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老溫的車并不在先前說好的位置。

馬琦明推着行李箱，皺着眉頭打量着人來人往的地下停車場。

他有想過會是賈然過來接他，給自己一個驚喜——就像他上次給賈然的那樣。但無論哪種假設，都不包含聯系不到他人的情況。

傻站了五分鐘，他不得不去排了輛出租車回家。坐在車上，他又給賈然打了個電話，還是沒人接。出事了？還是這小子故意不接自己電話？

為了在生日這天準時回來，本來四天的行程硬是被他壓成了兩天。精神萎靡的馬琦明靠在後座上，緩緩地按壓着自己的鼻梁。王叔說他早晨就興沖沖的開着車出去了，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等會見到他了，有他好果子吃。

手機振動起來，馬琦明快速的點了接通：“賈然！”他叫道，“怎麽一直不接電話？”

“……大哥你是不是太累了，我是趙齊羽。”

馬琦明打起精神，昨晚那陣心悸後，早晨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讓趙齊羽幫他去查賈然或者賈夢名下的房産，現在有結果了。

“這麽容易的事情，你查到現在？”馬琦明問。

“大哥我也要上班的好不好……”趙齊羽抱怨了一句，還好沒有在試圖挑戰馬琦明的耐心，“他名下只有一處房産，很好查，不過已經拆了，就前段日子。”

“拆了？”馬琦明一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聽筒那邊的趙齊羽也是一愣，“是啊，雙路小區早就拆了，現在那片規劃着要建醫院呢……”

馬琦明挺直了身板。“什麽？什麽小區？”他問。

“雙路，雙路小區。兩個又的雙，馬路的路。”趙齊羽解釋。“這小區怎麽了？”

雙路小區？那不是他之前和黎曉江住的小區嗎？賈然也在那？

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停車。”他說。

出租車司機看了眼後視鏡，悠閑道：“主路，停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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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馬琦明，怎麽了？”趙齊羽嚷嚷。

“前面路口停一下。”馬琦明囑咐完司機，拿起電話，“幾號樓？幾單元？具體的告訴我，撿重要的跟我說一下。”

“十六號樓，一單元二層204，這房子之前是劉金蓮的……也就是賈然的姥姥，她去世後房産證上寫的是賈然和賈夢。賈夢是誰？你小姨子？”

馬琦明早已經沒了和他開玩笑的心思，他滿腦子都是十六號樓，204。

這麽湊巧？如果他之前查到的沒錯的話，黎曉江當年帶着年幼的自己，就是住在十六號樓一單元的201。

他還真是傻，找了半天的人原來一直在自己身邊？！當時怎麽沒想到查呢？！

他坐在車上，直到司機嚷了幾句才回過神來。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了，他站在馬路邊又給老溫打了個電話，随後撥通了黎曉江的電話。

他還要再确認一次。

電話響了兩聲，那頭傳來女人溫柔的聲音：“軒軒？”

“媽。”馬琦明語氣平靜。

“有什麽事嗎？”黎曉江問。

“……我今天去了趟之前的老房子，看到了一個熟人，你猜是誰？”

黎曉江沉默了片刻，正當馬琦明準備開口時，黎曉江問：“誰？”

馬琦明沉聲道：“賈然。”

“你看到他了？你還記得他？”黎曉江的語氣很是驚訝，“軒軒，你是不是想起來什麽了？”

“……”

“軒軒？”黎曉江的語氣中有這一絲擔憂，“你是不是怪我？之前你問我，我沒有說的原因是因為馬洪……而且這些已經過去了，不要再讓過去影響你好嗎？”

馬琦明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你想起來了？還是他認出你了？”

“想起來一點，”馬琦明胡亂的搪塞了一句，“我沒事，也沒有怪你。挂了。”

“生日快樂，寶貝。”黎曉江松了口氣，如果不是馬琦明提起，他都快忘記賈然這個名字了。“今晚和朋友好好吃個飯，過兩天回家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挂了電話，馬琦明站在路邊，心中思緒萬千。

命運弄人，他本以為自己突然變成馬氏集團繼承人這件事就夠玄乎的了。卻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

怪不得他會喜歡上白染的那張臉。

點燃了根煙，馬琦明深吸了一口，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盡管感情只是自己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但當他終于找到了那個時常出現在自己模糊的記憶中的影子時，還是有種難言的快樂。丢了的那塊，總算找回來了。兜兜轉轉了這麽一圈，沒想到竟然讓自己找到了。

然而很多東西他沒有想明白。賈然口中的哥哥，應該就是自己吧？他竟然會認為自己死了？為什麽沒認出來自己？想起他小時候又黑又胖的樣子，馬琦明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有就是，他之前問黎曉江名字時……是不是也意識到了什麽？

老溫接到馬琦明時，男人還維持着這幅德性。

坐上車，馬琦明的心情不錯，把老溫送他的禮物放在一旁，忍不住想了下賈然會送給他什麽。但當下還是先聯系趙齊羽，要了份詳細的資料，他答應賈然的事情沒有辦好，得趕緊想想補救的機會。不然這個小混蛋一定會找自己算賬。

簡單翻看了一遍，他再次給賈然打了個電話。

嘟聲過後，電話終于通了。馬琦明挑起眉，正準備質問他怎麽沒來接自己時，那頭卻是個陌生的聲音。

“喂？你是他的朋友嗎？他在醫院，方便的話趕緊過來一趟吧，出事了！”

馬琦明一怔，對面卻跟炮仗似的沒停下：“他就坐在我身邊呢，一句話都不說，手機響了都沒反應，我幫他接了，你是他什麽人？”

“他哥。賈然怎麽了？”馬琦明沉聲說，對方颠三倒四的他只能撿重要的信息再問一遍，“哪個醫院？”

那人報出了醫院名字，老溫立刻更改了路線。

“你……我說了你做好心理準備，你妹妹跳樓了，現在還在搶救。你弟弟好像吓傻了，剛才費用也是我幫着墊的，我就是你們隔壁病房的那個家屬，等會來了給我把票據給你，錢記得給我。”

那人把賈夢當做了他的妹妹。馬琦明嗓子有些發幹：“好，錢我會給你。現在把電話給賈然。給我弟弟。”

他聽着那人說了半天，賈然總算接過了電話。

“然然，我馬上到，”馬琦明安撫道。“不會有事的。”

電話挂了。

馬琦明愕然的看着被挂斷的電話，立刻打了回去。挂斷。他接連打了三次，電話全都被賈然挂了。

關機了。

他放下手機，只能讓老溫再開快點。

度過了漫長的半小時，老溫剛把車挺好馬琦明就直接沖了出去。院長站在急診門口，看見他的影子後，這個中年人連忙快走了幾步。

“院長，賈然呢？”馬琦明問，“到底怎麽回事？”

院長年過五十，跟馬洪是同學，私底下見面馬琦明還要叫自己一聲叔，所以關系倒也算是親密。賈夢的情況他也一直有所關注，因此這次一出事，下面立刻就彙報給了他。

“賈夢還在搶救，已經兩個小時了。賈然一直外邊等着。”

馬琦明焦躁的揉了下太陽穴，門口的警車還沒走。

“賈夢為什麽跳樓？”

院長憂心忡忡的說：“這個賈夢當時站在三樓的飄窗上，在場的醫生跟我說的是手滑，從三樓上摔了下來，當時她和賈然正在吵架，吵得很激烈。警察剛才已經疏散了人群，之前這堵得全是人……到了，他就在前面。”

遠遠地，馬琦明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搶救室門口坐得筆直的賈然，旁邊還跟這個有些焦躁的胖子。匆匆謝過院長，他加快腳步，走到了賈然面前。

“你是賈然他哥？”那胖子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醫藥費我會讓我秘書報給你，謝謝。”馬琦明壓低聲音飛快地說完，蹲下身子捧住了賈然的頭。

“然然，看着我。”他說。

賈然渙散的視線總算有了些焦距。

馬琦明松了口氣，他伸出手在賈然面前揮了下，“我來了，賈然，沒事了。院長安排了專家，賈夢不會有事的。”

賈然睜着眼睛，眼珠随着馬琦明擺動的手動了動，然後又沒了反應。

馬琦明站起身抓過旁邊路過的護士吩咐了幾句，他還得讓人在給賈然做個檢查。

他坐在一邊，抓着賈然冰涼的手攥緊：“賈夢不會有事的，你說句話，随便說個什麽都好。”

賈然還是沒反應。

電話響了。馬琦明拿起手機，來電人是黎曉江。看了眼猶如行屍走肉般的賈然，他嘆了口氣，放棄了出去接的打算。

“軒軒啊，剛才媽媽忘了說了，你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頭。”

“知道了，我先挂了。”馬琦明低聲說。

黎曉江有些生氣：“黎軒，你別不當回事！”

灼熱的視線迫使馬琦明轉過頭，賈然的雙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怎麽了？怎麽這麽看我？”馬琦明挂斷電話，伸出手碰了下他毫無血色的唇瓣。

賈然盯着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

“黎軒？”他問。

馬琦明渾身一僵，随後點了點頭：“你知道了？”

賈然用力地抽出被攥緊的手，臉色扭曲，他看着馬琦明，嘴唇半張着，幾次想要說話，半晌卻突然劇烈的幹嘔起來。與此同時，搶救室的門打開，賈然捂着嘴站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抓住了醫生。

馬琦明坐在椅子上，擡頭看着那個不斷顫抖的背影。

“……病人顱骨骨折，顱內出血，家屬簽一下病危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