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許典!”

“嗯。”

林穗展開雙臂, 瘋了般地上下揮動,“我是一只鳥——”

“對,你是一只鳥。”許典淺笑,任由林穗在自己背上胡鬧。

一路走回來,林穗沒有一刻消停。

要不捂住許典的眼睛,貼在他的耳旁, 小小聲說:“猜猜我是誰?”;

要不突然尖聲叫起來, 指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嚷嚷自己看見了UFO;

再不然,閉上眼睛幫許典捏背, 假裝是盲人按摩師……

但許典卻能一一招架。

畢竟比起之前的醉酒,這一回的林穗已經收斂許多。

初中畢業那年, 班上的同學也舉行了一次聚會, 要和初中三年時光好好做告別。大膽的男生們從家裏偷了一箱啤酒,喝得爛醉。

林穗酒量極差, 只喝了兩三口,當場耍酒瘋。

當時帶林穗回家的不止有許典,還有大魚和小魚。三個人, 制不住一個醉酒的林穗。

瘋到什麽程度呢?

半個十點多, 挨着去敲別人家的門,或者一邊唱歌一邊滿街跑。

煙袋巷裏的居民都經過這一遭。雖然家家戶戶都喜歡林穗,但前提條件是:林穗沒有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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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林啓逢夫婦不得不一家家登門道歉。

“許典!”

“嗯?”

林穗低下頭,靠着許典的後脖頸, 迷迷糊糊地說:“我好困,想睡覺了。”

許典柔聲回應:“那就睡吧。”

“不行。”林穗瞪大眼睛,旋即又合上,“還沒到家嗎?”

許典看了一眼前方。

煙袋巷幽長,路燈昏黃,黯淡地照着石板路。巷子兩側的民宅裏時不時傳出說話聲和笑聲,一派溫馨。

朝右看,是餘家的三層小洋樓。

二樓幾個窗戶都透出燈光,如果沒猜錯的話,大魚在玩LOL,小魚在煲偶像劇。

許典:“剛進巷頭。你先眯一下,到家叫你。”

林穗輕輕哼了聲,閉眼小憩。

十月份的氣溫又降,夜裏的風特別涼。

迎面一吹,腦子清醒不少。

林穗的眼皮朝上擡了幾毫米,突然想起什麽般,悶聲說:“下午的題目好難,我不确定寫得對不對。”

“是嗎。”

“如果……”林穗搭在許典肩膀上的手臂收緊了幾分,“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不能去北京……”

許典輕哂,“沒信心嗎?”

“當然有!我只是在假設嘛……”

許典沉默良久,說:“如果你去不了,我一個人去也沒意思。”

林穗腦子裏一片漿糊,雖然聽見了他的話,但根本沒理解究竟是什麽意思。

十分鐘後,終于回到巷尾。

許典将林穗放在林家外的臺階上,雙手扶着她的肩膀,“站穩,別摔了。”

林穗搖晃幾下,勉強站直。

“你……”林穗眯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許典的臉看。

許典:“回去吧。”

夜風微寒,吹得少女的小臉愈發紅潤。

在醉意的趨勢下,她踮起腳,輕輕吻上他的右眉骨。

許典僵住。

她……

蜻蜓點水的一吻,連林穗自己都有些恍然。

她原本是想說“謝謝”,可兩個字蹦到唇邊,卻變成了“晚安”。

眼見林穗轉身要進屋,許典張張嘴,“晚……”

只是這樣?

不,不是。

許典擒住林穗的手腕,生生往回一扯。林穗朝後踉跄一步,跌進許典的懷裏。

林穗嗅了嗅,有股好好聞的味道。

好像是許典衣服上的氣味,很淡很淡,不香,但讓人特別安心。

許典擁抱的動作很小心,不敢抱得很緊,只是虛攏着。

“林穗,我……”

林穗靠在他身上,快要睡着了。

許典緊張得結巴,“我、我喜……”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

許典只好把話全部咽了回去。

“怎麽回事?”張雲秋趿着鞋,急急忙從屋內趕出來,厲聲罵道,“你又喝酒了?上次的事不長教訓是吧!”

林穗哼哼,“我沒喝酒。”

張雲秋氣急敗壞,“臉紅成這樣還說沒喝酒?林啓逢!你自己出來看看你女兒做了些什麽好事!”

屋內應聲答道:“來咯。”

許典低頭,目光落在林穗臉上。

她像樹袋熊一樣挂在許典身上,任憑張雲秋怎麽使勁也拉不開。

許典在心裏暗嘆一口氣。

罷了,以後再說吧。

痛……

頭疼……

四肢關節也酸痛……

林穗緩緩睜開眼,看見卧室的米色天花板。

耗費整一分鐘,林穗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家裏。可記憶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明明是在燒烤攤喝酒……

喝酒……

林穗使勁回想,終于想起一張臉。

——五官幹淨,皮膚冷白,說話的嗓音像是一縷清爽的風。

是許典。

許典怎麽會……

隐約想起似乎是許典帶她回家的。可是,她不是打電話給大魚了嗎?怎麽來的人是許典……

林穗簡單洗漱完下樓,一樓的挂鐘剛好敲響十二下。

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張雲秋正在廚房裏忙活,林啓逢不知道去了哪裏,或許是在樓上書房備課。

林穗直覺走向門口,一推門。

許典穿着白T恤,正蹲在露臺上用貓糧喂小黑貓芝麻。他本就是冷調皮膚,穿上白色衣服後,整個人好像泛着淡淡白光。

林穗走下臺階,“你不冷嗎?”

許典扭過頭,沒有回應,而是說:“你醒了。”

“嗯,睡了好久。”林穗走到許典身邊,挨着蹲下,“昨天是你帶我回來的?”

許典沒說話。

林穗幹笑兩聲,“我好像斷片了。”

許典依舊不出聲,又從袋子裏掏出一小把貓糧。小黑貓還沒吃夠,直接伸出爪子搭在他手腕上,大口大口啃食。

“見色忘義小貓咪。”林穗忍不住吐槽。

平時林穗用手喂,肯定會被芝麻啃一口。

可如果換作是許典……

瞧,美男喂貓,賞心悅目吶。

林穗偷偷斜睨許典,猶疑幾秒後,試探着問道:“那……我昨晚有沒有……就是和上次一樣……”

許典:“發瘋?”

林穗:“……”

瞎說什麽大實話。

林穗有點不好意思地把劉海撩到耳後,聲音變得越來越小,“所以,有沒有?”

許典:“有。”

林穗心底咯噔一下,“真的?”

完了完了。

待會兒又要被老爸老媽押着沿街敲門道歉了。

“其實也沒什麽。只不過你以為自己是一袋垃圾,非要鑽到垃圾桶裏去,我攔都攔不住。”許典的語氣很淡,又刻意放緩語速,不僅說得更真的一樣,還自帶羞辱感。

林穗頓時耳根燒紅,“不、不可能,你別騙我。”

“我騙你幹嗎?”許典托腮,側臉望向林穗,“而且你還一直叫我幫你把桶蓋蓋上。”

林穗悻悻把腦袋埋進膝蓋裏。

越聽越覺得,許典所說的确像她喝醉酒之後會做的事。畢竟兩年前,林穗甚至還想沖進別人家的衛生間去刷馬桶。

許典看到林穗信以為真,煞有介事地把鼻子湊到她身側,聞了聞。“嗯……你昨晚沒洗澡吧?”

“幹嘛?”林穗挪開幾步。

許典嚴肅道:“你身上有股垃圾堆的味道。”

林穗:“……”

忍,不能生氣。

林穗抓起自己的頭發,用力地嗅發尾。

根本沒有什麽垃圾堆的味道,只有一點點殘留在發絲間的洗發水的香味。當然,她的身上還有未散的酒氣。

林穗瞪向許典,“真的有味道?”

許典輕輕“嗯”了一聲,揚起嘴角,笑得十分得趣。

裝,繼續裝。

猝不及防的一瞬,林穗撲到許典身上,使勁蹭。

許典沒有任何防備,直接被壓倒在地。

林穗完全沒有要放過許典的意思,一邊往他身上糊,一邊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既然我身上已經有垃圾堆的味道,身為青梅竹馬,你怎麽可以沒有呢?”

少年嘴裏罵着“你有病啊”,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愉悅。

“我是有病啊,你現在才知道嗎?”林穗抓過地上的水管,擰開水龍頭,“我勸你以後不要惹我,免得被我傳染。”

見狀,許典連忙起身,拔腿就往門外跑。

“哎,你別跑啊!”林穗手握水管,追着少年的影子沖到巷子裏。

許典被追得只能不斷繞圈圈,累得有些喘,“好啦好啦,我不該騙你,是我的錯。”

“啊——你說什麽?我沒聽見!”林穗假裝耳聾,繼續用水掃射。

好久了。

兩人好久沒有這樣毫無顧忌地瘋玩過了。

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後來卻要在學校裏裝作完全不認識的樣子。為什麽突然間會開始顧忌別人怎麽說呢?

只是因為,性別不同嗎?

還是因為,害怕被別人說中心事,害怕被人看出來……

他喜歡她。

許典往背後看了一眼,林穗好像完全不會累一樣,奮力地追着他跑。

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完全濕透了,可沒有人在意。只要在一起高興就好,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不想。

“站住!你別跑!”林穗高聲嚷嚷。

許典一笑,“我又不傻。”

四濺的水花,如同藏在心底太久的歡喜。只要水龍頭稍稍一擰,全部将噴湧出來。

歡喜達到極點,低谷不速而來。

當那個高大的男人從巷頭的方向走來時,許典不再奔跑,林穗也不再追趕。

他們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走到許家老院門口。

林穗記得他。

如果說許典長得有九成像母親,剩下的一成則像眼前這個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的時候,渾身透着一股狠厲陰鸷。

許典不笑時也一樣。

許家父子對視良久,最終由許世昌打破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

他的煙嗓很重,幾近啞聲:

“許典,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許家的男人湊齊了

今天出門不利,踢到腳把肉削開了……痛的我當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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