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躺在潮濕陰暗的地下室中,疲憊感如潮水般籠罩了他。然而閉上眼睛,賈夢從三樓墜落時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卻不停的在眼前浮現。

不舒服。賈然睜開眼,渾身僵硬的平躺在床上,盯着牆角的黴斑發呆。

床硬,枕頭太低,被子潮濕,還有一股險些被他忘記的黴味。非常不舒服。熟悉了柔軟的床墊,和那人身上的木質香水味,再次回到這破敗絕望的蕭條中,他竟然害怕了。

賈然用手背蹭着眼睛,渾身顫抖。憑着一股倔勁兒支撐到現在,再也沒了強裝的淡定。

“操。”他低聲罵了一句,用力地捶了下床板。揚起的灰塵飄灑在空氣中,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随後卻更加用力的捶打着床板,咚咚聲伴随着壓抑的喘息,賈然痛苦的發洩着自己的情緒。

黎軒不僅沒死,還搖身一變成為了馬氏繼承人,他想起自己一次又一次在馬琦明面前訴說着對這個哥哥的思念和仰慕,想起男人當時的憐憫和同情,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馬琦明當時在想什麽?

自己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啊。

他笑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牆被住在隔壁的人敲得震天響,随之而來的是夾雜着祖宗十八代和生殖器官的咒罵,很久沒聽到竟然還覺得有些懷念。賈然愣愣的聽了會,笑的更厲害了,只不過眼淚卻有些收不住。

隔壁罵人的男人停了,不一會,開始砸門。

賈然飛快地抄起牆邊斷掉的水管,三步并兩步的打開了房門,一言不發地拎着水管在這個光頭男人愕然的注視下朝他頭上掄去。

“我操你媽!”光頭反應還算快,擡手擋這一下已然是避開了要害,只不過手臂上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卻是躲不掉了!

“啊啊啊啊啊——”

賈然擡腿踹在光頭腹部,墊了下水管沖着男人的後背砸去!斜裏卻蹿出一個人影推了他一把。賈然一個踉跄撞在門框上,反手就要抽。可撞他那人卻尖叫起來,賈然皺眉,這才發現是一個女人。于是收了點力轉而又抽了光頭幾下,說來也奇怪,五大三粗的漢子竟然倒在地上沒起來,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哭喊,賈然最終停手,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光頭。

“大家快出來講講理啊!”女人哭喊着扶住了光頭,“打死人了啊這是要,還有沒有王法了!”

亂哄哄的住戶很快圍住了他們,賈然冷眼看着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對他指指點點,很想把水管甩到他們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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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男人只是讓他不要這麽大聲,他就把我男人打死了——”女人哭坐在地上,抱着光頭嗡嗡的哭喊着。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賈然的憤怒發洩過後迅速冷靜下來。除了剛開始那一下,他其實有克制的。慌亂襲來,他硬邦邦的說了句“死不了”便推開人群,向外擠去。住在這裏的人都是為了讨生活的底層人民,夾雜着幾個犯了事兒的,看着賈然氣勢洶洶的樣子也不敢攔。于是賈然就這樣離開了地下室,女人抱光頭的哭聲徹底被他甩在了身後。

被冷風一吹,一頭熱的賈然徹底冷靜下來。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不得不開始面對事實。

他需要重新開始了。

暫且把那個讓他經受兩次背叛的男人封鎖在角落中。賈然跟路人借了根煙,趴在天橋邊上思考起來。

通過他妹妹說的,舊房子被拆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雖然不信賈夢說的,但他相信韓澈。其實早在之前選擇被包養前,他就已經談好了拆遷補償的協議,當時只剩下一個簽名就可以拿到一筆巨額補償和一戶房子鑰匙。但因為賈夢拿拒絕接受治療來威脅他,所以協議被暫時擱置了。現在房子拆了,他沒有簽協議,那只能是賈夢簽了。可看賈夢的樣子卻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樣?!妹妹雖然精神有問題,在這件事她完全沒必要假裝。

只有一個可能。賈然眯着眼睛抽完最後一口,扔掉煙頭用力碾滅。

她被騙了。

被誰?被他嗎?賈然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盡管內心深處十分不願意承認,但他知道馬琦明不會這樣做,也許因為他就是黎軒,也許因為自己确實喜歡過他。揉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賈然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想法。

畢竟他得罪的人真的不多,只有白染一個。

但這件事有什麽可暗箱操作的地方嗎?白染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小明星,見識過楚天和程阡珞等人後賈然對他們多少有些概念,只手遮天不存在,無視法律也斷然不可能。

賈夢字肯定簽了,但她知不知道簽字的含義那就不得而知了。假設他的猜測正确,賈夢在沒有徹底了解的情況下簽過字後,又是誰讓賈夢意識到舊房可能被拆,從而聯系韓澈确認真假的?

搓掉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賈然差不多規劃好了自己的下一步行動。他向旁邊擺攤賣玩偶的小姑娘打聽了一下,去二手店賣掉了自己的新款蘋果手機,換了個一千塊錢的國産,拿着錢買了個果籃回到了地下室。

他租的房子果不其然已經被砸爛了,賈然嘆了口氣,徑直敲響了隔壁的房門。光頭的老婆打開門,看到他後張嘴就要喊,賈然卻已經先行說了句“對不起。”

“誰?”光頭含糊的問了一句。

“讓我進去。”賈然無奈的提起手中的果籃晃了晃,“還想再招點人過來圍觀嗎?”

趴在床上的光頭扭頭看了眼賈然,心思複雜的讓他老婆把賈然放了進來。

賈然把果籃放在牆邊,打量了一下屋內的情況。電磁爐電飯煲,沒洗的碗筷和一些醫院的票據,看來是進京治病的。

賈然看了眼那個警惕的女人,蹲下身子對着光頭說:“大哥,對不起。下午遇上點事有些沖動,把您給打了。”

光頭扭過脖子上下打量着賈然沒說話。

賈然從口袋裏拿出早就數好的一千塊錢,放在了床邊。“我現在沒錢,這一千塊錢是我湊出來的,先賠給您當醫藥費吧。不夠的話我發工資了給您,實在對不起。”

光頭的老婆看到錢眼都亮了,伸長胳膊一把抓過薄薄的一塌子錢數了一遍。光頭看着賈然,嘆了口氣。“沒事。”他說,“我也沖動了,好好說話不會出這個亂子的。我閨女要看病,錢不夠,我煩得很。老婆,拿個凳子給他。”

賈然只得坐好,聽着光頭和他老婆你一句我一句的講他們來B市求醫的經歷。賈然敷衍的聽着,心裏頭還在盤算着自己的事,只不過聽他老婆抱怨起他們茶園的事情時來了點興趣。

“你們的茶園?”

光頭露出一個苦笑:“給我閨女治病時能借到錢其實也多虧了我們這個園子,村子裏的人也都是看着我們有茶園在才湊了錢給我。來之前我們也是想着還能留個退路,但我閨女這情況……根本就是個無底洞。”他哽咽了一下,大老爺們眼睛有點發紅,“之前還能讓我爸幫忙看着點,但前兩天我爸中風了,在老家讓我妹子照看着呢。那幫畜生知道這個情況後壓價,我想把茶園賣了也賣不了高價……”

賈然聽着有些心動,但苦于沒錢,安撫了兩句後想到第二天四點就要上班于是便提出要走,光頭老婆過意不去,又跟着賈然去把他那個被砸的稀巴爛的屋子收拾了一下,這才離開。

興許是要琢磨的東西太多,賈然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可他恨得牙癢癢的那個男人此時卻在做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事。

馬琦明臉色陰沉的看着趙齊羽,心裏頭也知道這人無辜,可就是忍不住發火。

“你他媽還有臉說自己是黑客,就讓你查個人你也查不到?!”

趙齊羽暗地裏早就把馬琦明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遍,他看着監控上的人嘴上也強硬起來:“操,這倆人都他媽帶了個帽子,我哪知道誰?就算沒帶這糊的跟他媽毛片一樣的畫質你讓我找人我也找不着,馬琦明你是不是馬尿喝多了魔障了?科幻片看多了吧你你當黑客是神啊?再說了我哪知道醫院這監控畫質這麽差,操!早知道老子才不過來給你幫忙!”

馬琦明氣的拿起一個新買的花瓶摔到地上,雙手抱胸在書房裏走了兩圈。

半晌,開口道:“今晚別回去了,随便挑個屋子住下。”

趙齊羽看着他,覺得他就像個被關在籠子裏郁悶的大獅子一樣。轉念一想如果是自己的老婆誤會了他還離家出走了,自己估計也得變成這樣。于是軟下了幾分答應了,還出了書房給在警局工作的朋友打了個電話。

“有什麽辦法查到這兩人身份嗎?”馬琦明皺着眉頭問,心情十分不好。新房子裏沒有任何賈然存在過的痕跡,他要瘋掉了!

“這倆人很可能專業就是幹黑活兒的,所以都有注意沒把自己的臉暴露在攝像頭下。我哥們說可以看看附近停車場的監控。”趙齊羽抓了抓頭發有點不解,“為什麽你非要查他們倆?我看他們也沒跟你小姨子接觸啊?不就是站在門口聊天?”

馬琦明煩躁:“賈夢就是在這之後,拿出手機發了微信,當晚又打了個電話你沒看見啊?然後昨天上午她看完了手機又打了個電話,然後賈然就出現了。”

“你是說這倆人裝着聊天給賈夢說了拆遷的事?”因為需要趙齊羽的幫助,馬琦明把賈夢和賈然的事情大概給他說了下。

男人按壓着太陽穴,眼睛裏滿是紅血絲,“我猜的,你先查。這倆人絕對有問題。兄弟,你嫂子能不能回來就看你的了。我會付給你報酬,這段時間先在我這兒吧。”

沒等趙齊羽問,馬琦明罕見的放下身段解釋了不能再找別人的原因:“我不能讓馬洪或者黎曉江知道,他們兩個應該都認識賈然。”

趙齊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馬琦明變得和之前不一樣了:“為哥們兩肋插刀,行,我幫你。”

玩男人馬洪和黎曉江都不會管,但如果這個人是賈然……馬琦明閉上眼睛。無論如何,還是杜絕不必要的麻煩比較好。

賈然這個小混蛋現在到底在哪躲着?他摩挲着手腕上的表,心裏頭是止不住的想念,快把胸膛給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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