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沈一卓拿過來的換洗衣服，是短袖跟運動短褲。曲哲拿起它們，思索了幾秒後，還是乖乖穿上。冬天他在家裏穿得都是長袖的睡衣，這些看起來實在是單薄了些。沈一卓的衣服面料摸起來很舒服，很柔軟，但最讓曲哲心神搖曳的，還是來自衣服上微弱的氣味。

鏡子被氤氲熱氣所覆蓋，他伸手抹了抹水汽，湊近後看着自己的臉。說不清楚是因為沈一卓剛才進來，還是因為熱水澡，他臉色潮紅，裸露在衣服外的脖頸也同樣紅。

等到浴室裏的蒸汽漸漸冷下來，曲哲關掉燈，走了出去。

外面的冷空氣将他瞬間包圍，腳步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些，朝着沈一卓的房間走去。

他輕輕叩門，裏面立馬傳出聲響：“進來。”

一打開門，裏面的暖氣流迎面撲來，沈一卓半躺着在床上抽煙，戴着耳機看MP4。難怪沈一卓穿得如此單薄，原來他開着暖氣……曲哲想着，走到床邊站着，也不知該不該坐下。

倒是沈一卓，他摘下一邊耳機，頭也不擡，很自然道：“上來睡覺。”

“……”曲哲聽見這話臉一紅，他手裏拿着眼鏡，手指在框上來回摩挲，半晌都沒動作。

約莫是他在旁邊站着，沈一卓很不自在，他把煙摁滅，一把掀開被褥，拽住曲哲的手腕，把人往床上帶：“你不用這麽緊張，你在別人家也這麽緊張嗎？”

“我沒有去過別人家。”

“哦……”

曲哲沒有反抗，自然而然地側身坐在床沿，靠微涼的床頭。

沈一卓仿佛是對他起了興趣，他仍帶着耳機，一邊看MP4，一邊跟曲哲搭話：“我很可怕？”

“不是……”

“別這麽緊張，很奇怪。”

“好……”

沈一卓擡起頭，看向他。曲哲正巧一直盯着他的側臉，偷看又被抓個正着，目光閃爍着移到MP4的畫面上。這樣的距離，他只能看見屏幕上的色彩黯淡，看不清楚具體是什麽內容。沈一卓道：“會抽煙嗎？”

曲哲搖搖頭。

“我教你？”

“……”今晚的沈一卓跟平時太不同了，他從來不會這樣溫柔地對自己說話。曲哲摸不清楚這其中的變化是因為什麽，但他很難抵抗聲音裏的蠱惑，“好。”

煙，酒……這些對曲哲沒什麽吸引力；但沈一卓對他而言，充滿了誘惑。

只要是他提出來的事情，曲哲都不想拒絕。

沈一卓勾着嘴角笑了笑，示意他道：“把眼鏡放着吧，拿煙和打火機過來。”

“好……”

看上去沈一卓今天心情很好，曲哲也因此放松了些。他把東西遞給沈一卓，對方熟練地拿出一根煙，自己抿住後點上，再遞給曲哲道：“吸一口。”

曲哲遲疑着接過來，那濾嘴被沈一卓抿過，雖然看不出什麽痕跡，他卻仍覺得上面沾着唾液。跟那天晚上的啤酒一樣，曲哲又緊張又激動，他強裝鎮定地坐直了身體，把煙嘴含住。

沈一卓繼續道：“吸一口，含住。”

他便真的吸進去一口，苦澀怪異的味道刺激着舌頭，他屏息将煙含住，茫然地看着沈一卓。對方認真地繼續往下教：“憋住。”

曲哲很少運動，身材也能稱得上是瘦弱，肺活量自然也高不到哪裏去。四十幾秒過後，他已經有些憋不住了，只能看着沈一卓，不知道該怎麽進行下一步。

“憋不住了就呼吸。”

聽見這句話，曲哲臉憋得通紅，本能地張開嘴大口吸氣。含着的煙還來不及吐出去，已經随着空氣一起猛烈地沖進肺裏。

那一瞬間，整個肺都火辣辣地燒起來。他無意識地咳嗽，過了肺的煙從嘴裏飄出來，大腦都被這刺激感弄得無法思考，他知道自己仍然睜着眼，可什麽都看不見，就連坐直身體都很勉強。

頭很暈，很沉，他只堅持了幾秒，便無力地倒下去……然後靠在了沈一卓的胸口上。對方伸手接住他，無所謂地讓他倚着。

生理性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這一口煙帶走了，想擡手擦擦眼淚都做不到。

他聽見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沈一卓低低的笑聲：“……抽這麽多，很爽吧。”

爽嗎？這種感覺分明是痛苦。

他微微張着嘴，像一條脫水的魚，不停地喘氣。

他很少聽見沈一卓笑出聲，大多時候沈一卓都只是嘴角上揚，做出一副在笑的樣子。

大概是在笑他蠢吧。

把煙吸進肺裏只需要幾秒，但緩過這股勁兒來，曲哲花了好幾分鐘。

那根煙被沈一卓拿過去，夾在煙灰缸上，緩緩燃燒。

“什麽感覺……”

“不……我不知道……”

“難受嗎？”

“胸口燒得厲害……”

“慢慢你會愛上這種感覺，”沈一卓道，“尤其是在孤獨、無助的時候。”

“沈一卓……”

“嗯？”

“我……頭好暈……”

因為煙攪亂了思維，曲哲無意識地向沈一卓示弱。他的手抓着對方腰腹處的衣服，抓得很緊，像溺死前最後的掙紮。

“多抽幾次就好了。”沈一卓扶起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道：“能坐起來嗎？”

他死命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再然後雙手撐着床，終于從沈一卓身上起來。視線逐漸恢複正常，沈一卓的臉近在咫尺，好似在看着他。

曲哲臉頰發紅，眼神迷離。

沈一卓看了幾秒後，把那根煙拿了回來，遞到曲哲嘴邊：“還是吸一口，含住它。”

“我很難受……能不能……”

“快點，這次不用進肺。”

他還是照做了。

沈一卓直起身體湊近他，鼻尖輕輕地碰觸他的鼻尖，嘴唇就在幾毫米外，低沉沙啞道：“朝我吐出來。”

曲哲混混沉沉地張開嘴，煙立刻從嘴裏飄出來，緩緩上浮。

沈一卓再湊近了些，幾乎就要碰上他的嘴唇，深深地吸氣。那些不斷往外飄散的煙終于找到了出口，随着空氣一起進入沈一卓的身體裏。

他曾經見過別人煙吻，并沒對此抱有多大的好奇。

可看着曲哲潮紅迷茫的臉，心底有種說不出的躁動。

那就試試好了。

抱着這樣的試探心，從曲哲嘴裏渡進自己嘴裏的煙，好似沾染了些其他的味道。

曲哲能看得很清楚，沈一卓的眉眼。他微微垂着眼簾，瞳孔被睫毛遮住了大半，看起來迷人得要命。他恍惚地配合着，幾毫米的距離只需要一點動作，就會消失。

接着，曲哲朝前湊了湊，嘴唇貼上對方微涼的唇。

一口煙所剩無幾，沈一卓沒有将他推開，任由嘴唇觸碰着，微微分開，又再度碰上。這種放任，對曲哲來說就像是鼓勵。

他學着自己印象中親吻的樣子，輕輕地吮吸沈一卓的下唇，對方愣了愣，接着便要回了主權，回吻曲哲。

這滋味太過美妙，甚至比第一口煙更攪亂心神。

那天晚上，沈一卓借着火光仔細觀察過曲哲的眉眼——對方不僅長得不難看，還有着挺特別的眉眼。曲哲的眼睛長得最為亮眼，但它大多數時間都被眼鏡遮住；鼻尖小而挺翹，帶着鼻梁骨劃出不像亞洲人的弧度；而現在正跟他親吻着的嘴唇……觸感很好。

親吻漸漸迷亂了呼吸，曲哲喘息着略微張開了嘴，一條柔軟而有力的舌頭立刻滑了進去。

談不上吻技或者其他，曲哲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煙，還是因為沈一卓，除了本能地回應之外，他已無暇思考任何事。

這個生疏又輕緩的吻持續了很久，還是曲哲先退開。他不敢再直視沈一卓的臉，只能低着頭。除了唇舌之外，他們沒有其他肢體接觸，他都不知道沈一卓是什麽時候把手裏的煙扔回了煙灰缸裏。

沈一卓淡然道：“感覺怎麽樣？”

他的口吻就像在說別人的事般，毫無波瀾。

曲哲靠在床頭，憋了半天只說了句：“該睡了……”

“行。”

沈一卓欺身壓在他身上，伸手關上燈，卧室瞬間變得一片漆黑。

他們并排躺進被褥裏，只有呼吸聲和空調微弱的聲響。

過了很久，沈一卓才說話：“之前就想問你了，你用的沐浴露跟我是一樣的？”

“嗯……”

“你喜歡這個味道？”

“喜歡。”

“曲哲，我是同性戀，你記得嗎？”

“……記得。”

“記得就好。”

曲哲心跳得厲害，手指不自覺地扣住了床單。在黑暗中，他感覺到沈一卓側過身，埋頭在他脖頸處，用力嗅了一口，然後不清不楚地說道：“我一直挺喜歡聞這個味道。”

“嗯……”

“轉過來。”

他順從地側過去，頭埋得極低，若是擡眼就能看見沈一卓的薄唇，但他忍不住就是想看。只要看見，就能立刻回憶起剛才的觸感。

接吻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要動人太多。

“這是你自找的，你知道嗎？”

“什麽？”

“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是你自找的。”沈一卓輕聲道，“不要後悔。”

話說完後，沈一卓突然低下頭，再次擒住他的嘴唇，跟之前那次不同，這次來得異常猛烈。他的唇瓣被沈一卓吮吸得發疼，可他卻不想躲開，只能遲鈍地接受。

“張開嘴。”

他喜歡沈一卓。

或許比喜歡還要濃烈一點。

這是過去那些窺探，唯一合理的解釋。

少年們的情緒很容易就被親吻點燃，沈一卓的手穿過他的頸下，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吻得十分用力。曲哲喘着氣，笨拙地回應着他，心裏卻泛着不可忽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