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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聞香識美人

作者:風荷游月

文案

宋家制香,香料名揚四海,家喻戶曉。

久而久之,宋瑜身上便帶了奇香,幽似玉蕊,更勝丁香。

姑娘們都羨慕不來的事情,她卻為此苦惱不已。

蓋因那個玷污她清白的男人……

宋瑜對此人避如蛇蠍,唯恐日後再有瓜葛。

哪知,對方分明是個瞎子,卻總能輕而易舉地認出她來!

【男主是瞎子,甜寵,HE。】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宋瑜 ┃ 配角: ┃ 其它:

☆、1醉花陰

寶相莊嚴的佛像前,蒲團上跪坐的姑娘搖搖欲墜,蟬鬓鬅鬙。頭上簪花如意步搖随着她的動作相互碰撞,璎珞跳蕩飄拂,靈動輕盈。

差不多跪滿了半個時辰,宋瑜睜開惺忪睡眼,水眸潋滟。她緩緩擡起頭,這才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來,杏眼桃腮,螓首蛾眉,氣質清絕無雙。

左右兩個丫鬟上來攙她,細心地給她揉着膝頭,“姑娘累了,不如回廂房歇會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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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瑜懶洋洋地扶着澹衫,抿了抿頭上沉重低鬟髻,下意識觑了觑大殿門口,生怕方才偷懶的模樣被阿母身邊的人瞧見。她此番來是為宋家和謝家祈福的,哪知昨日沐浴折騰得太晚,今早醒來仍有些怏怏,這才在佛祖面前失禮。

宋瑜心懷惕惕地朝前頭拜了一拜,低喃了兩句“罪過罪過”。

天靖元年一月末,孟春的天氣陰晴不定。早上出來時還陽光普照,暖意融融;一路人馬才到山頂便落起了大雨,瓢潑纏綿,将人困在這寺廟之中。

雨幕傾盆,遠山飄渺籠在一層薄霧之間,今晚大抵要在山上過夜了。

山路濕滑難行,車馬行走很是不便,稍有不甚人仰馬翻,得不償失。龔夫人跟寺裏的主持溝通罷了,騰出幾間空房來,幾位主子人各一間,下人們湊合着住在通鋪。

宋瑜斜倚着熏籠昏昏欲睡,一到這天氣就睡不醒似的,蔫蔫的渾身打不起精神。

來時路上免不了受涼,澹衫上前給她遞了碗姜湯,“這是借了寺裏竈房煮的,姑娘喝點兒省得染上風寒。”

屋外雨水打在檐下叮咚作響,一陣比一陣急切,打落了一地銀杏嫩葉。

薄羅放下支起的窗牖,笑嘻嘻道:“這雨下的真及時,謝家郎君估計還在山腳下候着呢,可惜咱們姑娘卻不能下去了。”

話音剛落便被宋瑜一個白角梳砸中了腦袋,“誰說我要去見他了?”

纖指前兒才染的蔻丹,十個指甲蓋兒如桃花瓣瓣,嵌在細嫩蔥削的玉指上,視之心馳神往。她眼睑微擡,櫻唇抿起略帶了些愠意,粉頰含香,妝臉如花。她是養在深閨的可人兒,哪能跟底下丫鬟随意談論男人,是以才惱羞成怒地斥了一句。

薄羅揉了揉被砸疼的腦門,吐了吐舌頭古靈精怪:“是是是,姑娘才不跟那些個臭男人一樣,心急火燎的。”

姜湯喝完身上果真暖和不少,饒是如此澹衫仍舊不放心,又準備了一桶香湯為宋瑜淨身。她手臂搭着巾栉,走到薄羅身旁點了點她的額頭,“少說兩句,休得編排姑娘的不是。”

她比薄羅大一歲,着事較為穩重,是照顧宋瑜起居的一把好手。

這謝家郎君說的便是謝昌,此番宋瑜來山上祈福燒香也有他一半原因。謝家與宋家早年關系密切,生意上時常走動,兩家為了鞏固關系,便聯了一門娃娃親。宋瑜是宋家大婦龔夫人所出,謝昌是謝家唯一的嫡子,再合适不過的親事,門當戶對,兩家都甚為滿意。

宋瑜今年元宵才及笄,再有一年便要嫁到謝家去。龔夫人為了兩家婚姻順利,特意挑了個日子來山上禮佛,向佛祖祈福。

一同前往的還有譚家三姑娘譚绮蘭,就安頓在宋瑜斜對面房間裏。不過兩人素來不對盤,不提也罷。

宋家門禁頗嚴,等閑不得出去,更何況宋瑜這樣冰肌玉骨的美人兒。

但凡一出門,翌日必定惹來無數登門求親的人家,簡直要将宋府的門檻兒踏破。是以宋瑜鮮少見外人,與謝昌也只見過三面,對他印象僅停留在爽朗清舉,玉樹臨風的外表上。

薄羅那番話不是無憑無據,蓋因今早今早上山一直是謝昌在前頭開路,宋瑜坐在車輿中只能觑見一個英挺筆直的背影。下車時他便在一旁立着,目光落在宋瑜身上,其中傾慕意味不言而喻。

丫鬟掩唇輕笑,一直到龔夫人咳嗽一聲,他才收回視線道了句“懋聲告辭”。

懋聲是他的字,宋瑜是第一次知道。

宋瑜趴在浴桶邊沿,歪着腦袋努力想謝郎君的模樣。确實是個龍章鳳姿的人才,如同耶耶時常稱贊的那般。

浴湯是用蘭草、澤蘭煮的,帶着濃郁香味暈染了整個內室。

薄羅伺候到一半被母親身邊的人叫了出去,宋瑜樂得一人安靜,倚倒在浴桶中眯眼小憩。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涼風吹醒,掀開眼簾一看竟見窗戶大敞。這麽下去非得受寒不可,奈何喊了兩聲都沒人進來,左右洗的差不多,她便披上衣服親自上去關窗。

腳下是現鋪的羊絨毯子,屋裏地龍烤得室內溫暖,宋瑜赤腳踩上也不覺得冷。

不知是否打盹兒凍着了,目下頭腦昏昏漲漲,渾身泛起不正常的熱度。她按捏了兩下額角,毫無見效,手扶在窗戶上半天未能放下。她試着又喚了兩聲薄羅,可惜依舊沒人應答,這丫頭,關鍵時候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關上窗後非但不見好,愈加頭昏腦漲,甚至腳下綿軟連站起來的力氣也無。她勉力撐着牆壁,恍惚間似乎聽到屋外有人的談話,聲音既不是薄羅也不是澹衫,而是譚绮蘭。

她正在同另一人說話:“裏面兩個丫鬟都支開了,你只需按照我說的做,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響應她的是一道陌生的男音,森然一笑,猥亵無禮。

兩人腳步聲愈加靠近,方向正是她的房間無疑。宋瑜只覺從頭到腳無一不冷,編貝緊咬,柔荑不由自主捏握成拳。

譚绮蘭與宋瑜從小一塊兒長大,按理說應當順理成章地成為閨中蜜友,金蘭之交。可惜并不,譚绮蘭對她厭惡到了骨子裏,兩人私底下見面必要陰陽怪氣地挑刺,從不對盤。

起初宋瑜很是納罕,她并未做過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何至于兩人關系就成了這般?

後來一次宋老爺壽宴,宴請了平常生意往來較為密切的商人。其中有譚家和謝家,那時她才知道譚绮蘭是謝昌表姑的女兒,兩人青梅竹馬。譚绮蘭對她和對謝昌可謂天壤之別,原來這姑娘思慕謝家郎君已久,求而不得,卻被宋瑜輕而易舉地得到。

難怪今次上山非要跟着來,原來打的是這樣龌龊主意。

思及此,宋瑜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下午喝的那碗姜湯,想必正是被人下了手腳,否則她身體也不會如此。

悄然無聲地退到門邊,趁着兩人沒轉到正門時,宋瑜快速打開房門閃身而出。她不能走太遠,否則便會被察覺,走投無路之時見隔壁房間門窗緊閉,屋內昏昧。她料定無人,咬牙推門而入,迅速地阖上直棂門。

門一開一合之間,有馥馥香氣随着傍晚晚風吹入屋中,沁人心脾,為這昏沉死寂的房間添了一抹生機。

地板分明是暖的,然而屋裏寂靜過了頭,死氣沉沉,讓人毛骨悚然。

宋瑜顧不上這些,才一會兒的工夫頭腦便混沌不清,整個人仿佛燃燒了起來。她才從浴桶出來,身上僅着了一件輕薄羅衫,被薄汗浸濕。腳下蹬着繡鞋,連襪子都沒來得急穿,模樣頗有些狼狽。

眼睛适應了周遭環境後,只能大約看到房間的輪廓,布局與她的房間相同,只不過左右對稱罷了。她輕車熟路地穿過落地罩走入內室,身子一軟便倒在朱漆羅漢床上,冷熱交疊更替,難受非常。

一室昏暗,隔絕了外界的雨水嘈雜,是以雲頭履緩慢踩在地板的聲音分外清晰。

“女人?”一道壓低的嗓音疑惑出聲。

無人應答,卻能聽見短促清淺的呼吸,鼻息間盡是馥郁芬芳。

宋瑜聽聞此聲,她仍舊保留一點薄弱的意識,身子僵硬下意識要逃開,然而手腳卻不聽使喚。她虛軟得不像話,使不上丁點兒力氣。這屋裏有男人,她不能剛出龍潭便入虎穴。

打從房間進人開始,霍川便已察覺。

他沒有出聲,淺淡幽香越離越近,她在他身前走過,旁若無人地爬到了床上。霍川逼近床頭,眼睛落在她縮在的角落毫無感情:“出去。”

床上的人沒有動靜,他正欲伸手将對方提起,觸手所及的正是一處綿軟肌膚。

他能感覺到手下人猛地一縮,那處明顯比別的地方不同,待反應過來時室內已然寂靜許久。霍川的聲音更陰冷了些:“哪來的女人!”

宋瑜恍若未聞,她現在根本動彈不得,雙目緊阖,口中不住地喃喃:“叫阿母來,我要阿母……”

天知道她阿母是誰,又怎的出現在這裏!

霍川拽住她胳膊,透過薄衫依稀能感覺到灼熱的溫度。他始知不對勁,擡起手背碰了碰她額頭,果真燙得驚人。況且她口中還語無倫次地念叨着,一聽便是神志不清。

霍川正欲轉身喚人,被宋瑜霍地握住了手。他的手冰涼,放在額頭上分外舒服,雖是隔靴搔癢,但聊勝于無。

握着他的雙手柔軟馨香,霍川有一剎那的怔楞。

正是這一下的遲疑,他胸膛便貼上一具婀娜溫軟的嬌軀,耳畔是她呼出的灼熱溫度,呵氣如蘭。一襲淡香将他包圍,有別于一般女子的香味,幽似玉蕊,更勝丁香。

☆、2玉仙妝

眼前是氤氤氲氲的薄霧,仿若置身于虛無夢境之中,她不受控制地前行,觸不及盡頭。

燥熱感并未消褪,灼燒得人口幹舌燥,她痛苦地嘤咛一聲,黛眉蹙起身體蜷縮,無助得像一頭迷失的羔羊。

放佛被一頭巨大的野獸壓着,動一動手指都成困難,酸疼疲乏。宋瑜緩緩擡了擡眼睑,映着窗外初露的熹微,水眸迷迷瞪瞪不知所措。定睛一看面前是一睹月白的牆,敞露的領口中能觑見麥色的胸膛,昨晚光景魚貫而入,一幕幕清晰無比地在腦海回放。

她匆忙躲入了一間房,本以為房內無人,誰曾想……記憶到男人出現後戛然而止,彼時宋瑜腦子不斷告誡自己要逃離,偏偏手腳不停使喚。

那眼下,他們該不是……

她緊緊盯着面前的寸肌寸理,精致面龐煞白,禁不住栗栗顫抖。

半個身子都被他嚴嚴實實地壓在身下,更可怕的是宋瑜的雙手竟然環着他脖頸。稍一擡頭便能看見一張輪廓分明的臉,五官深邃,劍眉低壓。纖長濃密的睫毛打下一圈陰影,長久處在黑暗中皮膚較白,唇極薄,鼻梁高挺,一看便知不是好對付的人。

宋瑜連忙收回手臂,慌忙要從他懷中逃出,後退時才覺察他的手臂橫在自己腰上。登時臉上一熱,又羞又惱欲給他一巴掌,又怕把人驚醒屆時更不好收場。她強忍着将人推翻的沖動,小心翼翼地退至角落,踉踉跄跄地翻到床下。

越是惶惶越是手忙腳亂,宋瑜半天沒能穿上鞋子。腳腕一截瑩潤似玉的肌膚裸露在外,她胡亂整理了兩下衣裳,好在都規規矩矩地穿在身上。趁着屋外一片青黛,她趿着繡鞋便要往外走。

沒走兩步心猶不甘,折身緊緊盯着床上熟睡的人。

這人壞了她的清白,即便昨晚她被人下了藥,他也不該趁人之危。宋瑜心中已将他與小人劃上等號,纖長十指不受控制地放在他脖頸上,隔空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體溫。最終沒能下得去手,宋瑜氣急敗壞地扯下床上帷幔,揉成團扔在他臉上,方才解氣。

直棂門阖上的聲音微弱,在寂寂清晨微不可聞。那恬淡幽香也随之消逝,房中恢複平靜。

羅漢床上身姿颀長的男人擡手拿下臉上薄紗,緩緩坐起身倚靠在床頭,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脖子。

這時候宋瑜自然不敢回房間,薄羅澹衫下落不明,她怕譚绮蘭與那男人在房裏等候。若真到了那時候,即便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楚,她的名聲便就此毀了。

別說嫁人,恐怕整個隴州的人都拿她指指點點。宋瑜冷得打了個顫,絕不能讓這等事發生。

這時候天色尚早,山頂晨曦微露,後院客房裏沒人起床。

龔夫人的房間在東南邊距離她不遠,宋瑜緊了緊身上羅衫,快步走去。山上清晨很有些涼意,才到門口便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通紅的鼻子推開門,翻身關上門,桌上只有一盞快要燃盡的油燈,露華百英還未起床伺候。

龔夫人躺在床榻上睡熟,一看到她宋瑜滿腔委屈湧上心頭。淚花兒泛上眼睫,宋瑜癟癟嘴踢掉鞋子鑽進她懷中,雙手緊緊地環着她的腰。“阿母,阿母……”

龔夫人被她的動靜吵醒,睜開眼便對上宋瑜盈盈淚眼,心中一抽忙坐起來問道:“這是怎的了?大清早的,澹衫薄羅沒在身旁?”說着便要喚人,被宋瑜攔了下來,任憑龔夫人怎麽問就是不開口,真個極壞了人。

“莫不是做噩夢了?”龔夫人将她鬓發別在耳後,哄孩子般撫了撫她的後背,放柔了聲音。

宋瑜這才甕聲甕氣地嗯了聲,始終抱着她不肯撒手,涕淚蹭了她一身。

龔夫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末了又覺好笑,拿絹帕給她拭去臉上淚花,寵溺地一點她鼻尖,“多大的人了,做個夢也能吓成這模樣,不怕人笑話。”

她從小就愛撒嬌,龔夫人對此見怪不怪,只暗暗有些憂愁。

這般嬌氣,若是嫁到了謝家,不知對方家庭能否像宋家這樣慣着她。所幸謝昌看模樣對她委實上心,大抵不會委屈她,龔夫人這才稍稍放心。

在龔夫人懷裏膩歪了一會兒,窗外已天光大亮,宋瑜哭的眼眶紅紅,好不可憐。

她孩子氣般地道:“女兒想馬上回家。”

也不知道那男人醒了沒,她可不想再見面,最好下山之後天南海北再無瓜葛。

露華端了銅盂進來,百英手執巾栉胰子,見到宋瑜面露異色,欠身行了個禮:“姑娘也在。”

兩人将東西放在一旁架子上,露華彎腰給龔夫人套上鞋襪,百英舉起湖色梅蘭竹菊暗紋比甲服侍她穿上。龔夫人回頭看了宋瑜一眼,她纖細身板斜倚在床頭眼巴巴地觑着人,直直看到人心坎兒裏去。

“待會兒我去同主持辭別,用罷早飯就回去。”龔夫人安撫她。

宋瑜跪坐在床沿揪住她衣緣不放,神情帶了點急切:“我說現在回,阿母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龔夫人只當她是在鬧脾氣,“你這孩子怎的恁不懂事,人家留咱們過夜,怎能不告而別?”

說罷便去梳洗打理了,得空才觑一眼宋瑜,見她仍舊保持剛才姿勢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知看向何處。想着許是語氣太重,便柔聲哄道:“你先回自個兒房間,阿母去見慧靜主持一面就好,早點可以再馬車上吃,都及笄了不可再使小性子。”

聞言宋瑜回神,大眼睛彙聚了千萬星芒,“那阿母要快去快回。”

龔夫人颔首,臨到門口仍舊不放心,囑托露華親自送她回房。宋瑜只好不情不願地跟在露華身後出門,各朝一個方向走去。

有露華在一切就好解決的多了,轉過廊庑遠遠望去,有幾個身影聚在她房間門口。

澹衫薄羅面帶焦慮,尤其薄羅有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踱步繞得人心煩。她倆身旁還有一人,譚绮蘭雖陪着一塊兒着急,但臉上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塗了口脂的朱唇不着痕跡地挑起,目光往房內一掃而過,別有深意。

“姑娘!”

薄羅驚喜的聲音将她喚醒,打眼望去廊庑盡頭款款走來的,不是宋瑜是誰?

她穿着淨面妝花羅衫,低鬟髻已有松散,懶懶地绾在腦後,耳畔幾縷碎發随着晨風拂動。分明是該狼狽窘迫的,但她卻走的無比從容,秋波入鬓,袅娜娉婷,确實對得起隴州第一美人的稱號。

說起這第一美人,宋瑜真是哭笑不得。

那些纨绔公子哥兒日子過得太清閑,突發奇想要将城裏大家閨秀挨個排序。其中不乏見過宋瑜模樣的,一致認為首位她當之無愧。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認了這回事。

以至于有些人沒見過她,想當然地猜忌這是一種噱頭,宋家女郎其實醜陋不堪,貌似無鹽。

起初宋瑜聽罷心頭賭氣,這些人可真無聊,拿人容貌說三道四!

再後來就不當回事了,愛怎麽傳怎麽傳,反正那些人都沒她好看。如此一想,甚為平衡。

目下譚绮蘭直勾勾地睃向她,試圖從她身上探尋一星半點的異樣,可惜沒能如願。

她在幾步外停下,面帶愠色地指責兩人,“昨兒一晚上沒見人,也不知道去哪兒偷閑了!害得我跟前沒人伺候,唯有到阿母房裏打擾。”

譚绮蘭驚異出聲:“你去了伯母房間?”

說罷看一眼她身邊露華,這是龔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看來她說的不假,心中雖不甘心,唯有讪讪住口。

澹衫薄羅忙欠身認錯,“是婢子不該,疏忽了姑娘。”

薄羅生怕宋瑜怪罪,忙不疊補上一句解釋:“昨日傍晚婢子和澹衫被大婦身旁的人叫去,途中被人沖撞了下,醒來便已天光大亮了。”這丫頭缺心眼兒,感激地觑了譚绮蘭一眼,“若是譚女郎到來,恐怕要到日上三竿才見醒。”

聞言譚绮蘭面色稍變,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房中丫鬟睡遲了,去時見她倆也在呼呼大睡,便一道叫醒了。”

宋瑜露出恍然,示意兩人起來。

薄羅手中提着食盒,時候長了胳膊泛酸,便推門而入将東西一碟碟擺放在圓桌上。

寺裏早飯都清淡,但花樣挺多。有素包子和饅頭,小米南瓜粥熬得稠濃,顏色金黃鮮豔。另有玉米餅、蘿蔔糕和豆腐腦,一看便是香火旺盛,這裏和尚夥食都不錯。

宋瑜停在門檻邊,偏頭朝譚绮蘭嫣然一笑,“绮蘭也進來吧,難為你大清早去叫喚丫鬟,身旁卻連個伺候的人也沒有。既然早早地來了我這兒,想必定是有什麽要緊事說,你我相識多年,何必客氣。”

譚绮蘭藏在廣袖下的手捏握成拳,面上卻一派淡定,冷哼一聲很是不屑,“我不過順路罷了,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說罷恨恨剜了她一眼,三步并做兩步往自己屋裏走回。

宋瑜目送着她遠去,雖然惱恨她昨日所作所為,但目前沒有确鑿證據,暫時不能拿她如何。這姑娘從小驕縱任性,以為旁人都該順着她顏色行事,做事愈加沒有分寸,不教訓教訓行事只會更過分。

經此一事,宋瑜對她不得不多長了個心眼兒。

宋瑜心裏裝着事,匆匆吃完早點洗淨雙手,命薄羅澹衫收拾東西準備下山。

那廂阿母大概已經回來,她片刻不想耽誤,奈何穿的是昨晚那身衣裳,頭發也沒打理,這樣回家還不得把宋家老小吓壞。宋瑜唯有奈着性子讓澹衫绾了個翻荷髻,戴青蟲簪。許是沒休息好,眼底有層薄薄的青色,便以珍珠粉掩蓋之。

她平常少上妝粉,反而不如她本來的顏色,好在澹衫有随時攜帶的習慣。

換了湖藍撚金織花緞褙子,下穿蔥白綜裙,宋瑜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行至門邊陡然停下,只聽隔壁房間傳出開門聲,聲音雖小,但落在她耳中格外清晰。宋瑜頭皮一緊,登時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杵在門邊一動不動。

“姑娘怎麽不走了?”方才還催得緊,這會兒怎麽跟定住了似的。

宋瑜被薄羅喚回神,趕忙退回來要關門。手才扶上直棂門,一擡頭便見門邊透出個鴉青雲紋衣擺。

腳步沉穩,緩緩走入宋瑜視線。

颀長挺拔的身姿,冷峻陰沉的面容,是宋瑜刻在腦海裏、唯恐避之不及的一個人。她慌忙低頭,因為恐懼,甚至沒看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的仆從。

他目不斜視,宋瑜心中祈禱就這樣不要回頭地大步往前走吧……

天不如人願,他仿佛聽見了宋瑜心中所想,堪堪停在門口。偏頭往屋裏看了一眼,烏黑瞳仁深邃無光,直直落在宋瑜身上。

☆、3滿庭芳

雲頭履在眼前停住,不再動作。

宋瑜緊盯着腳底下的一寸光陰,朝陽映下的影子打在腳尖,半響都沒從門前掠過。她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門板,連澹衫都察覺到她的異樣:“姑娘是否哪裏不舒服?婢子瞧着您臉色不大好。”

她聲音輕柔關懷,只字不差地落進了霍川耳中。

霍川表情并無太大變化,他眼裏連一絲光彩也無,死氣沉沉的,可惜了一雙乾乾朗目。

仆從亦對他忽然停步不解,試探着喚了句:“郎君?”

與此同時宋瑜鼓起勇氣,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朝他看去,在對上他雙目時猛然一怔。腦子裏盤桓的說辭煙消雲散,近乎失禮地盯着他的眼睛,屏息凝神。直到對方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才恍然大悟。

那一眼平靜無瀾,連眼珠子都未曾轉動一下。沒有攝魂奪魄的力量,卻能将人卷入深淵。

待人走得遠了,她身子一軟跌坐在繡墩上,這才驚覺後背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他、他的眼睛……

澹衫在一旁不斷喚她,已有隐隐焦急之色。宋瑜從極度緊張中回神,霍地站起身走到門外,“快走,這地方與我相沖,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澹衫與薄羅面面相觑,不明白姑娘怎的忽然變了個人。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上宋瑜腳步。

途中路過霍川房間,宋瑜腳下生風快步走過,裏面似乎關着魑魅魍魉。

經過一天雨水洗禮,山間青松翠柏呈現勃勃生機,道路兩旁花草青翠欲滴,露珠晶瑩,春意盎然。

一衆人等已在寺廟門口候着,宋瑜大老遠便觑見了龔夫人,沒到跟前就歡喜地喚“阿母”。

為此龔夫人不止一次嫌她沒規矩,總是這般冒冒失失,哪有點閨秀的樣子?話到嘴邊囫囵吞了下去,念在她今早可憐巴巴的份上,就不在人前給她難堪了。

嗔了她一眼,旋即往身後道:“懋聲帶了人接應,咱們一行多為女眷,攜着東西路上多有不便,難為他有這份心思。”言語裏不無贊賞欣慰。

循着龔夫人的目光看去,宋瑜這才觑見幾步開外的柏樹下立着一個高挺身影。打眼望去,他穿一襲玄青實地紗金補行衣,腰绶玉青帶,氣宇軒昂,豐神飄灑。

謝昌朝她微微抱拳,禮節周到。擱在平常宋瑜或許會心馳神往,眼下心緒正亂,只低頭應了個禮就朝龔夫人走去。

謝昌眼裏掠過一抹失望,旋即面色如常地指揮謝家仆從接應。男人腳程快,有他們幫忙委實輕松許多,薄羅一股腦兒地将行禮全壓在了對方仆從身上。原本也沒多少東西,他們打的不是常住主意,被迫才在此逗留一夜。

雨水足足下了整夜,山路濕滑難行,做轎子是萬萬不能的,唯有徒步下山。

宋瑜提着綜裙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摔個大馬趴。澹衫扶着她手臂繞過泥潭,前後逡巡一遍疑惑道:“怎麽不見譚家女郎?”

一路上都沒見着譚绮蘭,難怪覺得安靜許多。

宋瑜搖了搖頭,“大抵提前回去了,有母親安頓,不愁她會出事。”

說着她也往後看了看,恰好對上謝昌凝視的目光。宋瑜微楞,尚未作出反應對方已回以淺笑,坦蕩從容,好像偷看的人不是他似的。

十五歲正是關竅将開未開的年紀,宋瑜還當被他冒犯了,這回倒是毫不客氣地轉頭,心裏暗暗罵了句登徒子。轉念一想這人是她日後夫主,朝夕相對的體己人……宋瑜腳下踉跄,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竟是那個男人俊朗陰翳的面容。

“姑娘沒事罷?”澹衫忙将她扶穩,細細查看一番并無大礙。

宋瑜怔怔,心慌意亂地摒除腦內畫面,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她得趕緊回家查證一件事,出嫁的大姐偶爾會說些夫妻相處之道與她聽,耳濡目染多少有所了解。可她早晨起來除了酸痛并無其他,身子幹爽,衣裳完整。

露華在前頭等候:“姑娘,夫人讓澹衫過去一趟,有要事叮囑她聽。”

宋瑜并未放在心上,點點頭就放她去了。阿母教導她的丫鬟是常有的事,只是在山間讓人有些意外罷了。

哪知不多時薄羅也被一同叫去,她身邊連個照應的丫鬟都沒,宋瑜欲阻止時已來不及。

眼睜睜地瞅着薄羅朝她嬉笑,暧昧眼神不斷在她和謝昌之間偷瞟。這丫頭比宋瑜大一歲,成日裏機靈古怪,該知道的一點不少。

龔夫人有意讓兩人獨處,左右一年後就要嫁去謝家,不如趁此機會好好相與。

不知何時兩人竟走在了最後,宋瑜埋怨地睇向前方人影,舉步便要追上前去。饒是她不清楚龔夫人的打算,薄羅的眼神也足以讓她明白透徹,她不是不待見謝家郎君,只不過姑娘家總歸面子薄。統共沒見過幾次面的人,又是與她指腹為婚的夫婿,說要獨處起來哪是那樣容易?

步子走得急難免磕磕盼盼,她打小嬌生慣養何曾走過山路,眼看要栽倒在地,被身後一只手臂穩穩地撈住。

手下玉臂纖細玲珑,隔着衣料散發出淺淡馨香。這是她獨有的香味,謝昌斂眸看她,長眉連娟,微睇綿藐。強忍下心中悸動,松手退至一旁,“懋聲冒犯了。”

宋瑜嗯了一聲算作答應,沒走兩步折身道了句:“謝謝。”眉眼間盡是委屈不願,龔夫人将她一人留在最末,雖知曉此事與他無關,仍舊忍不住對他撒氣。

謝昌如何看不懂她情緒,凡事強求不得,他還有的是時間。“三娘仔細腳下,我送你到前面去。”

宋瑜在宋家排行數三,上有一兄一姊,親屬見了都親昵地喚一聲三娘。只不過從他口中道出便別有一番滋味,宋瑜登時紅透了耳根,沒敢再看他一眼只顧悶着頭往前走。

龔夫人既然有意撮合兩人,便是做足了萬全準備。片刻的工夫前頭已看不見人,未料想他們走得這樣快。宋瑜追了一會兒未能如願,只得悻悻放棄,她不熟悉下山的路,唯有一路默默無聲地跟在謝昌身後。

沒走多遠謝昌便會回頭看她,直到她跟上才繼續前行,逐漸放緩速度遷就她。

兩人行至半山腰,道路愈加狹隘有如羊腸,零星鋪着幾塊碎石頭,上面生滿苔藓,稍有不甚便會滑到跌落。山坡下面是一彎小溪,溪流湍急,水面上漲不少,掉進去很有幾分危險。

謝昌緊了緊眉,回頭見宋瑜已經跟上,正思忖如何讓她平安走過,“我去前面叫人來……”

“我能走。”宋瑜從路上收回目光,抿唇一臉倔強,“阿母把我一人留下,定是對我極放心的。”

說到底還在生氣,謝昌好笑地挑起唇角,這姑娘心眼兒可真小。

誰知她才踏出第一步,便被腳下的青苔滑了一跤,若不是謝昌及時扶穩,恐怕目下已經被溪水沖走了。宋瑜心有餘悸地後退半步,微微喘息不知所措地看向謝昌,這會兒倒像個收起渾身倒刺的小綿羊,真心誠意地道了聲謝。

謝昌情不自禁地要碰她的腦袋,最終抑制下這股沖動,在她跟前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

宋瑜仍舊不從,為難地看了看前方,“你叫阿母身邊的人來,我在這兒等着。”

謝昌笑出聲來,索性蹲在地上仰頭看她,“這裏處于山腰,時常有野獸毒蛇出沒,三娘确定要一人留下?”

他是故意吓唬宋瑜的,山下就是一座村莊,村民時常上山打獵,即便有猛獸業已被捕捉幹淨。況且山上有人燒香,僧人怎會不管,這座山再安全不過。偏偏遇上宋瑜這個沒心眼兒的,她竟然信了。

兩人從山裏出來時已是申末,山頂一片霞蔚雲蒸,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

山腳下停着宋府馬車,早早便來此地等候。龔夫人被露華扶着,遠遠觑見一前一後兩個身影,她微微蹙眉,怎的一點進展也無?白瞎了她特意安排的天時地利人和。

待走到跟前才看清宋瑜衣擺被露水浸濕,額前幾縷碎發,白璧無暇的臉上花貓般印了一道泥漿。可把龔夫人吓一大跳,連連帶到跟前仔細打量,“這是逃難來的不成?怎麽半天的工夫就成了這副模樣。”

一壁說一壁朝謝昌看去,其中責備意味不言而喻。“懋聲告訴伯母,這是怎麽回事?”

謝昌目光落在宋瑜身上,歉疚中帶着無可奈何,“是懋聲無用,沒能照顧好三娘,路上滑了一跤。”

他撒謊了,事情分明不是這樣。

宋瑜扭頭對上他星眸,不滿地皺了皺眉。

☆、4杏花天

澹衫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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