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最後這件事究竟怎麽處理,父母似乎已經有了定論。曲逸豪發怒的時候幾乎沒有理智,曲哲試着攔在他跟前,曲小宇突然變回了小時候那副模樣,可憐兮兮地抓着他的衣擺,上氣不接下氣地哭着。
但最後,曲小宇始終沒逃過一頓打,臉上淤青一大塊,在家裏休息了好幾天才去學校。
在這之後,曲哲見到她時,只看得到她眼眸裏一片死寂,除此之外,什麽表情也沒有。具體怎麽及時制止曲小宇跟那個女生來往,他們也沒有辦法——只有曲哲見過那個女生,而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不敢吱聲讓父母知道,更不想曲小宇繼續哭下去。
可時間不會因為曲小宇的遭遇而停止,日子還是要照過。
隔天周一曲哲大早便背着書包出門上課。他有意無意地掃過曲小宇的房間,對方房門緊閉,他只是看着門板,都恍惚間覺得眼前是曲小宇嚎啕大哭的臉。
無論妹妹怎麽說他,怎麽嫌棄他,他都還是很愛她,仿佛是與生俱來,身為哥哥的責任。
沈一卓最近給他看的一本是教科書上有過節選的《狂人日記》,曲哲看到封面上的标題時還愣了愣,對方笑着道:“你該不會以為語文書上的東西就很無聊吧?”
曲哲連忙搖頭,可仍掩飾不住他的訝異。
“挺有意思的。”
“我以為……你只看西方文學。”
“無聊的時候都看看。”
曲哲的桌面上堆滿了教科書,高高地摞起來,活像一面牆,讓他安安穩穩地置于其後。其實臺上的老師并不在意像曲哲這樣的學生上課有沒有在聽,他們的目光通常到沈一卓這裏就叫停,再往後的人都看不見。可他仍跟做賊似的把自己藏起來,看着攤開在桌面上的《狂人日記》。
他沉浸在文學的世界裏,看得津津有味,下課鈴毫無預兆地響了。
沈一卓一邊收着桌上的東西,一邊往後靠了靠,輕聲說:“體育課去上嗎?”
曲哲體育課請假次數非常多,鑒于他體質不好,老師也沒有多說什麽。他這才反應過來下課了,連忙合上書道:“……去吧。”
他一個學期最多去上一兩節體育課,可沈一卓突然開口,他便不知道怎麽拒絕。
“那幫我去醫務室拿點創可貼。”沈一卓說着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的手臂上不知被什麽劃了條破口,還在滲血。
“怎麽弄傷了……”
“桌子上有根木刺。”沈一卓無所謂道,“快點。”
“好!”顧不得收拾桌子,曲哲站起身便往醫務室去了。
同學都三三兩兩一起往操場走,很快教室就空了,只剩下張娜娜和她的好朋友馬尾辮。
張娜娜捂着肚子,伏在桌面上,難受地皺着眉。
馬尾辮走到她前面的座位,反過來坐着趴在椅背上道:“體育課不去了啊?”
“不去了……我跟體委請假了。”張娜娜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肚子疼得厲害。”
“例假嗎?”
“嗯……”
“那我去給你泡點紅糖水喝吧。”馬尾辮關切地捋了捋她的額發道,“你等着吧。”
“好……”
說完,她拿着水壺往外走:“我去醫務室要點紅糖啊,你乖乖等着。”
張娜娜費勁兒地支起頭看向她:“體育課你不去啦?”
“不去啦!”
曲哲從醫務室出來的時候,剛巧撞見馬尾辮。對方也不知是何時開始讨厭她,沒給點好臉色,經過他身邊時還故意用鼻子“哼”了聲。曲哲尴尬地低着頭,抓着口袋裏的創可貼,急匆匆往操場走。
很快,馬尾辮就泡好一壺溫度适中的紅糖水,遞到了張娜娜手邊。
張娜娜小口小口地嘬着,熱水下肚很明顯的舒服起來,她精神好了些,開始跟馬尾辮閑聊。
“我剛去醫務室你知道碰見誰了麽?”
“誰哦。”
“曲哲!”
“……哦。”
“不是我說,”馬尾辮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不覺得曲哲其實是個心機很重的人嗎?”
“……還好吧。”張娜娜想起那次被男生起哄跟曲哲接觸的場面,就覺得煩悶,“反正我也不理會他。”
“他先是蔣昱昭的跟班,現在又天天跟沈一卓獻殷勤。”周圍明明沒有人,可馬尾辮還是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以前蔣昱昭使喚他,別人最多就是開他點玩笑而已,不敢得罪蔣昱昭,诶你知不知道,蔣昱昭其實跟男生都打了招呼,說曲哲是他的跟班什麽的……不過你看,最近都沒人整他了,這招挺高明啊。”
“大家給一卓面子嘛。”
“啧啧啧,‘一卓——’,”她學着張娜娜的腔調,故意調侃道,“叫得真親熱啊。”
“哪有!”
“說話都有氣兒了,肚子不疼了?”
“好多啦,謝謝你哦。”
“跟我說什麽謝謝,照顧我們娜娜是我的使命!”兩個女生笑作一團,等到張娜娜好多了後,兩個人站在窗子邊往外望。剛剛好,從沈一卓的座位能看到操場上自己班上同學做準備運動的身影,張娜娜看看那邊,又看看沈一卓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桌子,眉梢眼角都是少女含春。
馬尾辮則站在曲哲的座位處,倚着窗框,看了看他桌上的東西道:“喲,曲哲還看《狂人日記》呢。”
“最近他好像經常看書來着。”
“你難不成……還觀察曲哲啊。”
“……”
“哦,我知道了。”馬尾辮恍然大悟道,“偷看沈一卓的時候順便瞄到曲哲是吧,哈哈……”
“別說啦!”張娜娜賭氣似的噘着嘴,嬌嗔道。
“曲哲這種人,就算成績好,看着還是讨嫌得很。”馬尾辮道,“你瞧瞧他——”
她手指着窗外,從這個角度剛剛好能看見站在隊列末尾的曲哲,正笨手笨腳地跟着做操:“整天跟個做賊的似的。”
“哎,他看着是挺……”
“我有時候都覺得曲哲是同性戀,”馬尾辮說着,又哈哈大笑起來,“你看他對着沈一卓那副殷勤的樣子,跟狗似的……說不準,他還真不是為了抱大腿,萬一是暗戀你家沈一卓呢。”
“什麽我家啊……”
“好好好,就沈一卓。”
“這種玩笑就別開了吧,那多惡心啊。”張娜娜眉頭微蹙,顯然接受不了這種性向。她手裏端着杯子,說這話的時候也沒去看馬尾辮,視線緊緊地跟随着樓下沈一卓的身影,看着他做完操,又跟班上男生去打球。他在那群人裏就顯得氣質拔群,很容易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張娜娜在開學第一天,見到沈一卓的時候,就成為了被吸引的一員,自此再也無法挪開目光。
“還盯着看呢,你幹脆跟老師申請換座位啊,幹脆坐到沈一卓旁邊,免得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
“別瞎說啦!!”張娜娜羞赧地說着,伸手去捂馬尾辮的嘴。
看着她這副害羞的模樣,馬尾辮更加起勁兒:“沈一卓肯定也喜歡你,你胸大的嘛哈哈哈……唔唔!”
她一邊躲閃,一邊笑着要把更羞人的話說出來。玩鬧間,馬尾辮往旁邊躲着,不小心碰到了曲哲的椅子。
“啪”的一聲,椅子連着書包一起倒在地上,從包裏摔出幾本小說來。
“你看看你,把人東西都弄倒了。”張娜娜連忙過去幫忙撿。
馬尾辮扶起椅子,張娜娜撿起地上的幾本書遞給她,再塞進曲哲舊舊的書包裏。
“嗯?”她正要撿起最後一本,卻突然發出疑問的聲音。
那不是小說,看上去是個日記本,跌出來的時候落得最遠,甚至攤開了。張娜娜本想合上,卻一眼掃到裏面的白色紙張——這日記本的紙張是原木色的,攤開那頁卻有塊區域是白色,上面的字跡眼熟,轉瞬她就想起了那是什麽。
那是她寫給沈一卓的情書。
“怎麽了?”見她愣愣地蹲在地上,手裏的日記本也沒有合上的意思,馬尾辮從座位裏出來,也跟着蹲下查看究竟,“這……這不是你寫給沈一卓的情書嗎!!!”
張娜娜看着那張字條,手有點發抖。
的的确确就是她寫給沈一卓的情書,這這封情書,卻出現在曲哲書包裏的日記本上。旁邊還用黑色的水性筆标着嘲諷似的批注——
“那他抽煙的樣子,躺在被窩裏看黃片的樣子呢?”
“可他都是裝的,是假的。”
“但他不喜歡你,他是同性戀。”
馬尾辮也看見了這些批注,她吃驚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顫抖着問道:“沈一卓不會真的……”“不可能!”張娜娜帶着哭腔道,“沈一卓不可能那麽惡心!這肯定是曲哲編的!是捏造!”
她們都知道,翻看別人的東西不對,也從來沒有這種習慣。
可張娜娜的情書,出現在曲哲的日記本裏——如果說有錯,那也是曲哲有錯在先!在大多數人眼裏,道德是相對的,如果對方先做了錯事,自己就好像犯錯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就算看了曲哲的日記又怎麽樣,是曲哲先偷走張娜娜的情書!
她們兩蹲在地上,快速的翻閱着後面的內容,曲哲的字雖然不怎麽好看,卻寫得很清楚,內容也不多,多數都是幾句簡短的話。可裏面每一個字都足以驚得她們說不出話來。
翻過最後一頁有字跡的內容,張娜娜“啪”地合上它,眼眶因為憤怒和驚訝變得通紅。馬尾辮看得出來她情緒很差,尤其現在又是在生理期,負面情緒很容易放大。
“算了娜娜……要沈一卓真是同性戀,那就算了呗……”她小聲勸慰着。
張娜娜咬着下唇道:“惡心!他們怎麽能這麽惡心!”
“那我有個主意,”馬尾辮擡手看了看時間,“現在離下課還有三十分鐘……”
曲哲跟着沈一卓回教室的時候,張娜娜和馬尾辮仍然坐在座位上聊天。他并未注意到她們悄悄投過來的目光,只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一卓看了眼他的桌子道:“給你的書,你收好點。”
“哦……好。”
大概是因為上次,書被蔣昱昭上次拿去而感到不悅吧。曲哲這麽想着,将書簽插在翻開的部分,合上書轉頭塞進自己背後的書包裏。
他的手剛一伸進去,就發現了異常。他将書包整個拿到懷裏,認真地翻起來——東西沒有少,可平時放在內袋跟小說分開的日記本,此時都夾在幾本小說中間。
有人動過他的東西。
可他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放錯了,他看向教室裏各自忙活的同學,輕聲問沈一卓:“體育課誰沒去上課嗎?”
“沒注意。”沈一卓道,“怎麽了?”
“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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