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咖啡糖

“我是這城市間一匹孤狼,

被困于鋼鐵牢籠的名利場,

你看那黑白不分的肮髒時光,

湮沒了多少蒼涼過往,

回不去最初的地方,

只好将自由埋葬……”

這是程骁在《城市孤狼》裏最喜歡的幾句歌詞, 那時候他經常寫着作業, 耳機裏就放着這首歌, 夜笛獨特的煙嗓低回婉轉,總是能輕而易舉叩響少年的心扉。

然而他萬萬不曾想過,鐘曉笛, 就是夜笛。

那個嬌蠻又不講道理的瘋丫頭,平時講話都要比普通人高幾十分貝, 她怎麽能唱出那麽好聽的歌呢?

而且還是自己作曲, 自己填詞。

他終于明白了剛才她臨走前, 笑容的深意。

她是不是在嘲笑他是個傻子?

思及至此,他擡起頭來, 重新将目光投向臺上的鐘曉笛。

鐘曉笛今夜一共唱了四首歌, 包括她的新歌,帶有古風元素的《雲裏丹青》。

她坐在高腳椅上輕撥琴弦, 柔和的燈光照在她側臉, 襯得她有種別樣的美。

這樣安靜吟唱的她, 氣場判若兩人,和程骁記憶中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誠然,這是音樂的魅力, 更是專屬于她的反轉魅力。

不可思議,如此耀眼。

四個小時的音樂節,對于歌友們來講也不過是彈指一瞬,等全場結束後,外面的天色都已經蒙蒙亮了。

音樂人們結束演出,都會從專門的安全通道離開,鐘曉笛也不例外。

她背着吉他,與俏貓和李鮮橙他們友好道別,還和Frank約定下次一起合作新歌。

然後在通道的出口處,她看見了站在那裏的程骁。

“呦,還等着呢程大少爺?”

程骁看着她,無言以對。

明明剛才在舞臺上還是才華橫溢的年輕音樂人夜笛,怎麽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又變回吊兒郎當的欠扁模樣了?

鐘曉笛擡起手來,好奇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怎麽了你?傻啦?”

“……沒事兒,就是隔了三個多小時再看見你,感覺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笑着反問:“有什麽不一樣?以前的我在你眼裏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學渣,成天只知道跟在斓斓身後混日子,根本不像是個能作詞作曲的音樂人?”

“呃……”

“再平庸的人,命運也會給她開一扇窗的。”

“你并不平庸。”

程骁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在那一刻,他幾乎想也未想,下意識就做出了反駁。

鐘曉笛也挺驚訝:“你說什麽?”

“我說……”程骁低聲重複,“你并不平庸,才十七歲就做到這程度,怎麽能算平庸?”

“原來你還會誇人啊?”她笑了起來,很熟絡地往他肩膀上一搭,“那你告訴告訴我,是真的特別喜歡夜笛的歌嗎?”

當然是的。

但自尊心不允許程骁這樣回答,他梗着脖子,很別扭地移開了視線:“啊,其實也沒有很喜歡,無非是多聽過幾遍而已。”

“是嗎?”鐘曉笛狡黠地眯起眼睛,“可我在臺上,看你跟唱得老投入老陶醉了,那也是假的?你戲挺足啊。”

“……”

“我沒上臺的時候,你不是說夜笛的所有歌你都會唱嗎?你還說不管夜笛長什麽樣子,都是你心目中的小仙女,你愛的是她的才華——你現在想變卦了?”

程骁無奈扶額:“對不起,那時候我打死也沒想到,你就是夜笛。”

“世事難料,你得接受現實。”

“別提了……”

“你不妨這樣想,反正按照先前的約定,你也要給我送半年的甜點——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你給自己心目中的小仙女送甜點,是不是還挺幸福的?”

程骁注視着她笑出的八顆小白牙,半晌突然長嘆一聲,抱着腦袋蹲下身去。

“你容我緩緩吧。”

他目前悲喜交集,心情複雜,不知該從何說起。

喜歡的音樂人原來和自己在同一學校,幾乎可以朝夕見面,開心嗎?

但對方的真實身份,是面前這個不着調的丫頭,兩人平時互掐都嫌不夠,他居然還在她面前承認自己對夜笛的迷戀。

這他媽跟告白有什麽區別?簡直顏面全失。

他到底該說自己積了福,還是作了孽?

聖誕節過後不久,燕淮轉到了南洋中學,進入唐安斓所在的高二二班就讀。

那天清晨,陽光灑滿教室,他站在講臺前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眼神幹淨純粹,笑容爽朗,像極了漫畫中王子類型的男主角,帥得一塌糊塗。

下面的女生們互相竊竊私語,看神情都有些興奮。

新來的轉學生是個美少年,換誰誰不高興呢?

班主任宋明洲環視一圈,最終将目光鎖定在了唐安斓身後的空位——唐安斓後排的男生,前段時間因身體問題休學了,座位一直沒人。

“燕淮,你坐在唐安斓後面可以嗎?”宋明洲指了指,低頭詢問他的意見。

燕淮擡眸,恰好與望過來的唐安斓對視,他彎起眉眼笑了:“可以的,老師。”

唐安斓低下頭,重新看向自己的課本,也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瞧瞧你們這緣分。”鐘曉笛湊近她耳邊,壞笑着說,“坐前後排诶,以後傳個紙條都很方便。”

“好端端的傳什麽紙條?你別琢磨那些鬼主意了,有工夫想想自己。”

“切,我有什麽可想的。”

唐安斓的語氣意味深長:“昨天中午,程骁來二班送了焦糖布丁,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太一般啊。”

鐘曉笛反唇相譏:“還能比關子烈看你的眼神更不一般嗎?燕淮小帥哥就坐在後面呢,你當心點注意言辭。”

“……我沒什麽可注意的。”

唐安斓很冷靜地翻着課本,而後在翻到某一頁時,剛好看到那枚雪橇形狀的書簽。

是她在平安夜晚上,和關子烈一起玩游戲贏來的禮物。

不知道那條紅色圍巾,他有沒有認真保存?

又或許圍巾不重要,真正需要保存的,是回憶。

時間一晃至傍晚。

唐安斓和燕淮一起放學,雙方父母都不在家,倆人原本正商量着去哪吃晚飯,誰知剛過馬路,就毫無征兆地被人攔住了去路。

對方橫刀立馬地站在那,一頭嚣張的銀色短發,敞着領口露出大片刺青,渾身上下都充滿濃重的社會氣息,一看就不是善茬。

是海钰的青梅竹馬,上次在小巷裏找過關子烈麻煩,還被她鎖了喉的謝飛。

謝飛見她走近,揚起下巴冷笑道:“唐小姐,上哪去啊?咱聊聊呗?”

這架勢,可不僅是聊聊而已。

“燕淮,你先回去吧。”唐安斓當機立斷,她平靜一擺手,“我跟這位帥哥有點正事要說。”

燕淮又不傻,自然看得出謝飛來者不善,他遲疑地朝謝飛投去一瞥:“你們認識嗎?我留下來等你。”

“不了,你剛轉到南洋中學,估計得适應适應這裏的學習節奏,最好還是回去看看書,畢竟不久後就要期末考試了。”

“那你……”

“我沒什麽問題,放心。”

從小到大,但凡是唐安斓提的要求,燕淮就沒有不同意的,更何況這一次,她看起來是真的不希望他留在現場。

凡是她不喜歡的事,他都不會去做。

“好。”他低聲應着,“有需要随時給我打電話,我立刻就來。”

唐安斓點點頭,眼神卻始終落在謝飛臉上。

謝飛這人挺暴躁的,又不怎麽正派,她得時刻提防着他,萬一他突然對燕淮動手呢?

不過謝飛顯然并沒有把燕淮放在眼裏,他只顧着嘲笑她。

“行啊你,還知道先把小情人支開,怎麽,怕誤傷啊?”

“我是覺得二打一,對你不太公平。”

“……操,你還真把自己當神奇女俠了,以為想打誰打誰?”

唐安斓懶得跟他吵架,吵架是小孩子的把戲,她才不自降身價。

她從口袋裏掏出了兩根棒棒糖,将其中一根棒棒糖遞給他。

“吃嗎?黑糖話梅的。”

謝飛差點被她噎得背過氣去,他煩躁地捋了一把自己的銀色短發:“你當我幼兒園大班呢?吃什麽棒棒糖?我今天找你,是來跟你算舊賬的!”

“什麽舊賬?”

“因為你搶海钰男人,還因為你上次讓我當着兄弟的面丢人!”

唐安斓不由分說,直接剝開糖紙,将棒棒糖怼進了他嘴裏:“你自己來的?”

“自己來的怎麽了?”

她笑了:“實話講,加上你那群兄弟都不一定打得過我,現在你自己來,只怕丢人會丢得更厲害。”

謝飛頓時暴跳如雷:“小賤人你是不是拱我火?你信不信我分分鐘揍哭你?”

“請別沖動,你這副樣子顯得很智障。”

謝飛氣得開始罵罵咧咧地撸袖子,大步流星上前準備跟她比劃比劃。

唐安斓淡定待在原地沒動,擡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腕。

別看她那雙手細皮嫩肉的,其實深得父親真傳,力道極大,跟鉗子似的,讓謝飛想掙也掙不開。

謝飛被攥得骨頭生疼,他又想起了那天被鎖喉支配的恐懼,不禁又驚又怒:“你給我松開!”

“松開也可以,你得答應我個條件。”

“有廢話就快說!”

唐安斓微微一笑:“不如我們找地方喝一杯啊?”

“……什麽玩意兒?”謝飛抓破腦袋也實在想不通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喝什麽一杯?”

“你在約架前,總得吃點東西,順便喝酒壯膽吧?”

他完全被她繞進去了,可生氣還是照常生氣:“看不起誰呢你?慫包約架才要喝酒壯膽!”

“可是我餓了,吃完飯随便你想怎麽打。”

謝飛充滿懷疑:“你使什麽陰謀詭計?就咱倆單獨去吃飯?”

結果還沒等唐安斓回答,忽見不遠處,一襲黑衣的關子烈正緩步走來。

關子烈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将手掐上了他的後脖頸。

“不,我也一起吃。”

“……”

作者有話要說:  唉,謝飛好慘一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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