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許典執意要回小巷去取自行車,林啓逢只好單獨帶林穗先回家。

一路上,林穗安靜得很異常。林啓逢從電瓶車後視鏡裏看到女兒撅起的嘴,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林啓逢柔聲喚道:“穗穗。”

林穗哼聲,沒理他。

林穗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生氣就是生氣,只差把‘生氣’二字寫在臉上。她氣許典想要獨自承擔一切,氣林啓逢是非不明。

“哎。”林啓逢輕嘆,“許典說得有道理。你将來是要考北大的,如果現在因為打架鬥毆被記過,會影響前程。”

林穗翻了個白眼,心說:屁話。

“所以讓無辜的人背鍋?爸,你不會良心不安嗎?”林穗質問。

林啓逢被女兒一嗆,大半天沒說出下文。

直至回到林家院門口,林啓逢在路想了許久,決定向林穗坦白。

他語重心長道:“身為一位父親,我承認有私心,我自私地希望我的女兒未來的路可以走得順順利利。”

林穗哽住。

“許典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你好。”林啓逢按住林穗的肩頭,看向女兒的眼睛,“你不要辜負他的心意。”

為我好。

這無疑是青春期少年少女最讨厭的三個字,林穗也不例外。

可此時此刻,她卻無言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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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時,許典已經騎着自行車回來了。下車後,他徑直走向林穗。

許典:“不進去?”

林穗悶悶道:“要你管。”

果然還在生氣。

許典沒再說什麽,兩手插進口袋裏,登上通向小洋樓的臺階。

“喂!”林穗在他拉開紗門前突然開口,“如果我沒有想考北大,你也會選擇一個人扛嗎?”

許典停住腳步。

空氣凝固三秒,三秒後他的嗓音似一股清風吹過。

他說:“沒有如果。”

林穗實在很讨厭這種回答。

正常而言應該是答‘會’或‘不會’,但許典總是能找到第三種答案,模棱兩可讓人捉摸不透,令人惱火。

林穗決定,今日起再也不理他。

女兒不理,媽媽張雲秋倒一如既往地關心許典。進門一見他額頭上貼着紗布,立馬急得不行。“怎麽受傷啦?回來路上摔的?”

許典笑笑,“沒事。”

身為醫生,張雲秋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許典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自打幼兒園讀書至今,未曾像今天一樣挂彩回家。

張雲秋逮住後面進來的林穗,“來來來,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林穗怄了一肚子火,沒好氣地答道:“你問我我問誰。”

“哎,你這孩子……”

眼見老婆要發威,林啓逢趕緊上去打圓場,“男孩子血氣方剛難免會打架。你放心,校醫已經檢查過了,沒大礙。”

張雲秋一愣,“打架?”

在她印象裏,許典一直是個沉默寡言又懂事明理的孩子,沒想到也會有和人打架起沖突的一天。

不過林啓逢說得對,青春期男孩子确實脾氣沖,打架并不罕見。

張雲秋只好接受現實,“那行吧。你們去洗洗手,開飯了。”

林穗脫了鞋,二話不說登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你上樓幹嗎?”張雲秋問。

二樓的人甩下一句,“吃不下,睡覺。”

張雲秋看向丈夫,郁悶道:“她也跟人打架啦?”

回到房間,林穗把書包随手扔到角落裏,外衣也懶得脫了,直接癱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愈想愈覺得火大。

為什麽?

憑什麽?

如果教務處真的要給許典記過,不等同于普通市民走在路上被歹徒持刀搶劫,結果反而被圍觀群衆說:“為什麽他不搶別人偏搶你?肯定是因為你得罪了人家在先,活該!”

邏輯呢?

天理呢?

不行,絕不能就此結束。

林穗有種強烈的直覺。

金中裏有誰盯上了許典,想要給他點顏色瞧瞧。至于是誰,還用說嗎?

林穗掏出手機,敲響了餘北晖的QQ。

Lin:“我和許典下午被混混圍堵了。”

大魚:“我日,咋回事?”

林穗簡單向餘北晖敘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又詢問他下午有沒有和陳凡約架。

大魚:“沒有,絕對沒有。我和兄弟們吃燒烤去了。”

林穗沉思。

如果開打,雙方自然是集中所有兵力。既然餘北晖沒有和陳凡約架,說明那三個殺馬特大有可能是陳凡的人。

網線另一頭的餘北晖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塊。

大魚:“你說他們是三個人?”

大魚:“陳凡的确有三個很要好的社會哥。”

突然有了線索,林穗激動起來。

Lin:“對,三個。”

Lin:“一個是黃頭發,和你差不多高。另一個染成粉色,好像只有一米七出頭。還有一個大胖子,又高又壯。”

大魚:“你确定沒看錯?”

大魚:“我怎麽記得他們都是瘦子,而且為首的是綠毛。”

行吧,線索又斷了。

林穗抓過枕頭,把腦袋深深埋進去。

哎,完蛋。

周一早讀開始前,噩耗如期降臨。

文科二班的學委以慣用的魔鬼步伐漂移進後門,目光落在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林穗,包包姐喊你去教務處。”

一瞬間,全班六十多號人的視線集中到林穗身上。

如果給學生對信息敏感度的作劃分,‘教務處’三個字肯定大于‘辦公室’,就如同‘尚蒂’大于‘包包姐’。

但沒人會覺得林穗進教務處會發生壞事。

全班成績第一,英語競賽的種子選手,教務處肯定不會對她怎麽樣。

林穗在衆目睽睽之下站起身。

老狗在她背後偷偷鼓起掌,說:“恭喜穗姐,教務處肯定是決定把你保送進決賽。茍富貴,莫相忘!”

葉菁菁:“真的嗎?可以保送進決賽?”

聞言,全班人投來羨慕的眼神。

“想得倒挺美。”

林穗可高興不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出教室。

一進教務處,該到的人都到齊了。

許典和班主任老徐并肩站在一側,教務主任坐在辦公桌後,武包包、林啓逢還有校醫則坐在長沙發上。

擺明了是一方要脫罪,一方要受罰。

林穗敲敲門。

“進來。”教務主任擡起頭,笑眯眯地打量林穗。

金中的校規嚴格,論功勞少不了教務主任的份兒。教務主任姓劉,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削瘦,長相刻薄,為人處世就一個字:狠。

學生們都知道劉主任是個狠人,但他偏愛微笑待人。

因此得名,笑面虎。

“主任。”林穗十分恭敬鞠躬。

劉主任最喜歡懂規矩的學生,臉上的笑容更深,“同學不用緊張,讓你過來是有些事情要問問你。”

林穗點頭。

劉主任:“周五下午,你有沒有看到許典在校外打架?”

林穗搖頭。

劉主任:“那是你回校來通報林老師的?”

林穗點頭。

劉主任斂笑,“你既然沒有看到許典打架,為什麽要跑回來告訴林老師?身為金中的學生,不可以為了包庇同學而撒謊!”

林穗:“……”

什麽鬼才邏輯。

林穗挺直腰杆,說:“報告劉主任,許典沒有打架。”

劉主任狠狠剜了一旁罰站的許典一眼,又轉過來看林穗,“那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有人故意找茬。”林穗說。

“是誰?”

“我……不知道。”

劉主任笑出聲,突然又板起臉,“你說有人找茬,卻說不出幕後主使是誰。你說許典沒有打架,那他額頭上的傷怎麽來的?走路沒長眼撞柱子撞的?”

林穗抿唇,不說話了。

“沒話說了?”劉主任點點頭,“好,你來聽聽許典怎麽說。”

老徐張張嘴,似是想提許典求求情。可劉主任大手一揮,“徐老師你不要說話,身為班主任,你們班學生打架,你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老徐立馬蔫了,悻悻低下頭。

“許典。”

“在。”

許典的表情很平靜,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

“周五下午,你有沒有和校外社會人士打架。”

“有。”

“額頭的傷是打架搞的?”

“是。”

“好。你當着大家的面,說說那天下午是怎麽回事。”

許典朝前邁一步,有條有理、口吃清晰地說:“我爸賭博欠債沒還,那群人找我要錢。我沒錢,就和他們打起來了。林穗同學無意間經過發現我和社會人士在打架,于是連忙趕回校通報給林老師。”

林穗的腦袋上升起一個大大的:?

她以前怎麽不知道,許同學編故事的能力這麽強的。

“不是這樣的……”

林穗話沒說完,被林啓逢強行打斷:“林穗,沒讓你開口不要說話!”

武包包見狀連忙站起來,向劉主任說:“主任,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帶林穗回去了。她是這次英語競賽的種子選手,學習一秒都不能落下。”

劉主任點點頭,“去吧。”

林穗心下一沉。

不是的,許典說的不是真的!

林穗想解釋,可武包包卻拉着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務處。

走到拐角處,武包包終于停下。

“林穗。”她轉過身,嚴肅地看向林穗淚花蒙蒙的雙眼,說:“我知道許典有委屈。但是事情的真相尚未明朗,我們只能保一個。你現在回去,待會通報批評的廣播裏記過的就是你!你可以放棄考北大,但是林老師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怎麽辦?你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吧!”

林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教室的。

她失魂落魄地伏在桌上,聽見校園廣播突然響起。

“……理科二班許典同學,因在校外打架鬥毆,現取消其參加數學競賽的自個,并處以通報批評以及記過處分。希望各位同學引以為戒,遵守校規校紀。”

廣播結束,班內一片嘩然,全都在讨論級草幹架被處分的事。

林穗把腦袋埋在臂彎裏,用力吸了吸鼻子。哭也沒用,哭再多也幫不了許典。

可她克制不住啊。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完結時能有100收藏吧,老爺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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