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程小天發短信給缪森:你在家嗎。
缪森很快回複:我姐剛逼着我從她帶來的鎮上未婚女孩兒的照片裏挑出喜歡的,我快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借口打夜工逃了出來。
程小天:我可以跟你聊聊嗎。
他心裏悶得慌,不願意打電話驚擾遠在千裏之外的父母,又不想找陳錦征,想來想去還是找了缪森。
缪森和他約在醉酒那晚所在的清吧。程小天點了杯牛奶,慢吞吞地坐着喝。
缪森戴着鴨舌帽進來,在他身旁坐下:“那晚謝謝了。”
程小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也很感謝你跟我說了那麽多真心話的。”
缪森神情有些忸怩的別扭:“我也不知道我那晚怎麽了,其實沒有很醉,也清楚地知道你後來送我回家的事。可就是止不住地想一股腦統統說出來,其實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程小天說:“我相信你說的,可我還是覺得,不全是那樣的。”
“嗯?”
“我喜歡的人……就不是那樣的。”
“我見過嗎?”
程小天猶豫了一下:“你應該知道他的……他跟你們關系很近,但是不是模特。”
缪森不在意地說:“那我可不一定認識,這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下回有機會可以一起見個面吃吃飯。”
程小天點點頭,把湧到口頭的話咽了下去。
他雖然不懂設計衣服的事情,可是他完完全全相信居彬說的自己沒有抄襲的話。居彬從來不會說謊,也不會偷別人的東西,這是絕不可能有錯的。
讓他傷心的是,居彬從頭到尾向他隐瞞了這件事。
焦灼、煩躁、着急、難過……所有可能會有的情感,事情的起因結果,居彬都不願意告訴他。如果不是他跑到公司去,他直到最後都不會知道有關這件事的一絲一毫。
好像他就是個完全不相幹的人,一個每天放在家裏的沒用的擺件,只要每天定時定點地看着他乖乖吃飯、睡覺,需要的時候把他按在床上做愛就夠了。其他與自己的情緒有關的一切,他都懶得與他分享。
他知道自己笨,可是全部的喜歡、讨厭、傷心、快樂,他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他。有的事情不好意思告訴父母,可他全部都會告訴居彬,因為知道那個人雖然有時氣急了會打他屁股,可是從來沒有真正對他生氣過。
可是事到如今,他開始有些困惑,隐隐地懷疑居彬的“不生氣”到底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寬容大度,涵養實在太好,還是因為……根本就不在意。
一開始接受他的“追求”,或許是圖新鮮,覺得他有些好玩。
那後來呢?
缪森以前當面說過他“我真的懷疑以你的智商是怎麽活到二十多歲的”,從小到大,他也很多次因為自己與別人的那些“不同”而被同齡人孤立過。
三年了,居彬的新鮮感應該是過了,可是居彬對他的态度和當初并沒有多大差別。真要說的話,大概是對他的态度更為熟稔了,訓話時的熟練度時常讓他産生自己又多了個長輩的錯覺。
可是這,真的是戀人之間的喜歡嗎。
他隐約想起來父親返鄉前,似乎是很慎重地和居彬交談了的。父親少見地眼眶紅了,那時的他卻什麽都不懂,傻乎乎地在旁邊樂。
那時,父親和居彬談了些什麽呢?
是随便聊天而已,還是拜托他好好照顧自己的兒子?
程小天忽然身上一寒。
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工作上,居彬都是個非常負責任、非常穩重可靠的人。所有人都這樣說。
這樣的人,出于道義和責任,照顧自理能力不足的朋友,似乎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仔細想想的話,居彬确實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類似“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只是他一直一廂情願地認為,這就是戀愛。
缪森的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麽?”
程小天一驚,回過神來,慌忙晃晃腦袋:“沒什麽,在想……一些事情。”
“真稀奇,”缪森壞笑了一下,“我們程小朋友也開始思考人生了?”
“什,什麽啊……”
缪森大笑着點了個奶油培根焗飯,把托盤推給他:“在店裏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沒吃飯,不覺得餓啊?”
程小天不好意思地向他道謝:“錢我會盡快還你的。”
因為這幾天總是到處跑的緣故,身上的零錢所剩無幾,月工資還沒發,他又不想去找居彬要,竟然有點陷入窘境。
缪森說:“我還欠着你一千二呢,等這個月放了工資就還給你。你以後飯點就來找我,別餓出胃病來。”
程小天感激地應聲,拿起勺子挖飯吃。
一邊吃一邊回過神來,覺得剛才陷入沉思越想越歪的自己有些好笑。
居彬的确是個公認的責任心和工作能力都很強的人,但是他怎麽能憑自己沒有根據的揣度,妄自猜測居彬對他的用心。
他對居彬鬧別扭,也的确是仗着居彬對他的包容忍讓,任性耍賴的成分居多。
怪他不告訴自己、敷衍自己,怕他并不是因為愛情才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居彬對他的寵愛、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都是知道的。
這樣用莫須有的罪名就把居彬從心裏摘出去,推得遠遠的,對他實在太不公平了。
如果只是毫無感情的照顧的話,居彬應該忍受不了這麽長時間的吧?畢竟,如果居彬另外有喜歡的人了,他也不會一點都感覺不到的。
秘書也說安晨和工作室只是合作關系,工作上出事,他們臨時聚集到一起商量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啊。
程小天終于想通了,放松地倚靠在轉椅後背上,嘴抿着,嘴角偷偷浮現出一絲笑意。
缪森嫌棄地看着他:“露出這麽傻不拉幾的笑容做什麽,別人會以為我拐賣智障兒童。”
程小天說:“在想我喜歡的人。”
缪森差點一口酒噴出來:“你他媽學中學生玩兒純愛啊!”
程小天不理他,喜滋滋地從胖肚玻璃杯裏吸橙汁喝。
缪森搖搖頭,明顯覺得他無藥可救了,問酒保要了電視遙控器,轉過身,百無聊賴地打開牆壁上挂着的液晶電視。
調了幾個臺都是又臭又長的惡俗宮鬥劇,缪森幾乎要抓狂,索性調到新聞臺。
“……針對JWU的抄襲事件,設計師居彬與合作模特安晨今日傍晚出席了新聞發布會,澄清有關謠言,并拿出早于雜志圖稿刊出時間的定稿證據。發布會結束時,出現了小小的狀況……”
程小天轉過頭。
并不十分清晰的畫面上,記者個個伸長了話筒,拼命向前擠着,安晨不知被誰絆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向右後方狠狠摔去。
——然而并沒有摔倒,正正巧巧撞進了居彬的懷裏。
居彬面色蒼白,看不出表情,手卻在一瞬間伸了出去,穩穩地把安晨抱進了懷裏。
安晨是緊緊抓着居彬的雙手站起來的。即便是突發事故使然,由于安晨和居彬的性向早已不是秘密,旁白立刻添油加醋地大肆渲染起來。
兩人在露骨的解說言辭中親密依偎着,仿佛熱戀已久的戀人。
程小天恍惚着,只聽見缪森在他耳邊酸溜溜地說:“等着吧,明天就得新聞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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