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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初。

許典站在院子裏的大榕樹下漱完口,回屋拎起書包和校服外套,提起嗓子喊:“爺,我先過去了。”

少年的步子總是快,話音未落人已經跨出門檻。

“你急啥,站住!”許老爺子連忙叫住他,大步流星邁過去,往許典手裏塞了張皺巴巴的五十塊。

“我有錢。”許典試圖往回塞。

許老爺子直接把錢塞進許典的校服口袋裏,“讓你拿你就拿着。行了去吧,不夠記得說一聲。”

許典把手伸進口袋,揣緊錢。

許老爺子擺擺手,習慣性抽出根煙。煙還沒點着,他又想起什麽似的,擡頭說:“放學後記得去幫劉大嬸修空調!”

少年已經跑到石板路上,頭也不回地應道:“知道!”

許典徑直朝前,推開對面人家的鐵門。門沒鎖,十多年來一貫如此。

煙袋巷巷尾住着兩戶人家。西邊是許家,東邊是林家,中間只隔一條幾米寬的石板路,大門面朝面開。

林家在幾年前重建過一次,将曾經的平層老院改成如今的雙層小洋樓,還在平地上多添了個露臺,用來種些不算名貴的花草盆栽。

一路之隔,許家仍保持着幾十年來的老院子模樣,林家卻煥然一新。

許典一進門,有個小黑影從露臺上跳下來,步伐輕巧地漂移到他腳邊。

躺下、翻肚皮、喵喵叫撒嬌,碰瓷得格外熟練。

許典蹲下,薅起貓腦袋,“芝麻,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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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貓:“喵~”

貓叫過後,熟悉的腳步聲逼近,緊接着是推門聲,一個女人嗓音柔柔道:“來啦,快進屋吃飯。”

許典起身,沖女人點頭,“秋姨,早。”

女人全名張雲秋,是林家的女主人。招呼完後,她便轉身進屋繼續忙活去了。

許典和小黑貓道過別,登上臺階推開擋蚊的紗門。一進玄關就能看見餐桌,桌上擺着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

蹭了十幾年的飯,許典早沒了起初的害臊,大大方方拉開椅子坐下。

張雲秋端上兩碗小米粥,說:“你先吃,我去叫穗穗起床。”

許典笑笑沒應,在心裏默數十個數。數到十,一連串敲門聲“哐哐”響起,張雲秋一改面對許典時的溫柔,秒變暴躁老媽,“林穗!你還要睡到什麽時候?新開學第一天你就想遲到是不是?”

開學……

開什麽學?

林穗躺在床上,眼皮子掀開幾毫米,恍惚三秒後又合上。

夢境很快襲卷回來。沒有邏輯,沒有邊界,上一秒她還在參加中考,下一秒就變成了小學三年級的學生。

三年級開學,全班重新換座位。林穗和許典站在擁擠的人群裏,等待班主任把新的座位名單寫出來。

“我們會不會又是同桌啊?”林穗問。

雖然是疑問句,但林穗心裏早有了答案:肯定是。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都是同桌,還沒分開過。

可許典突然抿了下嘴唇,說:“不會。”

林穗眨眨眼,不懂為什麽他覺得不會。她想問,還沒開口,許典先篤定道:“因為我是男生,你是女生。”

林穗的那句“哪又怎麽樣”沒能問出口,就被張雲秋的歇斯底裏強行打斷,把她拉回了現實當中。

“林穗,再不起床我可要拿鑰匙開門了!再耗下去我讓許典先走,免得又害他陪你一塊兒遲到!”張雲秋說着嗓門逐漸大起來,完全不輸菜市場裏砍價的大媽。

林穗已經徹底醒過來,平躺在床上,心想張雲秋再這麽下去,遲早要精神分裂。在醫院對待再奇葩的病患都堅持溫柔政策,一回到家卻對女兒如此兇殘。

“林穗!”張雲秋又吼了一聲。

林穗一個激靈,直接從床上彈起來,“穿衣服呢!”

打開衣櫃前,她掃了一眼桌上的日歷。

今天是2012的9月3日,正值高二上學期開學。距離瑪雅預言中的世界末日還剩下三個月時間可以應驗……

如果是真的就好咯,那她就不用參加高考。

耗費十分鐘穿上校服洗漱完畢,林穗提着書包飛奔下樓,也顧不上和許典打招呼,一屁股坐下後就往嘴裏塞包子。

“慢點,待會噎死。”張雲秋忍不住嫌棄。

說完,張雲秋對比眼前兩個同齡的孩子。再怎麽看,都是撕開包子小口放進嘴裏的許典更像女生,至于林穗……像餓死鬼投胎。

林穗咽下一大口包子,問:“我爸先走了?”

張雲秋答:“早走了,你們今天不是要升旗嗎?”林穗的父親林啓逢是高中物理老師,而且上一年剛調任到兩個孩子所在的高中。

“是嗎?”林穗反問,扭頭看向許典。

許典不答,繼續撕包子。林穗只好望向牆上的挂鐘——6:45

從煙袋巷出發到金山中學需要二十分鐘,金中遲到時間是7:20,如果有升旗儀式則需要提前十五分鐘抵達教室。

簡而言之,如果他們現在不出發,就要遲到了!

果然,許典立即抽出紙巾擦擦嘴,起身拎起書包,“秋姨,我吃飽了。”說罷,完全沒有要等林穗的意思,徑直往外走。

林穗手上還捏着半個肉包子。

好歹是青梅竹馬,就不能多等她一分半秒嗎!包子都還沒吃完呢!

少年走到玄關穿鞋,林穗連忙喊:“許典,你等我一下!”

那人好似沒聽見,推開紗門消失在光線裏。

林穗:“……”

她是造了什麽孽,要和這種人當青梅竹馬。

林穗沒轍,只好巴巴地沖張雲秋眨眼,“媽~”

“別看我,我不會送你的。”張雲秋輕輕撩了下前幾天剛做的大波浪,保養得當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是個十七歲姑娘的老媽,“我整整叫了你五分鐘,仁至義盡。再遲到要叫家長,直接讓你爸過去,方便。”

林穗忍不住哀嚎:“我真是你親生女兒?”

張雲秋白了女兒一眼,“不然移動充話費送的?”林家母女倆長得有九成像,一起上街還時常被誤認為是姐妹。為此,張雲秋有些得意,“還好你長得像我,要是像你爸,單眼皮小眼睛還禿頂,怕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林穗吐槽:“那你還嫁給我爸。”

張雲秋的手一頓,把剛抽出錢包的一百塊重新塞回去,“林穗,你還有完沒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看上了我爸的才華。”林穗伸出雙手,笑得甜甜,“謝謝媽~”

張雲秋氣極反笑。她的女兒沒別長處,就是特別會說話。1995年那會兒煙袋巷一共出生了三個孩子,林穗是唯一的女生。女生嘛,本該安安靜靜的,可偏偏林穗話最多,嘴巴成天叽叽喳喳個沒完。

“要多少。”

林穗比出兩根手指,“好事成雙,兩百~”

張雲秋數出三張紅色毛爺爺遞給林穗,不忘叮囑:“一百塊給許典,記住了啊。”

“得。”林穗收起錢,又說:“你就不怕我私吞吶?”

“一個暑假沒挨揍,你皮癢是不是?”

張雲秋擡手假裝要打她,林穗反應快,咻地溜到玄關蹬鞋子,“老動不動生氣是會長皺紋的。媽,我去上學啦。”

林穗急匆匆推開紗門,遙遙看見許典扶着自行車站在鐵門外等她。

上高中後,許典的身高拔得飛快,還沒一年時間就竄到一米七六左右,高出林穗整整一個腦袋。

林穗站在鐵門外的臺階上,勉強能和許典齊高。她有些不爽,初中時兩人走一塊,還有人以為許典比她小呢。看到自己的小黑貓窩在許典懷裏,這份不爽又加重了幾分。為什麽她抱貓就只有被撓的份兒?

林穗輕戳小貓頭,“你別忘了是誰撿你回來的。”

芝麻:“喵!”

“喲嚯,你還敢頂嘴。”林穗搓搓手,“你睡在花盆裏壓死我的三色堇我都還沒教訓你呢,你這只見色忘義的小母貓。”

色,自然是指許典。

許典擡手揉揉鼻梁骨,眼底下有淡淡的淤紫,應該是昨晚熬夜沒睡好的緣故,“你們吵架別帶我。”

林穗瞥他,“我還以為你先走了。”

許典:“我倒是想。”

想歸想,沒走算他還有良心。林穗剛想誇,許典忽地擡眸看她,由上至下,細細打量,最後停在林穗的腿上。

高中校服總是顯得肥大,完全了遮住林穗的雙腿線條。

許典扯出一抹笑,“怕你腿短,跟不上。”

林穗:“?”

林穗踮起腳大聲嚷嚷:“我哪裏腿短了?我好歹也有一米六五!在女生裏面算是很高了!體育課我都站在最後一排你眼瞎沒看到嗎!”如果殺人不犯法,她現在就想撲上去把許典掐死埋到地裏當花肥。

許典淡漠:“我沒和你一塊上過體育課。”

林穗:“……”

好像,也是哦。

青梅竹馬十七年,許典已經練就出了‘一句話哽死林穗’的技能,并且已運用到登峰造極之境。

他拍拍後座,“想遲到?”

林穗在心底暗罵幾句,抱着書包側坐上自行車。

許典沒有立馬上車,而是又端詳起林穗。

林穗把書包抱在胸前,一副“你別想亂來”的表情,“幹嘛?”

許典在她耳朵旁比劃了幾下,手指保持一定距離沒有真的碰到,“頭發。”

前些日子,張雲秋說要去電卷發,林穗閑着沒事也跟着去把頭發剪到及肩短。

好看是好看,但不幸的是每天起床都會變成林品如,一側往外翹。好在林穗早有準備,她摸出一個發卡,将翹出去的頭發捋回來夾住,“這樣呢?”

許典抿唇,默了幾秒,說:“醜。”

林穗:“……”

比你好看就行:)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致我記憶中永不褪色的少年。

ps:每日18點更新,求收藏和留言~聊聊你們高中的趣事也行(乖乖在家看小說,別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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