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月色皎潔, 清風微涼。
風吹進林家二樓,林穗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見狀,許典起身關上窗戶,又重新坐回原位。
“算出來了嗎?”許典問。
林穗拿着筆在草稿紙上劃來劃去,始終沒有得出x到底等于多少。
許典暗自在心底嘆了口氣。同樣的題目,換個說法換個數字, 就能把林穗難住。他就不明白了, 轉換思維很難嗎?
林穗又一次劃掉剛寫出來的步驟,大概是有些心虛,偷偷用餘光瞄向隔壁的人。
許典面無表情, 托腮凝視她的筆尖。
他在等,等待這支筆下到底還能寫出什麽奇奇怪怪的公式來。
“是不是該用……”林穗寫下一道函數, “然後算出cos x?”
許典:“……”
沒救了。
許典看向窗外, 平靜的臉龐上透出心如死灰。
“你別這樣。”林穗欲哭無淚,“公式我都背了, 真的,我發誓。可是背完之後,我又不知道怎麽用。”
許典回眸, 抽過林穗手中的筆, 在草稿紙上寫下另一道公式,“試試看。”
林穗慫慫點頭,“哦。”
耗費半小時沒算出來的題目,用許典給的公式代入,不到五分鐘就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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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等于1, 對不對?”林穗有些懷疑。
如果換了其他科目,林穗會很肯定地說出答案,并有信心絕對是正确的。然而面對數學,她不行。
即便拿把槍抵在腦袋上,她也不敢保證正确率。
許典側目,将一串娟秀的數字由上至下掃一遍。
哎,終于算對了。
許典:“嗯。”
“嗯?那就是對了?”林穗瞬間點燃興奮,拎起草稿紙看了一遍又一遍,“原來這麽簡單,我為什麽就沒有想到呢!”
許典:“你蠢。”
林穗:“……”
行吧,你厲害,你說什麽都對。
一道題算對了,前面還有千千萬萬道題橫在眼前。
林穗重燃信心和鬥志,興致勃勃地開始算下一道題。結果,一落筆,又用錯公式了。
眼見林穗錯得越來越離譜,許典不禁眉頭皺起,說:“算錯了。”
“哎?”林穗還沒發現自己錯了。
“用正弦定理。”許典說。
林穗:“哦……”
對于林穗而言,數學難就難在她永遠沒辦法在算出最終結果之前發現錯誤,因此總會浪費好多時間。
以至于後來,林穗一看到數字和公式就頭疼。
千磨百難,終于解題。
林穗把草稿紙挪到許典眼前,小聲問:“對嗎?”
許典:“嗯。”
答案正确,可林穗并沒有覺得高興,反而有些擔憂,“我數學這麽差,明年高考怎麽辦……”
許典:“現在好好學還來得及。”
“話是這麽說。”林穗看向許典,真誠地眨眨眼,“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嗎?”
許典凝視她三秒。
三秒後,他說:“不行。”
數學不是死記硬背就能考高分的科目,思維邏輯能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成的。
雖然現在還是高二,但……
許典伸手,“課本給我。”
林穗:“?”
許典有些不耐煩,“數學課本,高一高二的都要。”
金中的教學計劃比較超前,高二上學期要學完高二和高三所有進度,因此課本也提前分發給學生。
林穗将六本數學課本疊在書桌上,許典抽出高一上學期的課本翻開,用紅筆做标記。
“高三的課本我還沒看。”許典邊說邊劃重點,“到時候再給你更新。”
林穗:“你……”
“我給你劃的都是基礎,公式背好,基本題型反複做到熟練,基礎分至少有一百以上。後面的大題是用來拉開距離的,你……能做多少是多少。”許典說。
林穗點點頭。
“許典。”林穗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想考哪所大學啊?”
許典的動作一頓,筆尖在紙上暈出一小圈紅色。他說:“沒想好。”
林穗不信,“總有個目标吧。”
以許典的成績,一本絕對是上不了,但只要再稍微努力努力,二本線肯定輕松達标。
許典斜睨她,“我的目标,就是沒有目标。”
“不說算了。”
林穗腹诽: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全世界都知道她想考北大,即便最終考不上,她也不會覺得羞恥,然而會為自己感到驕傲。
許典并沒有解釋什麽,只是用筆杆敲了敲鬧鐘,說:“八點了,你不先去洗澡嗎?”
“那你先搞,我馬上回來。”說完,林穗起身離開書房。
聽着腳步聲走下樓,許典陷入沉思。
他的目标?他的确沒有目标。
如果林穗明年考上北大,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考上某所位于北京的二本大學。既不能同校,也不能同城,還不如……
留在煙袋巷,繼承家族手藝。
至少每一年的假期,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許典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随之而來的是淡淡的椰子香,少女幹淨清澈的嗓音響起,“我洗完了,該你了。”
林穗重新坐回身側,濕潤的發絲間夾帶着未散的氤氲。
椰子香瞬間湧到許典的鼻尖,不刺鼻,很清新,有種盛夏的氣息。一下子将他拉回過去的每一個夏夜,仿佛能聽見屋外的蟬鳴。
許典不經意回頭,目光恰好落在林穗的側臉。
少女的嘴唇抵着筆帽,眼睛裏透出像小孩子般天真的迷惑。她時不時眨眨眼,打在臉龐的光影随着羽睫翕動忽明忽暗,唇角揚起的角度恰是一道漂亮的弧線。
朦胧間,和以前的野丫頭判若兩人。
“還不去嗎?”林穗望向許典。
恰好,許典也在凝視她。
林穗蹙眉。
這人的眼神怎麽怪怪的,甚至有幾分……眷戀?
“喂。”林穗擡手,在許典的眼前晃了晃。
沒反應。
林穗只好加大嗓門,“喂!”
一瞬間,三魂六魄全部歸位。
許典捂住右邊耳朵,眉頭鎖死,“你就不能稍微像個女孩子嗎?”
林穗:“……”
那還真是抱歉了呢。
許典揉揉耳朵,把劃好重點的課本還給林穗,“你自己先看一遍,不懂記得說。”
“好的哦,謝謝哦。”林穗故意掐着嗓子說。
許典:“你的聲音怎麽了?喊壞了?”
林穗翻了個白眼,咬牙切齒道:“你不是說要我像個女孩子嗎!所以我特地用溫柔的語氣跟你說話,不好嗎?”
許典沉默良久,起身時丢下一句:“我看你還是正常一點吧。”
林穗:“……”
正常你妹啊!
浴室裏還殘留着濃重的白霧,霧裏有股淡淡椰子香。
許典将衣服挂在鈎子上,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神情冷漠,渾身透着生人勿進的氣息,疏離感十足。
可林穗,她不一樣。
性格開朗樂觀,也總是笑得很燦爛。
雖然是青梅竹馬,但從小到大,都是林穗的朋友比較多一些。
人們總是不自覺地想靠近光明。
林穗,無疑就是那一縷溫暖又明媚的陽光。
也難怪在青梅竹馬關系曝光之前,沒人會把他和林穗聯想在一起。
因為本就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一個清冷孤傲,一個熾熱易燃。
回想起林穗的種種,許典忍不住低頭偷笑。
鏡子裏的少年,用無聲的唇語說:
我喜歡林穗。
深夜,十一點。
桌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過一圈又一圈,許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莫名地,許典總覺得枕頭和被子上也有椰子香。
淡淡的,萦繞不散。
一小時前,兩人準備入睡。整理客房的時候,林穗從衣櫃裏把床褥搬出來,說:“全都曬過,你放心用。”
氣味應該是那個時候沾上的。
許典翻過身,即便不往深處想,也能嗅到。
好像越來越濃重了,重到仿佛林穗此時就躺在身側,躺在他眼前。
她把手枕在腦袋下,雙眼緊閉,眉頭舒緩,唇角微微挑起,好像在做什麽甜美的夢。
柔軟的長發散落在她的肩頭,睡裙的肩帶随呼吸滑落,胸口也微微起伏……
靠,他在想什麽!
許典猛地在床上坐起,胡亂抹了把臉。
那股椰子香還充斥着整個房間,感覺滿到随時要溢出門外去。
許典掀被起身,第一時間打開窗,讓外面的冷風吹進來。
可再怎麽吹,也不足以讓他冷靜清醒下來。
只要一閉上眼,黑暗中就會出現林穗熟睡的臉,還有她身上好聞的味道……
不行。
許典使勁地拍拍臉,深吸一口氣。
還是去洗個臉吧。
二樓其實有衛生間,但許典還是選擇下樓去。
因為林穗的房間就在隔壁,她現在行動不方便,如果半夜起來上廁所,肯定是就近選擇二樓的。
現在還是不要撞見為妙。
許典推開門,輕手輕腳走出去。隔壁的房門緊閉,看樣子應該是已經睡着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氣,朝樓梯的方向走。
周圍靜悄悄的,整個屋子只有二樓的走廊留了一盞昏黃的路燈。
許典緩緩走下樓梯,盡量不發出任何腳步聲。可當他走下最後一個階梯時,身後卻響起少女的聲音。
“許典?”
許典一愣,回首朝樓梯上望。
林穗就站在樓梯口,手搭在扶梯上。
因為背着光,所以許典看不清林穗是什麽表情,但也能在腦海裏描繪出她此時大概的模樣。
純白色的睡裙,裙擺在膝蓋之上,剛好露出勻稱的雙腿。
她的長發披在肩上,顯得慵懶,還有幾分連本尊都無法察覺的妩媚。
許典只覺得嗓子燥熱,聲音發啞,“是我。你怎麽起來了?”
林穗擡手揉揉眼,似乎還在夢裏沒有清醒,“口渴,想喝水。嗯……忘了把保溫壺拿上來了。”
“你先回去,我幫你拿。”許典說。
林穗點點頭,轉身往回走。
聽着樓上的腳步聲,許典用手捂住心口。
跳得好快。
再快一點,就要跳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噗通、噗通~
你聽到我的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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