“你買了兩次。”紀西當然無法保證每次進樹林辛苦抓的兔子都很肥,哪個獵人都無法保證,除非抓一大堆從中挑,遂他在“兩次”這裏用了重音,也特意咬重“買”這個字。

雖然常有人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想來能抓兔子的一定四肢發達,但她并不認為眼前這人頭腦就一定簡單了,至少應該不笨,她明明買一只烤兔,買一次,他卻道兩次,其中必有原因,她得問清楚了,喜歡刨根問底真不是她的錯。

胖姑娘一副耍賴欠揍嘴臉,打死不承認偷拿兔子的神态叫紀西有點郁悶,言明道:“兔子是我的,籠子是我的,兔腿上的紅線更是我的!”

趙笙柯一愣之下剛想道一句無巧不成書,卻聽那人又說:“你丢下的一吊錢不夠買一只完好無傷的白肥兔子,應該再給四吊錢。”

完好無傷的白肥兔子賣的價錢的确很高,比正常市價高出五倍,他要這些真的不多。

應該再給四吊錢,應該再給四吊錢,應該再給四吊錢,應該再給四吊錢……

趙笙柯兩耳直冒冷風,貌似只聽到這句話,難道說鈴铛在沒付清銀錢的時候就把人家的兔子拎走了麽?這人是找上門來要債的狀況麽?不對不對,是自己送上門來等着人家認出兔子要債的狀況麽?

呃?他好像說你丢下的一吊錢?

“你不知道買你兔子的是誰嗎?”

又在耍滑!不問自取的果然不存在厚道一說。

紀西心中念頭幾轉冷下臉來,道:“是你,把少給的四吊錢給我,不然,偷兔,告官!”

偷兔?告官?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你聽我慢慢給你解釋哈!不急不急!

四個字一瞬間将趙笙柯擊傻眼,天吶,鈴铛究竟做了啥天怒人怨之事,不不不,是如何偷拿了別人的兔子只給一吊錢欠了四吊錢,說好的鈴铛上得了廳堂下得了竈房,翻得了圍牆抓得了肥蟲呢?如今僅僅是出門買一只兔子呀!就搞的她這個拎着兔子去客棧逛游一圈的可憐六小姐被當成賊!不給錢就威脅告官!

她替人頂缸的狀況麽?

兔子真的不是我買的,我只是用手拿着,雖然在你眼裏是人贓俱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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