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懷疑
片刻前。
桓煊帶着人将那兩箱東西搬進主殿, 主殿有兩層, 下層是六間教室,上層是老師們的房間, 還有倉庫。
桓煊跟管事的看物資, 師荼站在二樓窗臺前,不知道在看什麽, 忽然他身形一動,直接翻窗一躍而下, 桓煊跑過來時, 看到的正好是這一幕。
嘭!
那是心跳聲。
熱血仿佛一剎那在胸間炸開,元霄忘記了護住她的男人的身份,也忘記了挪開視線。
師荼只感覺懷裏抱着個熱絡得叫人心慌的東西,眼睛更是不敢與她接觸, 松開手, 看也未看她一眼,直接面向朝這邊湧來的人。
兩隊人馬, 各十六人, 紛紛跪到面前, 負責教習他們蹴鞠的是翰林院一位蹴鞠高手叫葉青承。
“方才是誰踢的?”
葉青承趕緊跪到最前面, “禀攝政王, 是秋辭。”
一個瘦弱的少年被迫往前跪了兩步,匍匐在地上,不敢擡頭,但元霄能看到他的背脊一直在抖。
“朕都沒事, 這事就算了吧。”
元霄不落忍,誰知道師荼卻突然看過來,眼神淩厲,吓得她趕緊閉嘴。
師荼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又轉頭掃向跪着的人,“陛下說不追究,便不追究,但是,本王有幾句話要問。”
兩名玄風軍将士立刻上前,将那個叫做秋辭的少年押起來,跟着進了主殿。
前幾日師荼才剁了個人的手挑了人家的腳筋,元霄哪裏敢放任他帶人走,趕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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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謝瑜還站在原地,仿佛定格了一般。
那只鞠砸過來時,他離小皇帝不到五尺,五尺,不過一息間就能趕到,可就這一息,他卻趕不上,偏偏有人趕上了,也幸好有人趕上了……
“謝狀元……”葉青承上前,關心道,“可是吓着了?”
謝瑜看他,“葉老師不但自己蹴鞠厲害,沒想到教出來的人更厲害,就方才那力道,怕是讓千牛衛中郎将來也不遑多讓。”
“謝狀元過獎了,別看秋辭瘦得跟皮包骨似得,但力氣出奇地大,而且射門極為精準,只要讓它逮着機會,一射一個準,就那力道,誰都攔不住。”
“原來如此,但我看他剛才過來時站的位置,不應該會射到皇上站的地方啊。”
“哦,他是想射那邊的球門,沒踢準,反彈過來,才會如此……”
葉青承講得頭頭是道,謝瑜算是聽明白了,“你不是說他踢球很準的麽?怎麽這兒就不準了?”
“這、這個,馬有失蹄,人有失足,百勝将軍還有錯失的時候……”
偏偏還是這個時候失足……
“那我換個問法,若他故意設計這個反彈弑君,你覺得他能做到麽?”
葉青承臉色大變,“謝狀元,弑君之事怎麽能亂說?就算秋辭以前受過皇上虐待,也斷做不出這種事……”
“皇上虐待過他?”清淨園不是小皇帝的後宮麽?怎麽會虐待?
“可不是嗎?聽那些孩子說他身上還留着好多那個時候的傷,他背上似還被剝掉巴掌大的一塊皮……”
謝瑜變了臉色,疾步朝主殿走去,正好碰到常桂找過來,謝瑜一把拉住常桂問:“皇上以前剝過清淨園的人的皮?”
常桂冷汗落下來一滴,“皇上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拿人練了回手……”
卧槽!
這個昏君!
謝瑜沒忍住,差點罵出來,他一直知道小皇帝剝過師荼的皮,沒料到,特麽的剝皮還帶練手的,平白傷害無辜,難怪要被人伺機報複了。
而現在,這個罪魁禍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還以為只是對方腳滑制造了個意外,代人向師荼求情,這情景,看得地上跪着的那個少年都有點懵逼了,好幾次偷偷擡眼瞧,像是不認識這個小皇帝似得。
“陛下,請出去吧,這件事,本王自有定奪!”師荼又是那幅冷淡模樣,仿佛方才擁她入懷幫她擋球的不是他一般。
元霄有些生氣了:“你定奪什麽?那個桃紅沒怎麽你吧,你就把人弄成那幅鬼樣子了?”
師荼臉色微變,若非桃紅聽了不該聽的,本來他是可以放她一條生路的,而那句不該聽的話……
師荼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臉上越發陰冷。
“桓煊,請陛下出去!”
皇宮地盤,還是宮學,竟然有人敢下令趕她走?
元霄肺都氣炸了,桓煊要去拉小皇帝,謝瑜搶先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元霄的手腕,元霄想掙脫,謝瑜握得更緊,師荼的視線終于看過來,看到交握在一起的手特別礙眼。
“桓煊,關門!本王審問時,誰都不得入內!”
卧槽!
師荼,你還沒坐上皇位呢,竟敢猖狂至此?
“陛下,失禮了。”桓煊還真就當着元霄的面将門給關了。
元霄:……
常桂将冷汗擦了一遍又一遍,看謝瑜将他家小皇帝直接拖出了宮學,才趕緊上前,“謝狀元,放手放手,你把陛下的手都捏紅了……”
謝瑜這才想起什麽,耳根子驀地一紅,松開了手,但嘴上卻不留情面。
“陛下,還真沒自知之明呢!”
這聲音聲音帶了諷刺,元霄聽得不對勁,“阿瑜,今日怎麽連你也站在攝政王一邊?”
“陛下沒看出來麽?就因為你在,秋辭才不敢說話。”
“啊?”
謝瑜真懷疑自己之前覺得她有當明君潛質是不是腦子抽筋了。
“陛下沒看出秋辭的異常,難道沒看出那只鞠的異常,就那力道,絕不是随便踢踢那麽簡單的。”
“你是說……”
弑君?
秋辭想弑君?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陛下該不會又忘記了自己曾經對他做過些什麽吧?”
“朕又做什麽了?” 這回可把元霄吓着了,小皇帝到底造下多少冤孽啊,現在竟然要她一一來還?
那無辜的樣子讓謝瑜心裏梗得慌,将人交給常桂,氣呼呼走了。
這下元霄心虛了,“朕是不是對秋辭做過什麽?”
常桂只好老實作答,“陛下,剝過秋辭的皮……”
元霄:……
小皇帝,你個冤孽啊,看看,你都幹過什麽好事?!
宮學那頭,元霄走後,師荼并沒有立即審問,而是慢悠悠喝了一盞茶,才啓口:“剛才的事,本王看到了,而且看得很清楚。只要你實話實說,本王保你無罪。”
秋辭終于擡起頭,“攝政王也被皇上剝過皮?”
師荼:……
秋辭複又低下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這事該有五六年了吧,當時因為水患,聽說上都很多達官貴人賞賜吃的,于是小人便逃到了上都,可事實并非如此,三天時間,小人才能讨到一個饅頭,就這樣生生熬了一個月,餓得奄奄一息,那是個雪夜,小人全身凍得麻木,以為會這樣死去,結果我等到了他……”
“皇上?”
秋辭點頭,“是他把我帶回清淨園,吃香的喝辣的,不到一個月就養胖了好幾斤,小人以為自己遇到了大恩人,但不是,等皮肉養好,他說,要剝小人的皮練練手,因為小人的身形跟某個人很像,他想從那個人身上剝下一張完整的人皮……”
秋辭的身板抖了一下,師荼身上幽幽冒出冷氣,看着面前少年,這身形的确跟當年的他有些相似,只是如今自己健壯魁梧,而對方瘦骨嶙峋。
“小人熬了三個月,被剝了不知道多少次皮,最後差點沒熬住,他才收手,将小人養在鳥籠裏,這些年,小人就這樣活下來了。雖然沒再受什麽罪,但那段時間卻如噩夢萦繞,可,小人斷不會因為這個就弑君……他雖然對小人做過不好的事,但算起來卻也算救過小人一命的。”
“今日之事,是個意外,葉教習說讓小人練射偏門,那個點原本是射不進球的,但葉教習說,只要力氣夠大,就能進……”
“小人也不知道鞠會反彈到皇上身上……”
秋辭趴在地上,身板依然在抖,但師荼發現,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将前因後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不敢當着皇上說,可是怕他不信?”不信任皇帝卻信任他,他該說這孩子聰明還是該說他識時務?
秋辭遲疑了一下,答:“葉教習是皇上從翰林院請的教習,我不過是個卑微的乞丐,哪裏能與他争辯,再則,鞠的确是我踢的,葉教習也是無心,他怕擔事,我也不想害人……”
這孩子,倒是意外地善良。
“只怕他未必是無心……”
師荼在樓上看得清楚,那葉青承在小皇帝的位置看了好幾次,分明在丈量角度。
“攝政王的意思是……”秋辭臉上大驚變色,若葉青承是出于有心,那自己豈不是差點成了弑君的劍刃?
師荼卻沒跟他多廢話,“事情查清楚之前,得委屈你去天牢待幾天。”
進去了,真的還出得來?
他們這些人,不是權貴争鬥的棋子就是犧牲品,他早就認命了。秋辭眼中剛燃起的一絲希望被澆滅,但他什麽也沒說,任由桓煊帶了下去。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立政殿。
“什麽,師荼把秋辭關進天牢了?” 元霄暴起,就要往昭陽殿去,卻被秦放攔住。
“陛下還是別去比較好。”
“秋辭不可能弑君,若他真有這膽子,怎麽可能老實規矩在清淨園待那麽多年?”
“攝政王這樣做總有他的理由。”
“什麽理由?你沒看到桃紅的下場麽?”只是爬個床,就将人剁成那樣,光是想想元霄心肝都在顫。
“桃紅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臣查過了,桃紅是張太後的人。”
元霄:……
秦放看她憤懑的情緒似消散了,這才繼續說道:“陛下覺得,一個下等宮女,哪裏來那麽大膽子第一天進昭陽殿就去爬攝政王的床?”
“可就算是張太後的人,這樣的處置方式也未免太過殘忍。”
元霄和秦放并不知道師荼要桃紅口不能言,耳不能聽,手不能寫,只是為了掩蓋一個秘密,但秦放知道,“若非桃紅結局凄慘,只怕更多的人會死于非命。”
元霄是個現代人,雖然腦子好,但很多時候并不理解真正權謀裏面那些肮髒黑暗。
“秦放,朕知道你一心向着攝政王,但也沒必要為這種事強行洗白。”
“洗白?什麽意思?”
元霄擺擺手,“就是說強行将他的惡行扭轉成善舉。真不必如此,朕有判斷力。”
秦放搖搖頭,“陛下可知為何有句古語是‘慈不掌兵,善不掌權‘?”
“無論是戰場還是朝野權力之争,都難免有犧牲,但掌權者要讓這個犧牲有價值,而不是優柔寡斷,兒女情長,造成更多人的犧牲……”
“就拿桃紅的事情來說,她死,是咎由自取,但要如何将她的死變得最有價值,那就是殺一儆百,若殺她不能引起別人的敬畏,那殺便是白殺。她的悲慘遭遇就擺在掖庭宮,看過的誰不膽顫,哪還有誰會為了上位,貿然去當張太後的排頭兵?這是不是也算是救了很多像桃紅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無知少女的性命?”
殺伐果斷,是能避免很多不知深淺的人來自尋死路。
“秦放,原來你真有治國□□之才!只是他這樣,豈不是沒女子敢靠近他了?”
原著裏,師荼雖然長得好,但也就謝瑤一朵桃花,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只是如今連謝瑤都不要他了,這人怕是要注定孤單一輩子了,啧啧……
昭陽殿外,馮彧在門口站了約莫半刻鐘才踏進去,師荼擡頭瞥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主動踏入昭陽殿。”
馮彧憋了一口氣,連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因為小皇帝的事會跟自己選定的輔佐之人差點鬧掰。
馮彧覺得自己的心氣兒有些不正常,兀自灌了一口茶。
“清淨園的事聽說了?”
“嗯。”
“怎麽看?”
“秋辭應該是清白的,倒是那個葉青承有些嫌疑,他是臨淄人,曾經在臨淄王府上當過雜耍藝人,也是臨淄王将他舉薦進翰林院的。”
師荼點點頭,這件事,的确不像張太後這個老妖婆的手筆。
“攝政王想如何處置他?”
現在根本就沒證據證明什麽,要讓葉青承認罪伏法,只怕不容易。
“你大概沒注意到他跟留駐北衙的玄風軍有往來,還比賽過蹴鞠,甚至教過玄風軍蹴鞠……”
馮彧心頭大駭,“難不成這還是一箭雙雕之計,要栽贓嫁禍給攝政王你?”
“只要我們查下去就會得到這種結果,你信不信?”
信!當然信!
馮彧太清楚這些龌蹉勾當了。
擊殺皇帝,那攝政王就成了皇位的最佳繼任者,不管這龍椅坐不坐,背後黑手都會将弑君的罪名栽贓給師荼,若再多了葉青承這樣的參與者指認,那麽又有誰會相信師荼是清白的?
“那還查嗎?”
“當然要查!”師荼回答得很肯定,“只是……”
馮彧洗耳恭聽,師荼卻看着他,皺起了眉,“馮彧,你以前就認識皇上?”
馮彧抿嘴,不吭聲,他是絕對不可能承認自己是那只絕世好鳥的。
師荼也沒糾結于此,而是問:“你覺得現在的皇帝跟以前的,有什麽不一樣麽?”
秋辭說起剝皮的事,讓師荼再度想起小皇帝的可惡,剝皮時那種嗜血殘忍的眼神,五年來一直萦繞在他的噩夢中,五年不見,看到現在的小皇帝軟萌可欺,慫吧慫吧的還挺可愛,都讓他差點忘記了,小皇帝本來該有的面目。
就算是為了活命,一個人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看不出以前一絲痕跡來。
小皇帝會因為他處置了一個桃紅就被吓哭麽?還跑去千秋殿抱謝瑤的大腿?
不可能!他只會先下手為強,想方設法先弄死他!
師荼這樣一說,馮彧也反省了一下在幾對小皇帝的态度轉變,自己跟着師荼攻上都的目的,是想将小皇帝圈養在鳥籠裏,讓他也嘗嘗被人肆意玩弄的滋味,可現在呢,自己只想好好保護他呵護他,看似同樣的占有欲,但本質是截然不同的。
“攝政王,你的意思是說……”
“怎麽,你也覺得不對?”
馮彧冷汗下了一層,“這件事,我們不能草率下結論……”
千秋殿,謝瑜寫了很久的字,心裏亂成了一團麻。
謝瑤聽說了清淨園的事,今日提前下工,親自下廚做了小皇帝喜歡的吃食,準備去立政殿探望受到驚吓的小皇帝。
現在的小皇帝擔小得可愛,卻也讓她心疼得緊。
“阿瑜,發什麽呆?跟我一同去立政殿。”
謝瑜放下筆,問謝瑤:“阿姐有沒有覺得皇上變了。”
“你是說跟以前比麽?的确變了很多。那次攝政王攻上都,我都聽他說要把滿朝文武挂牆頭逼攝政王退兵了,沒想到他不僅回心轉意,竟然還用自己的性命去要挾師荼放過滿朝文武……”
如今想來,都像一場夢一樣。
“自那後他就改邪歸正了,仿佛悟道了一般,是不是連阿瑜也覺得他變好了?”
謝瑜能有這發現,謝瑤是很高興的,至少以後這個寶貝弟弟就不用針對小皇帝了,說不定還真能輔佐出一代明君呢。
然而謝瑜卻拿起洗漱架上小皇帝特地做給他的牙刷和牙膏,以及香皂洗發水等,以前他就在想,小皇帝怎麽會做這些東西,只是沒去深究,但現在深究起來,似乎很多地方都不對。
現在這些配方都掌握在他阿姐手中,他瞧見過一回,其中的很多東西根本就是小皇帝平素不該接觸得到的……
秋辭身上記載的當年小皇帝的惡行仿佛喚醒了很多人對小皇帝的怨恨,元霄做夢也沒想到就因為這個,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甚至別人懷疑她時,她還在安心睡大覺,直到小豆子沖進了立政殿,跪在龍榻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陛下,您救救秋辭吧,他絕對不敢弑君的!今天的事,都是葉青承教他的。”
元霄從龍榻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好半晌才看清楚地上跪的人。
人是秦放放進來的,秦放自然也跟在身後,見得小皇帝那迷糊的樣兒,以及眼角可疑的東西,他往龍榻挪過去,在三尺外站定,掏出手帕,遞過去,“擦擦,眼屎。”
元霄:……
“你說是葉青承教他的可有證據?”
“蘇豐看見了,還親耳聽到葉青承說要教秋辭他的獨門進球絕技,讓他那樣踢的……”
“為什麽當時不說?莫不是這蘇豐跟秋辭有仇?”
“不是不是!因為蘇豐覺得我們這些人低人一等,葉青承是翰林院請來的高高在上的教習,即便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只會将我們罰得更慘……”
元霄長吸一口氣,終于明白清淨園這些孩子最大的問題所在了,別人都拿異樣的眼光看他們,而他們也看輕了自己。
從來都是任人宰割的對象,數年不見天日的生活,怕是早就毀了他們立身之本。即便是現在,他們大概也只把自己當成任人魚肉的玩物而已。
這都是小皇帝造下的冤孽啊!
元霄打發了小豆子,一宿沒睡好,翌日一早便去了清淨園,過甘露門時,正好看到師荼在前面,只是他所過之處,人作鳥獸散,尤其是那些個宮女,鮮花一樣嬌嫩的臉蛋上,血色盡失,在他經過時,跪在地上的身板抖如篩糠。
元霄看得都不忍心了,不是不忍心看宮女們被吓成這般模樣,而是不忍心師荼好好一個美男子被所有人嫌棄成這樣。
“攝政王……”
元霄追了上去,師荼站在原地,等她過來,小皇帝看他的眼神清透得很,的确跟以前那個人截然不同。
以前的小皇帝,眼神是渾濁的,看誰都蒙着一層令人厭惡的陰郁暴躁。
走得近了,元霄才看到師荼的飛肩處停着一片落紅,好像是昭陽殿的海棠花,她伸出手,想給他撿掉。
師荼心口猛地一跳,失了衡,腳趕緊後退一步,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讓她完全不能再伸近一分。
元霄尴尬了,這這幅躲朕的姿态能不能不要做得這麽明顯?
“朕只是……”
“別碰我。”
元霄:“……”明明昨日還幫她擋了球來着,明明還将她緊緊裹在懷裏來着,今日怎麽就不讓碰了?
“陛下!”
謝瑜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師荼松開元霄的手腕,轉身離開。元霄定定站在哪裏,有點愣神。
“陛下看什麽?”
謝瑜走過來,關心問道。元霄搖搖頭,“你來得正好,朕想整理一下清淨園。”
她要從身到心,讓這些孩子認識到,他們重生了!他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
那一剎那,謝瑜從元霄身上看到一種叫做光的東西,那道光襯得她的眸子好明亮,笑容好溫暖。這是以前的小皇帝從來不曾有的。
“陛下可還記得阿姐喜歡什麽花?”
“白玉蘭。”
“喜歡什麽顏色?”
“青綠色。”
“她愛什麽糕點?”
“翡翠桂花糕。”
一樣不錯。
“阿瑜怎麽突然問起這些?”
“陛下可還記得你們大婚後,你帶阿姐去南山湯泉行宮時,你說過什麽?”
元霄額頭冒汗,她只是看了一本書,哪裏會在意一個炮灰皇帝跟女主說了什麽
“太久了,朕都忘記了。”又小心試探,“朕說什麽了?”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謝瑜不會特地問。
這是分分鐘要崩人設啊,元霄努力将自己一國之君的架子端穩了,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些。
謝瑜看着他,眸光幽暗深邃,“陛下說每年都會給阿姐過壽,阿姐的壽辰馬上就到了,陛下是不是忘記這回事了?”
元霄不是忘記,而是壓根沒想起女主還有過壽這件事。
“要不,再帶阿姐去南山湯泉行宮?”
元霄試探道。
謝瑜微微變了臉色,側過頭,不看她,“那要看阿姐願意不願意。”
湯泉行宮,他阿姐根本從未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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