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馬琦明沒想到，他就是去找個醫生的功夫，賈然就不見了。

電話關機，衛生間沒人，繳費的地方也沒人，他面無表情的坐在搶救室門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賈夢被推出來，他也沒有看到賈然。

匆匆趕過來的Cassy臉色也不太好看，她看完了監控，跑去地下停車場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賈然的身影，再次面對一言不發的馬琦明時，她竟然有些害怕。

“找到了？”馬琦明陰沉着臉，兩手用力的交握在身前。

“最後看到他去停車場了，但是我沒找到，監控裏也沒看見，車還在……在輪胎上發現了這個。”Cassy小心翼翼地說着，掏出了被她攥的汗津津的車鑰匙。

馬琦明盯着她掌心裏的鑰匙，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賈夢還沒徹底脫離生命危險，他不可能走遠的……”Cassy遲疑道。

“安排人24小時盯好賈夢，發現賈然了就把他給我綁回來，他不會不管他妹妹。還有，你去找之前住在賈夢隔壁病房的親屬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馬琦明吩咐完，有些疲憊的捏住了鼻梁。

Cassy連忙彙報了已經打聽到的消息。

馬琦明沉默的聽完，滔天的怒火已逐漸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自責。

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還來不及去細細梳理。好比賈然之前說的那個死去的哥哥，多半就應該是自己。如果他對賈然再關心那麽一點，當時就會多嘴問一句或是親自去查查這個陪伴着他童年時期的男人究竟是誰。

如果他對賈然再關心那麽一點，他也不會把他拜托給自己的事情拖到現在，賈然的家已經被夷為平地，賈夢因為這件事歇斯底裏的掙紮，兩人僵持的途中少女不慎從三樓墜落。而事後，他來不及向賈然解釋，又不小心被他知道了自己就是黎軒。

就他那個突破天際的自尊心，到頭來發現包養他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黎軒，還不知道會怎麽想。

太荒唐了。馬琦明表情扭曲，看着Cassy幾次無法開口。

年輕的女秘書嘆了口氣，眼圈有些發紅。她疲憊的坐在馬琦明身邊，男人随着她的視線移向了她的腳踝——腫了。

“我沒事。”Cassy不在意的揉了揉腳踝，脫掉了高跟鞋，她大着膽子，伸手抱了下自己的上司。“我一直擔心，他會不會是暈倒在哪個角落裏了，要不要我聯系警察幫忙找一下？”

Advertisement

馬琦明安撫性的拍了下她的後背，推開了她。拿出一只煙點上，他深吸了一口。路過的小護士想阻止，卻被同事拉下匆匆離去。

Cassy攏了攏頭發，拿出手機用力的按着屏幕，“我還是叫人幫忙找找看，您……今天好好休息，這邊我盯着就好了。他很堅強，不會有事的，攤上這種事擱我也得找地方緩緩……”

馬琦明發出意味不明的低笑，“如果你走頭無路時被人包養了，這人還隐瞞着自己的身份，不告訴你他就是你小時候最崇拜、對你最好的哥哥，你會怎麽做？而且他妹妹命懸一線，就是因為這個糟糕的哥哥答應的事情卻沒做到……”

Cassy眼神裏滿是吃驚，他看着馬琦明陰沉卻又自責的表情，心裏頭更加慌亂了。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可能會一時無法接受，做出什麽傻事。

注意到她的表情，馬琦明頹廢的沖她擺擺手，“不會，他惜命着呢。只不過，他現在恨不得離我要多遠有多遠，你肯定找不到。但等他回過神來肯定會第一時間來找賈夢，把這小丫頭給我盯好了。還有，把賈然和賈夢的親媽也給我找出去來，安頓在我市區的公寓裏，以黎軒的名義和他溝通就好了。”

Cassy沒說話。

“好了，我就不在這呆着了。有消息通知我，最近就麻煩你多盯着點了，別人我也不放心。你的工作交接一下，近期不用去公司了。”馬琦明說完，拿着賈然的車鑰匙走了。

賈然吐的昏天黑地。

他跪在蹲廁旁，手撐着牆險些把內髒都給吐出來。太髒了……他失神的想着。下水道裏傳來的惡臭和自己吐出的污穢交雜在一起侵略着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又開始幹嘔起來。

“哎、哎！沒事吧！……”廁所門口的保潔不停的拍着門，賈然發不出聲，只得徒勞的擺手，也不知擺給誰看。

女廁所總共就兩個蹲廁能用，一個拉肚子出不來，另一個被賈然占了，門外等着上廁所的女士足有五個人。被叫過來的保潔大媽怕裏面的人出事，詢問沒得到回應，掙紮了片刻還是拿着鑰匙把門給開開了。

“哎呀！”大媽驚呼一聲，排在第一個的小姑娘也跟着叫了一聲，她們一邊嚷着“男的怎麽進女廁”一邊把賈然拖了出來。

賈然趴在地上，腦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圍在他身邊的三個女人嗡嗡嗡的說着些什麽，他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進了女衛生間。捕捉到“醫生”兩個字，他連忙阻止。撐着爬起來後搖搖晃晃的走到水池邊，漱口洗臉後總算清醒了不少，也沒那麽想吐了。

衣袖上沾了不少髒東西，他卻好像沒發覺般，面色如常的去了停車場，把車鑰匙放在了輪胎上，離開了醫院。

錢包裏還有一千多塊錢，銀行卡裏的繼續都拿來給那個人買生日禮物了。這一千多塊錢是他現在的全部家當，索性身份證件公交卡之類他都有随身裝的習慣，倒是省了不少麻煩。從路邊小店裏買了身打折的運動服和背包，賈然換好幹淨的衣服，坐在了馬路邊上。

他本以為自己腦子會很亂，但此刻卻無比清晰，甚至連思考的速度都比平時要快上很多。只有三件事。賈夢不小心從樓上掉了下去，姥姥的房子已經拆了，馬琦明騙自己。

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賈然盯着那雙穿着高跟鞋的腳，慢慢地擡起頭。

“我們剛才吃飯前你就坐在這，唱完歌了你怎麽還在這坐着？你怎麽了？”一個衣着靓麗漂亮姑娘，身後不遠處站着她的閨蜜，看到賈然的視線捂着嘴偷笑起來。

賈然這才反應過來，天都黑了。他看着對方，一張嘴，沙啞的嗓音把他們三個人都吓了一跳，“能不能幫我去醫院裏，看看我妹妹，我不敢進去。”賈然說。

姑娘驚訝的回頭看了眼斜對面的醫院。閨蜜拉了拉她的袖子，兩人對了個眼神，這才點頭。

“在搶救室裏，她叫賈夢，幫我進去看看她……是不是還活着。”賈然哆嗦着說完這句話，手在身上摸了半天，壓根忘了他自己根本不抽煙。

姑娘抿着嘴掏出一根煙遞給賈然，拿出打火機幫着點了火。賈然哆嗦着夾着煙，放進嘴裏深吸了一口，咳得眼淚都出來了，只不過兩個姑娘誰都沒有笑。咳完，賈然又吸了一口，這才平靜下來。“幫我看看情況，我就在這兒等着你們，謝謝了。”

目送着兩人過了馬路，賈然拿着煙蹲在馬路邊忐忑的等待着。不一會，兩人回來了。

“時間太晚了，我沒找到你妹妹，我問了分診臺那邊，說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轉什麽什麽病房了……”

賈然的心總算落地了。“謝謝。”他誠懇的說。

“沒什麽……”率先搭讪那人神色別扭的說，“就是我去問的時候，旁邊有人問我認不認識賈然……好幾個人，看上去還挺兇的。”

賈然一愣，被他暫時擱置的痛楚鋪天蓋地的再次襲來。他無法再強裝淡定，壓抑着瀕臨爆發的情緒點頭承認，讓兩個姑娘早些回去後去便利店買了包煙。

站在路燈下，賈然不停地抽着煙，腳下的煙頭越積越多，第三次進便利店買煙時連店主都看不下去了。他倒了杯熱水盛了些關東煮，把賈然拉到了收銀機旁坐下。賈然一聲不吭的坐在那，關東煮的香氣終于喚回了他的知覺，吐的空空如也的胃拼命的尖叫着，于是囫囵吞棗的吃完了東西，把店主給他的三明治也吃完了。

晚上的人不多，賈然陪着不知名的店主在這幹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換班時便跟着上完夜班的店主出來了，手裏還拿着店主送的剩下的飯團。沒給他道謝的機會，好心的男人開着車便走了，賈然漫無目的走着，啃完了手中的飯團。

徘徊了一天一天，他竟然連一絲困意都沒有。花了五十塊錢讓路過的初中生幫忙進醫院打聽了一下。昨天半夜裏又搶救了一次，成功了。但賈夢的病房外還是有站崗的，咨詢臺旁邊都有鬼鬼祟祟的人，聽到問賈夢就要上去看看。初中生說這話時連連的瞟着賈然，心中給他安了不知多少個身份，罪犯、富豪、奸夫……

打發走了這個小胖子。賈然揉着腦袋上了公交車，輾轉了一上午終于租到了一個市郊五百塊錢的地下室，下午在附近轉了轉，在一家米線店裏找了個賣早餐的活兒，早晨四點上班，中午休息，包兩頓飯，雙休，一個月一千五。又打聽了一下附近的市場，買了些生活用品，還買了一張新的手機卡，摸摸口袋裏就剩下五個鋼镚，這下當真是窮的響叮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