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本書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
宋澄從被窩裏伸出手,摸索到手機後果斷掐斷了電話,又半晌才帶着哈欠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自己從被窩裏拔了出來,頂着一頭蓬松的軟毛趿着棉拖磨蹭到了窗邊。
宋家的老宅子建在a市的外郊山間,是一座仿古的大宅子,一水兒傳統的建築,雕梁飛檐,石板青苔。夜裏下了一晚上雨,打開窗戶依稀還能聽見水滴落在屋檐下的叮咚聲。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宋澄微微皺起秀氣的眉,三只手指将手機從睡衣口袋裏夾了出來,只見屏幕上碩大的“宋澈”二字在不斷跳動,指尖随意滑下了接聽鍵。
“二哥。”宋澄語氣裏帶着淡淡的不耐煩,對面的人似乎是感覺到了宋澄隔着手機漏出來的不滿,他連聲道,“哎橙子,你剛起?”
宋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一大清早你有什麽事?打電話擾人清靜。”
“橙子,你猜我們發現什麽了?”宋澈語氣裏透着不可置信的喜悅,仿佛發現了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謎一般,他頓了一下大聲道,“宋橙子小朋友,我現在在北緯34.45度,東經115.65度,應天府!”
宋澄呆滞地坐在窗口的梨花木桌上,手中随意撥弄着一個青瓷筆筒道,“我知道,河南商丘嘛,你上個月和導師還有同學去了商丘挖墳——”
“什麽挖墳!我們是考古!考古!”
宋澄鼻子裏哼哼應和道,“嗯嗯,知道,你是北大考古系的高材生。”
宋澈似是滿意了,他接着道,“我現在在商丘大山裏的祁家村,半個月前,我們發現了一座宋代古墓,直至昨天,我們才進入它的內髒。這座墓外部只是普通的磚木結構,雕梁畫棟,甚至有部分的壁畫。最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這座墓內髒竟是石室,石室內不是其他陪葬物,滿滿的都是宋代古籍!其藏書量世所罕有,從先秦竹簡到宋代古籍,絕對可以在極大程度上補充我國古代文獻的缺失!這些古籍扉頁都印着四個字,‘景向書局’!我敢說,我敢斷定!這個景向書局,絕對堪稱大宋官方出版社!”
宋澄腦子裏似是被敲了一悶棍,只聽見滿滿的鈍痛耳鳴聲,對面宋澈還不斷道,“我跟你講,最最最讓人驚奇地是,這個墓是合葬的!是兩個男子!交頸而卧!其中一人身份不明,骨架精致細小,絕對是個小受。他們家攻可就厲害了,大宋官史上對此人并無記載,可是他的陪葬有一篇——”
“哥,他,他的名字是什麽?”宋澄眼前昏暗,似是黑暗襲來,腦子裏什麽也思考不了,他心裏只有一個聲音,那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名字是……是……祁……
“哦,祁钺,祁連山的祁,斧钺的钺。橙子,你怎麽了,結巴了?”
宋澄耳畔不斷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他牽着自己的手從火光中沖出來,他說,“老子叫祁钺,祁連山的祁,斧钺的钺,小啞巴,你記住了沒?”
宋澄手中的手機驀然落地,眼前全黑身子栽了下去,手上轉動的青瓷筆筒也咕嚕嚕落到地下碎成一堆渣,留下一抹清脆的遺音。手機落在地下,宋澈緊張的聲音從傳聲筒裏傳出來,“橙子!橙子!你怎麽了?給哥應一聲啊!橙子……”
宋澄意識模糊,直躺在地上,耳畔宋澈炸天的聲音仿佛蚊子叫一般。他睜着雙目看着眼前旋轉的昏暗,呼吸困難,心髒絞痛,宋澄難受地身子彎成一只蝦子。他伸手捂住絞痛的心髒,口中卻發不出來一絲聲音。
忽然有一只小手牽在了自己手腕上,宋澄捂着絞痛的心髒看着眼前手腕上那只髒髒的小手,似乎還沾着潮熱的泥汗,他牽着自己往外面跑,似是要沖破這片黑暗。宋澄驚恐地看見自己被小手牽着着的手變成一只白嫩的小手,袖子也變成古樸的素衫,他擡眼看向牽着自己的小男孩,只見他只埋頭向前沖。
“傻子,你娘已經被大火燒死了,你再不快點我們也會一起被燒死的!”說話間小男孩似是抹了一把鼻涕,他帶着哭音道,“我娘還等着我奉養,我要是,不,小啞巴你快點啊!”
宋澄不知拿來的力氣,他奮然起身,跟着小男孩一起邁開腿向外面跑去,他邊跑邊回頭看見身後的黑暗化作了一片烈焰,他仿佛是從時空裂縫裏被拉了過去,小男孩見他跟着跑了起來,小短腿邁得更快了,不到片刻,他們就跑了出去。
小男孩從火場中跑出來的臉上沾着黑煙,看不清面容,只一雙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閃亮有神,他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宋澄不知怎麽辦,也跟着坐了下去。
小男孩又擦了一把鼻涕,直抹在袖口上,宋澄只呆呆地看着他動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男孩忽然笑了,他向着宋澄異常大聲地道,“老子叫祁钺,祁連山的祁,斧钺的钺!小啞巴,你記住了沒?”
宋澄看着他,半晌張口,卻未說出來一個字,嗓子仿佛被封住一般,只口型可看出他在說,“祁、钺。”
祁钺猛地翻了起來,湊近宋澄的臉看着他的眼睛咕叨道,“怎麽了?不會吓傻了吧?”說話間他很小心地道,“你、你娘是為了保護你,她、她是個好娘親,你不要傷心,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宋澄擡眸呆呆看向祁钺,祁钺只見面前這個小包子吓得眼神呆滞,連話也說不出來,他娘死了,連一聲也沒哭出來,看來是被驚到魂魄了,忙四處翻袖袋,終于翻出來了一枚銅錢,他将銅錢塞在宋澄手裏道,“我娘說銅錢鎮邪的,給你。”
宋澄伸手将這個銅板抓在了自己的手心裏,緊緊攥住。
不知過了多久,面前的所有場景全部消散,只留下他一人躺在混沌裏,他仿佛溺水的人一般,猛地睜開眼用力呼吸,土木構造的屋內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他在哪裏,只手心被什麽東西硌得發疼,他伸起小手,張開手心,只見一枚銅錢被自己攥在手裏。
他将銅錢撚在指尖,一縷清晨的陽光透過銅錢的錢眼照在他的臉上,宋澄依稀分辨出了那四個古字。
宋元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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