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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冉向外界的報道, 連同她的名字,是這十多年季初羽反複咀嚼爾後爛在心底裏的名字。
無數次想要埋藏, 卻時時刻刻在她心底裏越刺越深, 她只能無數次撒新的塵土上去, 再告訴自己, 忘掉吧, 忘掉也沒關系。
這十幾年, 她從摳着每個字眼去看劉冉的每一篇報道的每個字, 想不通她為何這樣,到漸漸把自己封閉,寧肯和世界脫節也不再接觸到任何新聞報道。
季初羽好像得了“劉冉PTSD”,這痛比她失去爸爸,到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還要深,還不可替代, 無法痊愈, 不願提起。
那些吃人的文字, 曾于無數白天黑色試圖将季初羽吞噬。
她掙紮過,也自我放棄過, 但是直到現在,此時此刻, 看着病床上臉色失了血色的顧引川, 除了心電圖儀竟沒有什麽能夠證明他還活着的直觀證據,季初羽才忽然發現,這十多年, 無論多麽絕望,她原來在潛意識裏從未放棄過自己。
而顧引川,他手腕上還有沒褪卻的月牙白,身上的傷疤,光季初羽見識過的就數不勝數。他又有多少次曾被那些文字和言語吞噬了,又在徹底解脫的邊緣,被人以愛的名字拉扯回來了啊。
十八年來的第一次,季初羽有了感同身受的感覺。
擡手觸到顧引川沒有打點滴的手,病房裏明明很熱,但他的指尖涼的讓人心驚,輕輕把那只水晶兔子放在他的手心,季初羽握住他的手,下意識想要幫他捂暖一些。
當時他在別墅裏撿到這個小兔子挂件的時候,應該也有仔細看過的吧。季初羽現在還想得起挂件被小心翼翼放在吧臺上的樣子。
那晚,是他們陰差陽錯最貼近彼此秘密的時刻。
王醫生推門進來的時候,驚擾到了呆坐着出神的季初羽。
他不小意思地笑了下,用口型講:“抱歉,季小姐。我看看液體快吊完沒有。”
季初羽擡頭,她倒是一直有留意,液體還有小半瓶。
忽然驚覺,她竟然就這麽坐了這麽久。
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松開顧引川的手,他的指尖已經恢複了正常的溫度,臉色也看起來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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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初羽把滑出來的碎發撩到耳後:“抱歉,您在這邊看着吧。我就不添亂了。”
王醫生以為是自己進來讓季初羽不自在了,趕忙擺手:“不是的,季小姐……”
“您是醫生,我怕我看不好他。正好我找徐鶴他們還有點事。”季初羽解釋。
話說到這裏,王醫生也就放下心來:“沒問題,季小姐去忙。這邊我看着就好。”
出了病房,季初羽倚着門,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指尖,那裏似乎還有餘溫,分不清是誰的。
她深吸一口氣,徑直往會客廳那裏走去。
徐鶴正在裏面對着電腦辦工。
楚江換了一身休閑的衣服,似乎洗了澡,正在沙發上看書。
看樣子,這兩人今晚都是要住在這邊的。
兩個人同時擡眼看一眼走進來的季初羽,有些詫異,似乎沒料到她這麽久之後還會回來這裏。
季初羽沒有停頓,合上門走了進去。
“沒打擾你們吧?”
徐鶴搖了搖頭:“不會,這會兒沒事幹,順便忙點公司的事。”
楚江沒開口,直接晃了晃手中在看的書。
季初羽點頭,又問:“你們今晚都住這邊嗎?”
“嗯,”徐鶴看着她,十分善解人意地猜測,“初羽,你有事要回去嗎?”
“沒有,”季初羽搖頭,“我也留下。我不放心他。”
徐鶴詫異了片刻,很溫潤地笑了一下,聲音格外真誠:“初羽,謝謝你。”
作為顧引川的下屬和好友,他發自內心感謝季初羽。
季初羽即刻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沒有表示反駁或者其他,她帶着目的回來,心裏藏着話,此刻對其他的寒暄都想略過。
絞着手指,視線從徐鶴臉上游移到楚江身上,又挪了回來。
猶豫過後,季初羽終于開了口。
“徐鶴,楚先生,你們能告訴我,當初為什麽會招我過來別墅嗎?”
楚江挑了挑眉,從書後面擡起視線,眼底的情緒有些晦暗不明。
徐鶴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有些不自然,他扯了扯嘴角:“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總覺得,是有什麽別的原因的。”季初羽看着兩個人的反應已然有了答案,她老實作答,“當時光我知道面試這份工作的人就不計其數,他們每一個單看條件,可能都比我要好。而且,我當時也說了,我在為人處世和性格上,有些問題。”
徐鶴推了一下眼鏡,順着她的話往下:“初羽,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有心理學背景,這是很多人沒有的。”
他似乎想溫柔地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
季初羽卻徑直拆穿了他:“我的心理學不過是大學學歷,而且因為我自身原因,我無法勝任心理學相關的工作。而且,打掃別墅并不是一個技術含量很高的工作,以顧氏當初開出的工資,很多人甚至願意按需培訓。”
徐鶴被她說的啞口無言,眼神開始閃躲,猶豫地往楚江那邊看過去。
楚江倒是很淡定。
他合上書,放到面前的茶幾上,似乎覺得季初羽這樣的狀态并不适合談話,擡手讓了讓面前的空沙發:“季小姐,坐着說?”
季初羽也不急,幾步走到沙發那裏,坐了下去。
她剛剛在病房裏已經下定了決心,此刻不過是鼓足勇氣和徐鶴他們把話說開而已。
走近了才發現,楚江不愧是專業做心理咨詢和治療的,即使被她這樣盯着,眼底都沒有什麽情緒外露。
看她坐下,楚江也不再賣關子:“季小姐來這裏的時間也不短了,應該見慣了引川反複無常和發病的樣子。敢問你覺得,以他這樣的狀況,有多少普通正常人能夠接受,并且遵循我們的保密和不打擾協議?”
季初羽被他問的一怔。
“我直接告訴季小姐吧。”楚江并沒有真的想讓她猜,“至少在顧小姐之前,我們找過數十個家政,情況都很不盡如人意。他們打掃偷懶這種小事不說,有些在看到那一地狼藉時,就吓退了。而且,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很多人借着職務便利,不斷試圖打探引川的信息。還有很多目的不純的女人……這樣下去,可能會加重引川的病情,适得其反的。”
“這幾個月,季小姐兢兢業業做自己的工作,把引川照顧的很好,我們都有看在眼裏。你好奇心不重,對外界并不關心,這對引川來說免去了許多麻煩。即使有幾次‘危機’,我們也解決的很好。無疑,季小姐是我們當時和目前的最優選。”
季初羽無可反駁。
這樣看來,她一開始進來別墅工作,不光是幸運這麽簡單,徐鶴他們的考量比她想的更加深遠許多。
想了想,她也不再繞彎子:“我記得你當初調查過我,應該很了解我的情況。我……不光光是對外界不關心,這麽簡單。”
徐鶴挑了挑眉,似乎沒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楚江就淡然許多。他閑适地擺弄着桌上的紫砂壺,給季初羽倒了一杯熱茶,普洱的香氣飄散開來,有讓人平心靜氣的力量。
“季小姐指的,是你的冷漠症嗎?”
他的語氣稀疏平常,像是面無表情地講了一個冷笑話。
季初羽微微偏了偏頭,也不惱:“這是你猜的,還是你們調查出來的?”
“別誤會。”楚江攤手,示意季初羽別緊張,“我只是負責引川一個人的心理幹預,而且收費不低。我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去調查季小姐的私事,會知道這樣……我想季小姐也懂的,算是職業病吧。”
季初羽看向徐鶴。
徐鶴臉上顯出一些尴尬:“初羽,當初調查你,實在是因為之前招的人都太讓人頭疼了,不得已而為之,你放心,真的只是一些基本了解,就像普通職員的政審一樣,沒有涉及到你的私事。”
“但是,有些私事,調查的過程中,是避不過去的吧。”季初羽緩緩垂下目光,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很快又擡起頭來。
“我這樣的情況,好像避過那些,也沒有什麽好查的了。你們應該多少知道吧,我的家庭,我的……父母。”
徐鶴落在鍵盤上的手一頓,很快,他把電腦移開,正襟危坐看向季初羽:“初羽,對于你父母的事,我很遺憾……”
“我五歲那年,我爸爸剛晉升成他們印廠的副廠長。有天回家路上,有個叔叔打電話給他,我爸就在月石湖那邊下車了。他讓我在車裏等五分鐘,可我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快睡着,我沒有等來我爸,卻等來了撬門救我的醫生,警察,還有記者。”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季初羽說她的事。之前她肉眼可見的抵觸,讓徐鶴他們以為季初羽這樣的性格,這輩子不會和他們走太近,就也疏遠着,給她一個舒适的距離。
季初羽注意到徐鶴眼中的詫異和擔憂,她臉上的神情反而輕松許多:“先讓你們了解一下我的情況,從我這個當事人嘴裏說出來,多少準确一點。”
這點,徐鶴完全贊成。
當然,他們似乎也懂了季初羽為什麽一開始就沒有聽信記者的話,而是看了證據,選擇相信顧引川。
“我媽和警察一起去認了屍體。是我爸沒錯,法醫鑒定是高血壓犯了,昏倒栽進湖裏了,周圍沒有人,溺亡了……”
“後面警察通過我爸的通訊錄查出來約我爸見面的是他手下的一個車間主任,那個人只說和我爸說完要說的事情就離開了,不知道我爸犯病的事。”
“當時播報這件事的記者就是劉冉。就是這次帶頭攻擊引川的記者,她似乎知道的比其他記者都要多。”季初羽看着徐鶴,眼地裏是篤定,“她只見過我爸的屍體,卻把我爸寫成了一個不負責任只顧生意的男人。”
這還是季初羽第一次說起她和劉冉的事。
說起來兩個人的交流幾乎沒有,但是她卻暗自和這個女人較量了十幾年一樣,和時間過不去,和自己過不去。
她以為劉冉也會像她,和良心過不去。沒想到在幾年後,她又肆無忌憚地帶頭用文字摧毀了還是少年的顧引川,又在這個可憐人為此病了十年之後,還是不肯放過他。
“本來這案子到這裏也就這樣了。但是我爸在的那個印廠兩個月後就因為大量印制盜版被封了,廠長一幹人也被抓了。”季初羽的聲音平淡輕緩,像是說着一件與己無關的新聞,徐鶴卻聽得蹙起了眉,“那個廠長手裏有一些證據,說着這都是我爸上任之後做的,他也是後面才知情的。警方後面調查發現廠長的兒子賭博欠下了高利貸,他還不清,所以才授意了這件事。”
楚江的雙手交握在身前,遮住了唇還有大半情緒。
“劉冉在警方還沒有出結果的時候就率先報道了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麽,還特意指出了我們家剛買了新車這件事,但是我爸明明是早在案發之前半年就買了的。後面不知道是誰洩露了我家地址,經常有不認識的人上門堵我媽,問我媽知不知道這件事,知不知道我爸還貪了多少,甚至還有一些親戚也會找上門來旁敲側擊我媽……她公司也把她開除了。”
“我媽本來因為我爸去世那件事就精神狀态很差,沒多久,她的精神終于徹底崩潰了,把我放在附近,自己跳進了我爸被打撈起來的那個湖裏。”
“我也是……後面看新聞才知道的。”
18年前,無虞市有個轟動全市的案子,市裏最大的印廠因為印制非法刊物被查封,廠長一幹人被抓。
當然,流傳最廣的,還是印廠的副廠長在那之前不慎溺亡,死無對證,他的妻子不久之後,也跳進了同一個湖裏。
即使這樣的案子,在經過幾個月的熱烈讨論之後,也很快就熱度消散,被其他的大小新聞頂了下去。
很快,人們就不記得這樣一個被塵封的廠子,不記得有一對喪命的夫妻,不記得還有這樣一個被曝光的五歲的小女孩,她後面的人生要怎麽過下去。
“這案子牽涉金額比較大,警察也調查取證了好久才破案。那天找我爸談話的主任後面交代說,他代表廠子找我爸說這事的時候,我爸一開始拒絕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先回去了。之後才看到新聞說我爸病發溺水了。”
“再往後這案子似乎也就和我爸沒有什麽關系了。但是報道這件事的人寥寥無幾,人們只知道我爸在的廠子死無對證,最怕的不是壞人犯了事毀屍滅證,因為這世上沒有永遠被掩埋的罪惡;最怕的是一個人再也沒有辦法開口證明自己的清白,而并沒有在在意一個死人是否清白的這件事。”
徐鶴和楚江的臉上都顯出不同程度的凝重。
季初羽的身世和樣子,讓他們想到了顧引川。
是啊,大衆在意的似乎永遠不是真正的真相,而是一個可以狂歡和宣洩的舞臺。
這十八年的時間,季初羽有多不好過他們不知道,但是她沒有多加任何修飾,平淡的甚至超過了新聞稿,短暫的講述了這一切。
放在別人眼裏是一個故事,放在當事人身上,也許就是一生的不可磨滅。
即使是楚江這樣見慣了各色人事的心理咨詢師,也很難一下子纾解開這樣的情緒,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之前對季初羽太過苛刻和偏見了。
“喝茶嗎?”
他指了下快要冷掉的茶,預備給季初羽換一杯。
熱水和茶能讓被咨詢的人得到一點慰藉,放松一些。
季初羽搖頭拒絕:“我不渴,謝謝。”
本來也不是為談心求安慰或者找共鳴的,她往下進入正題:“我爸的事情上,我還有很多疑問。我媽……她也承受了很多,我不怪她。這件事上,除卻警察和法律能懲戒的人,我最不能原諒的就是劉冉這樣的記者,是她毀了我爸的聲譽,我媽,還有我的家庭。”
“我以前一直在自我掙紮,她不過是工作使然,寫了點誇大或者不實的文字,我父母的事只是巧合,我一直這樣騙自己。況且,即使她倒下了,與我而言,也換不回任何。但是,在我親眼目睹十八年後,她依舊這樣銳利鮮明地活着,接着迫害十年前被她的文字毀了的引川,我覺得不能就這樣放過她。記者應該為真相書寫,而不是資本或者流量。”
“……她甚至不記得我,也是,又有多少被她遺忘的受害者呢?她這樣的人,應該付出代價。”
“對。”徐鶴一向冷靜,但是這一刻卻也突然同仇敵忾起來,多數時候他是個商人和稱職的特助,但是他是真心拿顧引川當兄弟的。
顧引川這些年受了多少苦,他都看在眼裏。
“她這樣的人,理應付出代價。誰也沒有資格為了利益這樣去傷害別人。”
季初羽低頭給手機解了鎖,打開一個加密相冊,然後翻開一頁,起身放到徐鶴面前:“我這裏還有一些劉冉不實報道和虛假報道,以及和資本‘合作’的證據,也許能派的上用場。不過,這次如果是有人要整引川……我想劉冉也只是一個棋子而已。但是,也許也是扳不倒的棋子。”
徐鶴有些驚訝與此,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初羽,低頭認真翻看了幾頁季初羽拍攝的內容,有文字比對,還有交易的信息等,非常細致又繁多。
徐鶴有些難以置信:“初羽,這些……都是你收集整理的?”
“嗯……也只有這些了,”季初羽眼底有些堅毅,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第一次打開蚌殼接觸外界的軟體生物,握着拳,第一次有求于人,“徐鶴,我需要你們幫我。”
徐鶴的眉頭舒展了些,他的唇角甚至顯出一絲欣慰的笑意:“不,初羽,是謝謝你幫了我們。”
他擡眸看季初羽:“你的這些東西,可以讓引川的處境不那麽被動的。這一次,就算我們合作,你父母的事……如果有什麽幫得上忙的,你一定要開口,知道嗎?”
季初羽點頭,示意他:“晚點我發一份完整版的到你郵箱。其他的事,我也幫不上忙了。”
一旁的楚江默默聽着,良久,終于問了一句:“季小姐,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突然這樣做嗎?”
季初羽的情況,他多少了解些。
季初羽稍微想了想:“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但是我的心好像永遠逃不開……這一次,我不想再逃了。”
楚江眼底的情緒也松動了一些,唇角微微上揚,他點頭:“季小姐能想開最好,我想阮教授一定會很欣慰,畢竟,你可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不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太可惜了。”
季初羽愣怔片刻,有些驚訝:“……你認識阮教授?”
楚江笑了:“認識。這個圈子就這麽大,又在一個市,算是舊識。”
季初羽心底的震驚緩緩蕩開,一時無法稀釋:“阮教授和你提到過我?”
楚江點頭,茶杯舉至唇邊,眼底的欣賞遮掩不住:“提過兩次。說你天賦在此……前途不可限量。”
——
顧引川醒來的時候,被明亮的光晃了一下,他下意識皺着眉,睜開眼睛的瞬間,後背真實的涼意散開。
做了很久的噩夢,他像是被拉扯在時空隧道裏無任何保護措施地穿梭和跳躍,身體和靈魂幾度被撕裂。
十年前被記者圍堵,在網上被聲讨的畫面還在腦海裏揮之不去,下一刻就被拉到十年後的學校前,依舊是大批大批的記者,他們像是拿着燒紅的烙鐵,無情撕扯開十年前的舊傷疤,又在上面烙下不可磨滅的新印記。
皮開肉綻地疼。
深深呼吸一口氣,鼻息間似乎還能聞到血腥氣。
屋內飄着藥味,混雜着淺淺的茉莉花香的香薰氣息。
顧引川皺眉環顧一圈,他深處別墅的病房裏,屋內四下無人。
身體和腦袋輕飄飄的,沒有什麽實感。
動了動手指,左手手心裏堅硬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顧引川眉頭皺的更深,緩緩擡起手,落在眼前。
——不是他用來自殘或者保留着的瓷器碎片。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有些刮痕的水晶兔子挂件。
他曾經在別墅裏撿到過,是季初羽落在這裏的。
現在……怎麽會在他手裏呢?
是不是,這又是一場未醒的夢?
想到季初羽,顧引川的頭腦清明了一些,伴随着頭痛欲裂的震蕩感。
她……現在應該知道所有的事了吧?
最怕的結果,就這樣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生了。
顧引川從沒任何一刻這樣厭惡過自己的過去和一切,他人生中兩次從天堂跌落地獄,都不過短短半天。
是他真的,在這世間不配得到任何所愛嗎?
無心再躺着,顧引川掀開被子起身,胳膊上還埋着留置針,他有些厭惡地拉下衣服遮住,視線卻始終不離手心那個水晶兔。
病房門緊閉着,隔音效果極佳的這裏,聽不到外面任何動靜。
不過外面大概也不會有什麽動靜吧,任憑網上和外界如何喧嚣,這裏一直都會死寂的。
用埋着留置針的手擰開病房門把手,顧引川深吸一口氣,拉開了門。
随着熱氣鋪面而來的是飯菜的香氣。
顧引川渾身一震,呆愣在病房裏,看着別墅大廳,有些回不過神來,不敢邁步。
大廳左側,他們把餐廳裏的長桌椅都搬了出來,上面此時已經擺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菜品,冒着熱氣,看起來很誘人,很有煙火氣息。
徐鶴難得沒有一身板正的西裝,和楚江穿了灰色系的居家服,此刻正從廚房用隔熱墊端進來一個湯煲。
看到楚江坐在沙發上事不關己地拿着iPad看新聞,徐鶴不滿地抱怨:“我說大哥,等會兒你不吃飯啊?吃飯也不出點力?”
楚江眼皮也不擡,語氣很淡:“就你出的那點力,也不夠混一頓飯吧。”
“哎你——不幹活還有理了是不是。”
楚江挑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可是引川高薪聘來專職負責他的咨詢的。”
“我還是顧氏高薪雇來負責商業合作的呢?”徐鶴這溫水般的性格,難得今偏就和楚江較上了勁,“你說的這些跟你中午要在這裏蹭飯有關系嗎?”
一旁忐忑看戲王醫生擺着手陪着笑臉:“你倆別為這點事争了,要不還是我去幫季小姐吧——”
季初羽正好端着餐具從廚房出來,看到客廳熱鬧的景象,很溫婉地笑了一下:“菜上齊了,準備吃飯吧。”
她穿着藕粉色的圍裙,頭發在腦後紮了個低馬尾,格外居家,趁得整個客廳都很溫馨暖融的。
顧引川握着門把手,像是面前生生被隔出一道空氣牆,牆外是夢境一般其樂融融的美好幻象,而他只能躲在孤獨悲涼的病房裏眼睜睜地看着。
有那麽一秒,顧引川甚至在想,他會不會在哪次已經自殺成功了。
他已經死了,而潛意識還沒有滅亡,因為不甘,所以看到了這樣的幻象。
而這幻象并不能持續更久。
因為季初羽擡眼笑的瞬間看到了他。
她的眼睛裏的笑意還沒散去,像是在國外那些年獨自凝望的夜空裏的星,因為渴望傾注在她的眼底,因為渴望被送達他身邊。
季初羽放下其餘沒被分配的筷子,擡腳向着這邊走來了。
顧引川想逃,腳下卻被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季初羽走到他面前,擡手很自然地在他頭上探了一下,對比自己額頭,很快輕笑了一下,情緒也放松下來:“燒退了。餓嗎?我今天做了很多你愛吃的菜。”
落在額頭上的手溫熱柔軟,像是被羽毛輕柔拂過,觸感真實得讓人想要沉淪。
可顧引川卻不敢,有些幻象,一旦戳破,就怕再也無法擁有。
外面的幾個人也即刻注意到了病房門口的顧引川。
徐鶴臉上難得有些大學時期的少年氣,笑着揮手招呼他:“引川,醒了?來吃飯了,初羽做了一大桌菜,好多都是你愛吃……”
說到這裏,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很快接了下去:“你如果嫌這裏太吵的話,我等下挑一些給你端到病房去,還是你想在餐廳吃?”
楚江一改之前和徐鶴置氣的模樣,直接把iPad鎖屏了放在一邊,起身打量了顧引川一圈:“狀态不錯。”
季初羽垂眸,掰開他手心,看到裏面安然躺着的小兔子,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這個對我很重要的,不可以弄丢了,好嗎?”
她好像變了好多。
短短一夜,好像所有人都有些變化,顧引川卻又說不上來那是什麽。
徐鶴在那邊接棒季初羽的工作,把筷子分開擺好,一邊像是閑話家常一樣開口:“昨天的事,顧氏已經緊急成立了公關團隊,專門針對新聞和輿論這一塊下手,之前的證據和判決書也公布一部分上去,現在已經撤掉了熱搜,判決書的話題度也很高。”
徐鶴說這話的模樣很輕松,就好像很快就可以打垮那些新聞,然後顧引川就可以像沒事發生一樣過一樣好好生活。
但是怎麽可能。
那些八卦和陳年舊事,因為這一鬧再重回大家視野裏。
大衆換了一批,或許沒有這件事的記憶,但是互聯網是有記憶的。
它記住的永遠都是熱度最高的,而不是真相,這才是真實的。
顧引川恍然間回過神來。
至少,他現在還活着,不是在做夢。
手心攥緊季初羽給的水晶兔子,不真實的感覺緩緩被真實戳破。
那邊,徐鶴已經在盛出飯菜,準備給顧引川房間裏送一份。
他又問了一遍,一直站在門口沉默的男人忽然有了動靜。
顧引川把水晶兔裝到左胸口的口袋裏,邁步往長桌那裏走的同時,開了口:“不用了。”
顧引川直接在長桌的一端坐了下來,情緒自然得像是瞬間适應了屋裏的氛圍一樣。
正在盛飯的徐鶴傻眼了,周圍一圈人也都傻眼了。
徐鶴手裏還端着盤子,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季初羽一眼,季初羽也不太懂,想到顧引川“從不與人同桌”的習慣,問詢的眼神也看向了楚江。
楚江只是打量着沉默得坐的筆挺的顧引川。
良久,他清了清嗓,帶頭在一旁和顧引川隔了一個位子的地方坐了下來。
眼神示意了一下,徐鶴放下碗,也在隔了楚江一個位子的地方坐了下來。
季初羽和王醫生猶豫了一下,都各自落座。
加上王醫生帶的兩個醫生,一桌明明也沒多少人,卻在長桌上都分散得很開,像是有意避開彼此一樣,硬是隔着空隙把桌子坐了一圈。
顧引川終于拿起了筷子,其他人見狀,也緊張地拿起筷子,看着他夾了面前的脆筍緩緩送進薄唇。
似乎被盯着看感到不适,顧引川緩慢咀嚼着,擡眸掃了一眼桌上的人。
意識到不妥,楚江在桌下長腿探過去踢了徐鶴一腳,徐鶴即刻會意,一面自己端起飯碗,一面招呼大家:“都別愣着了,快吃啊。初羽做了一上午呢,別浪費她的心意了。”
衆人聞言都收回了目光,但是這還是他們這群人看護顧引川這麽多年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飯,甚至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動和人坐一起同桌吃飯的,說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于是整場飯桌上的人都像是陪皇上吃飯一般忐忑着,只敢逮着離自己最近的一盤菜盤剝,然後輔以米飯充饑。
好不容易用餐結束,顧引川看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飯菜,眉頭深深地蹙起。
“飯菜不合你們的口味嗎?”
徐鶴無辜眨眼:“沒有啊,初羽的手藝,你也知道的,很好吃啊。”
“那你們為什麽都不吃菜?”
為什麽您心裏沒點數啊……
徐鶴幾欲抓狂,但還是笑了一下:“我們吃飯慢,沒說飽了啊。引川你完了要不先去休息?”
顧引川的神情依舊很凝重,爾後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季初羽,她的情緒倒是沒什麽變化,看着他很輕緩地眨了一下眼睛,問:“……你要不要再喝點湯?”
他還擔心她因此懷疑大家不喜歡她做的飯而難過。
看來是他多慮了。
……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顧引川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多了幾分賭氣和不悅,他悶悶的搖了搖頭,然後起身,緩慢地往病房的方向走。
身後桌上的大家輕緩的松了口氣。
徐鶴終于敢用口型問楚江:“今天這是什麽情況啊?”
他們原本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不管顧引川這次病情會發作到什麽程度,都會輕緩熱情地讓他感受到安撫和不離不棄的關愛。
也許這樣才能讓他更有堅持的意識和求生欲。
……可他剛剛甚至在關心季初羽做的菜沒人吃。
好像有病的是他們一樣。
楚江臉上的情緒卻很難言。
他轉頭望着顧引川的背影,看着他像是無意識地擡手摸了一下胸口,摸到那裏的水晶兔子,似乎放心了許多。
楚江只搖了搖頭。
徐鶴看到他這個信號,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
別墅的門鈴在此刻響了起來。
打破了一室的寂靜和各自的揣測。
季初羽也猛地回過神來,她輕笑了一下,很自然地起身,招呼其他人繼續坐:“我去開門。”
季初羽按開可視屏幕,外面站了一個人。
是一個不認識的西裝革履的男人。
季初羽打開了別墅大門。
男人單手在身側夾着一個文件夾,聽到開門聲,擡手推了一下眼鏡。
看到裏面的季初羽,并沒有任何驚訝,而是很淺淡且疏離的開口。
“是季初羽季小姐吧?”
“你好,我是顧老的秘書,顧引川先生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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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