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葉臨西正吃飯的時候, 接到了司機的電話。

“夫人,奶粉我已經送了過去,是留在了護士站請護士送的, 我沒有出面。”

葉臨西點頭:“辛苦你了,還有你先去吃飯吧。待會不用來接我,我坐先生的車回公司就好。”

本來葉臨西想從網上訂奶粉送給王文亮的孩子。

可是她怕網上訂的送來太慢, 幹脆讓司機去跑了一趟,親自買奶粉送到醫院。

她打完電話,對面的傅錦衡擡頭看着她。

葉臨西倒也沒把這個事情說一遍,畢竟她這種人美心善的小天使随手做件好人好事, 倒也用不着張嘴到處嚷嚷。

顯得掉價。

就連司機那邊她都叮囑,別讓王文亮夫妻知道是她送過去的。

本來人家對她就誠惶誠恐的,要是再知道奶粉是她給買的, 葉臨西怕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他們直接給自己下跪。

她雖然性格有點兒小公主,可也不享受別人對她感恩戴恩。

葉臨西見傅錦衡還在看自己,幹脆說:“怎麽,我不能坐你車嗎?”

“你讓司機去辦事了?”傅錦衡反問。

葉臨西:“對啊,有點兒事情。”

傅錦衡也沒追究到底,于是兩人安靜的把一頓飯吃完。

等起身離開時, 兩人剛往外走, 突然她的手掌被人輕輕牽起握住。她微垂眸望着兩人輕握着的手掌,心腔莫名加速了跳躍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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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臨西狀似不在意道:“幹嘛。”

這麽幾步路還非要牽手。

她說話時,嘴角輕輕上揚着, 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簡單兩個字都被說的她餘音繞梁。

傅錦衡:“防止某些人再把我拉進安全通道裏。”

“……”

狗男人記性倒是好。

不過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傅錦衡朝安全通道的方向看了一眼,發出一個微妙輕笑聲,待他轉頭視線落在葉臨西臉上時。

“不過你要是還想拉我去,倒也可以。”

“你想得倒是挺美。”

葉臨西急急打斷他的話,可說着臉上還泛着不自覺的紅暈。

這個狗男人,腦子都是什麽黃色廢料啊。

“王文亮已經跟我承認,行車記錄儀确實是他動手破壞的,但是他說當天車禍的時候,他并沒有故意想要制造車禍騙保,确實是有一只野貓竄出來,他為了避開那只貓才會發生車禍。”

葉臨西一口氣說完,而對面正坐在自己辦公椅上的男人垂着頭。

似乎正在看自己的指甲。

直到他輕吹了下手指,緩緩擡頭看向葉臨西:“就這個?沒了?”

葉臨西同樣一臉疑惑的看着他。

對啊,這樣還不夠嗎?

之前在醫院裏,當她關掉錄音筆問王文亮到底有沒有做過跟騙保有關的事情時,對方說有的時候,她也确實吓了一跳。

後來她聽他說完之後才明白,王文亮車上的行車記錄儀确實是他破壞的。

但是車禍那天,他也确實沒有做。

王文亮一臉內疚的跟她說道:“葉律師,我知道我鬼迷心竅,想要走捷徑解決眼前的問題,但是我也一直下不了決心。”

到底還是普通人,哪怕心底有想法,可真的要踏上犯罪的邊緣。

他還是不敢。

他哭着說:“可醫生說我女兒心髒病手術真的不能再等了,我真沒用。”

葉臨西到底還是心軟,于是她答應對方,一定竭盡所有幫他拿到保險賠償款。

寧以淮今天穿上了一身藍色襯衫,衣服倒是中規中矩,可是系着的印花領帶卻透着一股悶騷氣質。

不,應該是明騷。

關于這位寧par的傳聞,她多少也聽說了點。

現年三十五歲,卻依舊單身,是律政圈衆所周知的鑽石單身漢。聽說他每次做項目,都會被合作方的人盯着,偶爾還會有大老板的女兒因為太過喜歡他,點名要他接項目。

雖然葉臨西也不知道是哪個瞎了眼的名媛。

但她覺得她應該是不認識,因為她不允許自己的社交圈有這麽沒眼光的女人出現。

這位只差在自己身上寫着“別迷戀我我就是個萬花叢中過片片要沾身的浪子”。

葉臨西:“目前來說,我覺得正安財險的拒賠沒有足夠的證據鏈支持,所以如果真的要打官司,我覺得我們有一定的幾率贏。”

終于在她說完後,寧以淮擡頭看向她。

眼神平靜,卻在随後一個戲谑的笑容沖淡了這種平淡。

寧以淮問道:“葉律師,這應該是你第一次接觸保險法吧?”

被戳破的葉臨西也沒有慌張,她點頭:“對,而且這是我第一個訴訟案。”

她的簡歷寧以淮肯定看過。

所以她幾斤幾兩也用不着撒謊,葉臨西坦蕩又直接。

“那你知道為什麽國內的保險公司,對于一般有争議的理賠糾紛,寧願拒賠讓對方去法院起訴,也不願意退讓一步。”

這個問題還真攔不住葉臨西。

她說:“因為保險公司的理賠屬于一種商業行為,賠或不賠以及具體的賠償金額,都是通過雙方的保險合同來确定。所以根據保險公司趨利避害的準則來說,面對争議案子他們會選擇拒賠。”

在對待争議案件,保險公司往往采取的措施是,

寧願錯殺一千,也不願錯放一個。

畢竟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特別是保險公司面對那麽龐大的客戶基礎。

如果這個賠一點,那個賠一點,最後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寧以淮在聽完她說的話後,略有些驚訝的挑眉。

不可否認,葉臨西的一番話讓他有那麽一絲絲“面前這姑娘好像不是光有一張臉好看的花瓶”,因為她确實深入了解過保險公司才能說出這番話。

葉臨西繼續道:“況且保險公司本身的理賠也由自身的理賠員來決定的,公司內部有一定的規定,因為要面對公司的核查,所以理賠員寧願拒賠,讓受保人去法院打官司。”

到時候官司不管輸贏,都是由法院決定。

理賠員也不用面對公司內部的審核機制,一舉兩得。

因此面對争議案例時,保險公司反而會讓受保人直接去法院起訴。

寧以淮:“那你覺得你的勝率在哪兒?”

“這類存在着巨大争議性的案例,最後法院往往會站在保護消費者的利益。”

葉臨西緩緩說道。

這也是她心底對這個案子看好的原因,雖然看似保險公司那邊有巨大的優勢,并且掌握着所謂的證據,但這些證據只要找出瑕疵都可以一一擊破。

突然寧以淮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似得。

他嗤笑一聲,轉頭看着葉臨西:“天真。”

“別人最起碼還有證據說服法官,難不成你就打算靠自己一張嘴嗎?”

葉臨西:“……”

說實話,雖然傅錦衡偶爾說話也很刻薄,可是那種刻薄跟寧以淮這種單純的鄙視還不一樣。以至于葉臨西的臉一下不好看了起來。

寧以淮也不介意說實話:“這個案子是個公益案件,我之所以會接也是因為給所裏的面子,所以必須要贏,我不想聽到什麽有一定勝率這種廢話。”

葉臨西面上的微笑都快保持不住了。

她長這麽大,還沒吃過這種癟。

所以忍來忍去,她最後還是沒忍住道:“我會找到關鍵性證據的。”

寧以淮見她這幅随時可能過來敲碎他腦袋的表情,絲毫不在意,反而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兩下,低聲說道:“還有,看在這是你第一個案子的份上,我不介意送你一句律師圈子裏的話。”

“與其信當事人的話,不如找到實質性證據。”

葉臨西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輕聲說:“謝謝寧par。”

等葉臨西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一個悠閑自在的聲音。

“記得關門。”

葉臨西深吸一口氣,順手把門帶上。

待她回頭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門上貼着的高級合夥人的标識時,葉臨西微微一笑。

總有一天,她要讓這個房間換個主人。

回到她自己座位上的時候,一旁的江嘉琪正跟個小麻雀似得,叽叽喳喳招呼大家喝下午茶。

一副她的地盤她要做主的模樣。

早上的事情發生之後,江嘉琪似乎學乖了,不再主動招惹葉臨西。

大概她也看出來了,葉臨西可不是那些任由別人使喚的職場小菜鳥。

況且寧par為什麽給她單獨安排案子啊,江嘉琪一想到自己都快實習半年,雖然也進項目組,可是做的都是類似于打下手的工作。

核心內容,她一概插不上手。

本來她還覺得自己團隊裏獨一無二的紅花,寧par早晚會看見自己。

可沒想到葉臨西一來,就入了寧par的眼。

于是她一路不通,又開始暗搓搓的拉攏那些男同事,妄圖孤立葉臨西。

只不過她的小心思,別人可get不到,就算猜到了也不會如她的意。

一旁的徐勝遠就笑着說:“臨西,咱們團隊有個微信群,要不你加我一下微信,我也把你拉進來吧。”

“好呀,謝謝。”

葉臨西迅速打開手機,跟徐勝遠掃了一下二維碼,很快加上了好友。

緊接着葉臨西被拉進了一個群裏。

然後她随便點了下成員名單,這才發現并沒有寧以淮。

她問:“這個群沒有寧par?”

徐勝遠一激靈:“寧par嘛,不太喜歡微信群這種東西。”

其實主要也沒人敢去拉他呀,就連微信,團隊裏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寧以淮的。

“小徐哥哥,你要是再不快說喝什麽,我可不給你點了。”江嘉琪在一旁嬌滴滴的提醒。

徐勝遠又趕緊去跟江嘉琪說話。

一旁的陳銘倒是主動問道:“要不我來請客吧,臨西想喝點什麽嗎?”

他這是怕兩個姑娘再鬧起來,出來打圓場。

葉臨西搖搖頭:“不用,我不太吃甜食。”

這個她倒沒撒謊,雖然她朋友圈裏也有曬下午茶甜點,不過多半是拍照的用途,真正吃到嘴裏的幾乎沒有。

之後葉臨西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早上剛教訓完江嘉琪,她也不想下午再跟這個戲精再有什麽沖突。

到底這是上班的地方,又不是戲臺。

對方渾身戲瘾,她可不想奉陪。

于是她直接起身去了律所裏的資料庫,這裏是專門存放之前卷宗的地方,很多新人一入所就需要看各種卷宗,從中學習。

葉臨西這次也是為了找一下之前類似的保險理賠案例。

雖然珺問這種大所,非訴業務确實是占了大頭,不過他們的争議解決業務也不容小觑。

葉臨西一進了資料室,看着櫃子上擺着的一排又一排的文件袋,倒也沒頭大。

她讀大學的時候,哈佛圖書館的書比這裏還要浩如煙海。

她還不是撐了下來。

于是她開始根據架子上分門別類的順序,開始找案例。

待她真的找到保險法的類別時,當下站在那裏看了起來。

“滾,你他媽跟別的女人都滾在一張床上,還說自己喝醉酒了,我告訴你,別讓老娘看不起來。你要是真喝醉,你還能硬的起來嗎?”

“你現在說的每個字都在侮辱我的智商,所以我麻煩你以後別再打電話過來。”

“讓我原諒你這一次?”

“行啊,你現在就把你那玩意兒切了,我就相信你有痛改前非的決心。”

葉臨西真不是故意偷聽的,保險法相關案例放在屋子裏最裏面的架子上,而對方是從外面剛進來。

她聽到最後一句時,輕抿了下嘴,想笑又憋住了。

好在對方似乎有另外一個電話進來,就把這通電話挂了。

“方女士,我明白您現在的心情,對,被婚內出軌您是受害者,但是越是遇到這種情況,我們越是不能着急。”

“生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對,我明白,生氣傷身你不能因為對方出軌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

女人的聲音溫和又有耐心,似足一個貼心的傾訴對象。

特別是葉臨西聽到對方說面對丈夫出軌時,生氣傷身實在是不值得。

她恍惚以為,前一分鐘在電話裏痛罵前男友出軌的并不是這位。

終于,葉臨西沒忍住,低聲笑了下。

而這通電話也終于結束了。

“誰?”對方循着聲音看了過來。

葉臨西回頭:“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她舉了下手裏的東西:“我過來查一下資料。”

對方看着她,上下打量了會兒,突然說:“你該不會就是所裏剛來的那個眼高于頂目中無人的美女律師?”

葉臨西面無表情道:“美女可能是我。”

至于眼高于頂和目中無人,倒是不必了。

“我就說嘛,江嘉琪那女的提起你的時候,舌頭都能捋直了說話,這次肯定是碰到硬茬子了。”

這姑娘顯然是個過于心直口快的。

但是葉臨西卻眼前一亮,不是都說敵人的敵人都是朋友。

她可真是太不喜歡江嘉琪了,就算可以跟姜立夏吐槽,可是姜立夏也不認識江嘉琪,壓根吐槽不到點上。

此時對面這個“雙面人”小姐姐看起來很了解江嘉琪嘛。

“雙面人”小姐姐好整以暇的沖着葉臨西又看了幾眼:“不過嘛也是,我要是長你這樣的,恨不得過着喝仙露的生活,誰要跟江嘉琪那種野雞為伍。”

卧槽!

葉臨西在一瞬間,決定喜歡她了。

對于吹捧她美貌的人,她從來都是好臉色以對,畢竟這充分證明對方最起碼不瞎。

況且這位“雙面人”小姐姐誇她的點吧,不是那麽直接,但是卻又恰到好處,顯得很真誠的樣子,這又拉了一波葉臨西的好感。

于是小玫瑰寶寶在被吹的有點兒舒服後,主動伸出友誼的小手手。

“你好,我叫葉臨西。”

對方笑着說道:“我是柯棠,是專門做家事領域的律師。”

磕糖?

葉臨西一聽這名字,又覺得小姐姐不僅會說話,連名字都取的怪好聽的。

好在葉臨西弄清楚了柯棠的名字。

葉臨西随意撩了下頭發,輕聲問:“律所裏關于我的傳聞很多嗎?”

她才上班兩天,這麽快就傳遍整個律所?

“長得漂亮又有錢,還有那個大嘴巴的江嘉琪替你宣傳一下,想沒傳聞也不可能。”

葉臨西輕哼了聲,她就知道。

她說:“大部分都是謠言。”

除了漂亮和有錢這兩點之外。

于是迅速統一了戰線的兩個人猶如十年未見的親生閨蜜那般,很快将江嘉琪吐槽了一遍。當然柯棠是主力,因為她在律所的時間稍長。

而且當初江嘉琪剛進律所,就是在柯棠的團隊裏。

只不過人家家裏有些門路又看不上家事律師,覺得不夠高大上。

“她家裏有關系?”葉臨西倒是沒想到。

柯棠嗤道:“好像是在法院裏有門路吧,你知道的,咱們律所也得維系法院的這層關系。”

那難怪的。

柯棠之所以對她怨念這麽深,主要是當初她跟着柯棠做案子,結果弄砸了不說,人家一句道歉都沒有拍拍屁股走人。

弄得每次柯棠在茶水間遇到她,都想拿火鉗把她的舌頭燙直了。

讓她別沒事就發嗲,好好說話。

葉臨西聽着她這個比喻,當即在心底給這位小姐姐豎起了大拇指。

是個狠人。

于是葉臨西迅速加了柯棠的微信,兩人建立起了牢固的革命友誼。

回了座位上的時候,旁邊江嘉琪咯吱咯吱的嬌笑也沒影響到葉臨西。

她正忙着給姜立夏發信息。

葉臨西:【剛才我在公司遇到一個特逗的小姐姐,我跟你吐槽的那個戲精你知道吧。】

葉臨西:【小姐姐說每次聽她說話,恨不得拿火鉗燙直她的舌頭。】

葉臨西:【容嬷嬷伸懶腰gif】

葉臨西:【正巧我也想這麽幹。】

她一連發了幾條,剛好旁邊的人跟她說話,她轉頭說了幾句。

直到聊完,她回頭發現鎖定的屏幕上出現一條微信信息。

于是她點開。

傅錦衡:【……】

不是,她發錯信息了?

葉臨西滿腦子問號的把對話框往上拉了一下,就看見自己剛才吐槽的幾條,居然全部發給了傅錦衡。

可她明明記得自己點開的是姜立夏的對話框。

葉臨西手忙腳亂想撤回,可已經沒有撤回按鈕了,因為超時了……

她再看着這個省略號,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到狗男人臉上若有似無的表情,大概他此刻內心一定在想:我到底娶了個什麽惡毒的女人。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發給姜立夏,卻莫名其妙發到了傅錦衡微信。

現在她替自己辯解還來得及嗎?

葉臨西捂臉,她腦海中甚至閃過“要麽從現在開始我徹底離家出走算了”的念頭。

誰知她的手機又震動了下。

葉臨西本來想徹底裝死不去看內容,可是最後又拗不過心底的一絲絲好奇,一邊抱着“這個狗男人要是嘲笑我我就跟他拼了的”念頭,一邊又帶着“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丢臉那麽多次也不差這一次”的喪氣。

她悄悄點開微信。

卻在看清楚內容時,有些怔住。

傅錦衡:【她為難你了嗎?】

所以,他沒在嘲笑她,而是在關心?

葉臨西握着手機的手掌微緊,一時間,她握着的仿佛不是滾燙的手機。

而是傅錦衡的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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