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誰是掃把星

趙笙柯為人喜吃,善吃,兔兔客棧經常被她光顧,哪怕要經過黃氏粥鋪她也不介意常去,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不能因為紀西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所以,她縱然沒去粥鋪糾纏紀西,每每去兔兔客棧也會和人碰上一兩面。

剛開始那幾日她頗為不習慣,不是橫鼻子豎眼就是冷哼而過,紀西對她視若無睹淡然處之,時日一久她也覺無趣,索性面無表情,她以後,以為也都這樣了,不想這種平衡今日被打破,在兔兔客棧看到他當跑堂的,她眼瞎,揉揉眼睛,确定沒看錯,他咋就跑到兔兔客棧了?黃氏在一旁虎視眈眈吶,他膽子肥過頭了吧?

莫非日後她的烤兔子都由他來端?這是個什麽發窘的狀況,天天吃他抓的兔子也就罷了,還要吃他端上來的兔子……貌似沒太大區別。

對他離開粥鋪來到附近客棧當跑堂的,她表示不解,難道這裏賺的銀子比較多?黃氏會那麽輕易放他這個免費小二離開嗎?一定不會的吧?

紀西打算自己開間鋪子,他會抓兔子,日後也賣烤兔似乎是個不錯的買賣,遂進兔兔客棧當跑堂的适應一下,胖姑娘一副目瞪口呆神态他看在眼裏,明白她在研究什麽,他抿唇,頭一次有些心虛,黃氏當然不會輕易讓他離開粥鋪,他是借了胖姑娘的名義。

他當日對黃氏說:六姑娘想吃我烤的兔子,我不去兔兔客棧,她會生氣,發怒,更不會再來粥鋪。

黃氏不傻,經過多日觀察,已然發覺紀西和六姑娘之間鬧矛盾,這令她大感頭疼,十分眼紅潘非哲的好命,索性一咬牙答應紀西去兔兔客棧,所謂放長線釣大魚,一心盼望他趕緊将六姑娘哄回來,六姑娘代表的可是銀子啊,會移動的金庫。

被當成金庫的趙笙柯不曉得其中緣由,只當黃氏最近腦子進水了,她搔搔頭有點別扭的說出以往要求,要一份烤兔。

既然給客棧當跑堂的了,紀西對胖姑娘的吩咐答應一聲,轉身即走。

“他都不會尴尬嗎?”趙笙柯問身後的婢女。

諸英不明白小姐為何有此疑問,事實上那一次趙笙柯被言語羞辱,諸英并沒在當場,也就不覺得趙笙柯和紀西相處有何尴尬的,有矛盾說開就好,她挺不明白的,小姐和紀西有什麽好互相痛恨的。當然,她問出心中疑問的話估計會被小姐拍後腦勺,“他對誰都板着一張臉,就算是尴尬了,也不會顯在面上,倒是小姐,若非有面紗遮臉,可能就要露出別扭神态了。”

趙笙柯擦汗,本來就夠郁悶的了,被諸英一提,她更郁悶了,吃烤兔能有心情嗎?打算走人,忽然瞧見客棧門外有一抹熟悉身影,那身影走至客棧的一個角落窗邊坐下,赫然是多日不見的林芳怡,仍舊一身青色衣袍,少年人裝扮,俊秀相貌很快的就吸引客棧大部分人目光的注意。

林芳怡從小到大,已然早就習慣他人過分視線,被圍觀的她表示毫無壓力,更沒發覺客棧的角落有“熟人”存在,她不久前發現這間兔兔客棧,覺得此間客棧烤的兔子比餘大客棧要香,遂偶爾會過來滿足口腹之欲。

見到熟人,趙笙柯眼前一亮,猶豫是否過去打聲招呼的時候,她看到非常奇妙的一幕,紀西和林芳怡聊上了。

紀西和林芳怡聊上了?紀西和林芳怡聊上了!

通過上一次趙笙柯荷包被丢一事,引發的一系列小事,紀西和林芳怡多少算認識,能談上幾句,他問林芳怡需要如何處理兔子,喜歡何種口味的。

林芳怡雖不算窮苦出身,但在窮苦環境生活過,遂很能理解同等地位之人的心情,她不久前就感慨過紀西被舅母虐待,如今在客棧碰面,她對他吃苦耐勞的印象一直未變,當下笑笑道:“就吃烤兔吧,一切都按客棧裏的大衆口味來。”

紀西默默地記下來,林姑娘和胖姑娘的口味差不多,他略顯不自在地開口,“我,我以後,大概會在這裏一段時間,你可以随時來。”

林芳怡一愣,有點訝然地挑眉,不過并沒多問,反而一笑置之。

年輕貌美如她,笑起來格外清爽,讓人很難不有好感。

深深看她一眼,紀西轉身去問候其他客人。

二人地互動,被趙笙柯看在眼裏,她能說心頭有點酸麽,美人一笑萬君倒,冷漠如冰也融化。

趙笙柯說不上什麽心情,很難有好心情,已經郁郁寡歡了她,還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在她遲疑之際,更打擊人的又來了。

可能客棧內的客人在這個時辰并不多的緣故,紀西有點閑暇時間,他主動去找林芳怡說話。

至于說什麽,很普通了,比如,喜歡吃兔子?其他食物方面口味清淡嗎?住哪?在廣岸城找客棧會覺得麻煩嗎?

兩個姑娘間互相問此話,可能沒什麽,換作一個少年問一個少女,就有點不同凡響,耐人尋味了。

趙笙柯從來都不知道他紀西是個喜歡主動言談的,在她眼裏,他會一直冷着臉,哪怕發起怒來也這般,不會有冷之外的多餘表情,笑都是冷的,偏偏在林芳怡面前,他的神态并不那麽冷了,甚至夾雜着一抹讓人看不清的神色,誰能想象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驚訝,原來一個人的性情是可以為另一個人改變的。

原來一個人的心是可以被另一個人捂熱的,哪怕另一個人什麽都沒有做,只在适當的時候給個笑容。

她整個頭上都開始冒酸泡泡了,具體酸個什麽勁,她不知道。

就好比曾一心奢望過的東西,曾一心打算用銀子壓迫換回來的東西,費盡百般力氣求而不得,別人卻只是一個俊秀笑容,那般輕易得去。一個辛辛苦苦,一個格外輕松,付出與回報不成正比。

貌美如林芳怡,經常會遭遇各種各樣的男子搭讪,其中自然也包括和紀西同樣年齡的小少年,她對他主動問好行為除了一開始的驚訝,并無其他感想,很熟練的與人攀談,一邊委婉地表示拒絕,一邊盡量不傷人自尊。

看出林芳怡的刻意疏遠,紀西不好多做糾纏,沉默片刻,向她告辭。

見人知難而退,林芳怡多少松口氣。

趙笙柯在一旁冷眼旁觀,吩咐諸英留在客棧等烤兔子,她獨自一人出去透口氣,路過黃氏粥鋪,聽黃氏嘴裏罵罵咧咧,沒了紀西幫忙,很多事都要自己做,黃氏很不滿,因此對文姓大漢百般看不順眼。

文姓大漢就差被罵進地底去,但他除了臉色不好看,并沒多說什麽,任勞任怨。

随意挑一張桌子托腮而坐,趙笙柯等着黃氏過來,如她所願,黃氏很快就過來對她谄媚得笑,小心翼翼的,一邊還說着關于紀西的話。

黃氏說的高興,趙笙柯也不去打斷,聽對方翻出紀西陳年舊骨頭的爛事,末了總結一句,紀西為人勤快渾身上下都是優點,比渾身上下都是缺點的潘非哲強百倍。

趙笙柯翻個白眼望天,天藍藍的,潘非哲到底是有多得罪人,被黃氏上眼藥什麽的,這個可以有,或者說黃氏在眼紅。

婦道人家自然要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書上雖是如此寫,夫子也如此說,但就趙笙柯接觸到的人來看,很多人并未做到這點,更甚的對夫家人百般挑剔不屑一顧,黃氏便屬于此類人中的一種,問,為何敢對文姓大漢打罵不休,不怕被一紙休書休回家嗎?

黃氏沒料到六姑娘會有此一問,想來她也知道自己德行不好,開口之際帶了幾分讷讷之意,“窮人有窮人的活法,休了我,姓文的沒銀子娶別人的。”

因為他沒銀子娶其他的女人,所以要對你的缺點百般容忍嗎?

是這個意思嗎?湊合着過?

趙笙柯不禁思及城南李家,如果李家原本就很有銀子,根本沒可能娶趙梯雪,和黃氏的這般狀況似乎相差不多,但又有差距。她有點茫然,日後的紀西會不會也因為銀子少的關系而娶一個兇婆娘?這個思路似乎不對,娶回家的婆娘是否兇,和花的銀子多少沒關系。

被人惦記着的紀西此刻手中端着托盤,盤上是烤兔,他對諸英道:“這是你家小姐的,要給她包好拿家去嗎?”

諸英有點橫鼻子豎眼,心想,你和林芳怡把我家小姐氣成個狗樣,氣成狗樣了的小姐能有心思在這吃麽,“包上包上,瞧你這副窮酸樣,換個地方還是一樣窮酸。”

諸英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口氣上很是刻薄,琢磨着以後再不讓小姐過來受氣。

莫名其妙被一陣貶低,紀西神色微變,默不吭聲轉身去包烤兔。

林芳怡在等烤兔之餘目光跟着紀西轉,恰巧望見諸英背影,聽她難聽的話有點不滿,覺得她在狗仗人勢,當下站起身走過去道:“六姑娘何在?”

林芳怡聲音纖細悅耳,很難讓人不心生好感,不過俗話說得好,對方越優秀便越襯得自家越無能,諸英略帶反感的口氣道:“在不在的,何須與你說。”

林芳怡訝然于她口氣中抱有的敵意,暗自蹙眉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諸英冷哼,哪裏有什麽誤會,純粹是看你和紀西走得近不爽罷了,“不想有誤會,就離紀西遠一點。”

趙笙柯留給黃氏一吊錢,轉身回兔兔客棧,剛剛榻進門口就聽諸英此言,她有點愣,這,諸英是在幫她劃分地盤宣誓主權麽?可她不需要了呀,當着林芳怡的面說出來好像在威脅人一樣,有點不對勁啊,多難為情。

紀西手裏拿着用油紙包好的烤兔,諸英逼迫人的話和盛氣淩人的口氣,讓他只覺惱怒,他掃一眼愣在客棧門前的趙笙柯,聲音冷冰冰道:“我說過了,別再來糾纏我,你也答應了。”

“我來吃烤兔怎麽了,難道非要躲着你走才叫不糾纏?”趙笙柯失笑,諸英态度的确不好,有待改善,但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又扯上什麽糾纏不糾纏?真當她是洪水猛獸就繞她着走啊,想讓洪水猛獸長眼睛主動避開他?

“沒叫你躲着走,但也別來幹預我和誰近誰遠。”不忘把油紙包遞過去,他神色上一閃而逝的厭惡,有銀子的人總是對他人大呼小叫,身居高位,以讓他人服從命令為樂,就連身邊伺候着的狗都會對人犬吠。

趙笙柯在家裏确實對人呼來喝去慣了,一時間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只當是關于紀西的一切事沒和諸英講明白,以至于引發現下的一系列糟糕事,她頗為頭疼,道:“好,算我理虧,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包括不來這兔兔客棧,諸英,我們走。”

四人的談話已然引起大堂裏旁人的注意,掌櫃的一直留意,聽趙笙柯說再也不來兔兔客棧,他簡直要吐血,他若不知常年來光顧自己生意的是趙府六姑娘,他還當什麽掌櫃的,這可是他的大貴客萬萬不能得罪,趕緊上前将人攔住賠笑道:“六姑娘稍安勿躁,這小子嘴巴臭不會說話,你就當他放屁了,今個這頓算我請,您看如何?小老兒這店日後還需多多關照!”

客棧掌櫃的年紀一大把了,絡腮胡子滿臉,趙笙柯看他對自己恭恭敬敬點頭哈腰的也有點不好意思,當下順着對方給出的臺階道:“也好,不過今日我卻是要回了,祝生意興隆。”

掌櫃的松口氣笑眯眯點頭,送人出客棧,等六姑娘背影徹底消失視線後他轉過頭拉長了臉,陰沉道:“黃氏以前沒教過你不能和客人争吵麽!”

眼皮一跳,紀西有不好的預感。

“你明天不用來了!”

撂下這麽一句話,掌櫃的回去看賬本。

成也趙笙柯,敗也趙笙柯,趙笙柯一定是個掃把星,紀西心裏如此想着,回家是不是要燒香念經了。

一旁聽了許久,幾乎是一言不發的林芳怡有點聽明白了,神色歉然道:“卻是我的不對了,給你添麻煩。”

“你沒做錯任何事,錯不在你,不麻煩。”紀西搖頭,冷落對方在一旁良久,他有意說點什麽,卻聽她道:“你和六姑娘之間有什麽誤會吧,回頭話說開就好,有些話不說,別人一輩子不知道。”

和胖姑娘能有何好說?

有些話不說,別人一輩子不知道,若說了,恐怕對方未必願聽。他深深看一眼林芳怡,沉默不語。

林芳怡等來烤兔之後并未多待,也是用油紙包着帶走,被掌櫃的掃地出門的紀西和她一同離開,粥鋪前,她猶豫片刻道:“我和餘府有娃娃親。”

紀西一愣,下意識開口問,“哪個餘府?”

“餘大客棧的那個餘府。”林芳怡聲音淡淡,再沒多言轉身即走。

紀西神色複雜了,望一望天空,握一握拳,對趕過來問話的黃氏沉默以對。

黃氏很着急啊,剛剛六姑娘離開前的臉色可并不怎麽好,姓林的就是一個掃把星,長着一副狐媚相,每次碰見了都沒好事兒,保不齊是她在暗中作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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