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顧老爺子的病情惡化得很突然。

原本醫生說已經穩定了, 但是不過短短半個月,醫院那邊卻傳來噩耗。

魏秘書推門進來的時候, 季初羽正在給別墅裏新養的水培植物換水。

她看一眼季初羽, 甚至視線都沒在她身上聚焦, 就移開了, 腳步匆匆往病房的方向去。

病房那邊, 王醫生才給顧引川做完全身檢查, 顧引川襯衣的扣子還沒來得及扣, 手正壓着臂彎處的棉棒,看到魏秘書那一刻,眼底的嫌惡頃刻露出來。

魏秘書也無暇顧及他的神色,語氣很焦急,甚至有些沙啞:“小川,去看看你爺爺吧……他今天早上突然吐血了, 呼吸也不暢。醫生已經上了體外呼吸機了, 情況……很不好。”

顧引川的腳步一頓, 俊逸的臉上神色恍惚了一下。

似乎怕他還因為之前的芥蒂不肯去看一眼老爺子,魏秘書幾乎是帶着點焦灼喊:“小川!你爺爺一直因為你父母的事對你心存愧疚, 也因為十年前沒能找出兇手,證明你的清白, 一直有些不敢面對你。這些年, 別的不說,他一直想在自己走之前,把顧氏做的更大, 讓你有足夠多的資本和足夠硬的底氣,不會再被任何人欺負和欺騙……”

“其實早在半年前他就查出這病了,醫生說保守治療的話可以延長壽命,也能提高生活質量。可是那時候顧氏民心不在你身上,他有諸多不放心,就一直扛着……”

魏秘書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眼眶裏也蓄起了淚水。“有好幾次,他已經疼痛得不行了,硬是忍着。顧氏這麽大的企業,是無虞市的産業支柱之一,下面還有上萬個員工等着吃飯養家糊口,全都靠他一個人撐着……顧老本來應該是安度晚年的時候了啊……”

季初羽還是第一次看到魏秘書這個樣子。

這個女人向來冷靜精致,高高在上,滿是棱角,做事手段冷辣不顧人情。

這麽多年……也是對顧氏和顧老忠心耿耿一心付出了。

徐鶴也有些擔憂,壓低了聲音喊他:“引川。”

他點點頭,似乎肯定了魏秘書的話。

顧引川臉色沉着,眉頭間像是積了終年不化的積雪,他直接扔掉了用以止血的棉棒,上面的血跡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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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手把紐扣一顆一顆扣回去,他擡手拎起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風衣,往門外走去。

魏秘書胸口起伏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和徐鶴對視了一眼,很快跟了出去。

徐鶴看她一眼,眼底的擔憂遮掩不住,但是語氣裏還是有安撫:“初羽……你先待在家裏吧,醫院比較亂,而且,引川可能也顧不上你。”

季初羽點頭。

不知怎麽,忽然想到辛銘跟她說的,關于顧引川父母的事。

況且,她也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讓顧引川分神,他和他爺爺之間的事……還是需要他自己去面對和解決的吧。

醫院裏。

擠在加護病房裏的醫生有點多,病床前的儀器幾乎将顧老爺子包圍了起來,旁邊的地上落了一個巨大的儀器,衍生出許多線路和管子,其中兩根透明管子順着蔓延到他胸口裏。胃那裏也插了管子,氧氣管也一路延伸進鼻孔裏被固定住。

只不過短短半個月未見。

顧老爺子就從一個精神矍铄的商界精英,變成了躺在那裏靠着呼吸機維系最後生命的枯槁老人。

心電圖檢測儀跳動着,像是他生命的倒計時。

顧老爺子原本精明嚴肅的眼球此刻也渾濁起來。

醫生們讓開一條道,顧引川走進來。

顧老爺子視線緩慢地落在他身上,他原本渾濁且死寂的眼底猛地震蕩了一下,裏面彙聚了太多複雜的情緒。幹癟的唇也随着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靠近門口的位置,主治醫師還是沒忍住和魏秘書悄悄透了底。

“顧先生這兩天已經疼得越來越離開了……”

“癌細胞擴散到他全身各個器官,本來就因為年紀大,身體機能老化,現在身體各個部位的器官都已經不堪負荷……”

魏秘書眼鏡後的眼睛還未消腫,很快又有了濕意,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盡量壓低了些壓抑住:“有沒有什麽辦法,盡量讓顧老能過得舒适一點……”

醫生聽了也只是蹙眉嘆氣:“我們已經幾次加大了止痛酊的用量……但是這個藥是有上限額的,而且用多了會越來越有耐藥性……再這樣下去……”

後面的話,醫生沒再說下去。

但是魏秘書也已經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視線落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短短半個月,他幾乎已經瘦得像是一棵枯樹的樹幹了。

猶如枯枝一般的手指伸在外面,液體不斷地像是續命之水一樣流淌進他身體裏,卻也只能是堪堪延緩他離去的時間。

顧引川站定在病床的床尾,視線落在老人身上,眼底幽深,說不出的晦暗不明。

房間靜默了片刻,顧老爺子夾着心電儀的手指顫了顫,似乎是指向顧引川的位置。

他的視線定格在顧引川身上不懂,隔了隔,幹涸的唇再次翕動了一下,終于發出了一點氣聲。

“小……川……”

隔了很遠的距離,魏秘書還是聽到了。她擡起無名指掃了一下眼尾,很快恢複了冷靜,疏散一屋子的醫生:“不好意思,秦醫生,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

房間裏很快只剩下顧引川和徐鶴,還有魏秘書。

徐鶴看了一眼,小聲地自身後提醒顧引川:“引川。”

他示意一眼床上的顧老爺子。

顧引川如夢初醒,終于回過神來。

頓了頓,他擡腳,走到沒有儀器的那一側,拖了陪護椅過去,坐在了老爺子床邊。

距離上次顧老爺子親口叫他“小川”,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過去了。

小的時候,顧引川對這個爺爺又尊敬又害怕。

總有一種疏離感。

父母總是帶着他游山玩水親近大自然,教他書法、寫生畫畫,給他講童話故事,把他的童年塞得飽滿且無憂無慮。

但是每次他說爺爺有點兇他害怕的時候,父親都總是會把他拉到一邊認真嚴肅地教育他,正是因為爺爺這樣才能管好公司,才能帶給他們這樣好的生活和未來,爺爺為他們遮風擋雨慣了,所以才兇。

顧父那時候總說,自己已經讓爺爺失望了,他不能再說這種話讓爺爺傷心了。

想來,這竟也是很遙遠的回憶了。

也只是回憶了。

“嗯,”顧引川低沉地應了一聲,讓魏秘書的眼底都有了詫異和欣慰,“我在。”

顧老爺子的瞳孔也猛地震縮一下,蒼老褶皺的眼眶裏,緩緩地積蓄起了淚水,好像讓他恢複了些清明。

他卻只沉沉的嘆了口氣,緩緩地伸出了沒有夾心電圖儀的手,卻因為沒有力氣,只堪堪動挪了挪位置。

顧引川視線落在他幹瘦的手指上,沒有動。

魏秘書有些焦急地在床頭小聲催促他:“小川……”

有那麽幾秒,世界像靜止了一樣。

終于,顧引川眼底的神色沉了沉,伸出手,停頓一瞬,握住了老爺子的手。

魏秘書瞬間擡手遮住有些反酸的鼻尖,低下了頭。

顧老爺子插着呼吸管,說話一字一頓,多數還是虛弱的氣聲,格外困難。

“小……川……是……爺爺,對不起……你……”

他竟是這樣的虛弱。

曾經叱咤商界30年,在無虞市屹立不倒的商業傳奇,一朝躺在這裏,像是在地平線躍動的夕陽,再不舍也終究會隕落,徒留無奈和感慨。

顧引川沒有回答。

顧老爺子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緒和回憶裏邊,艱難卻忍不住一直想對顧引川說的那許多話。

“我最近……總、總夢到你爸爸……他連爸都不肯叫我了……怪我、沒有……把你照顧好……”

“我夢到他出事那天……我沒有……給他打電話……沒、怪他……”

顧老說到這裏,再哽咽得說不出話。

他抓着顧引川的手也在顫抖,卻完全使不上力。

魏秘書眼眶裏的淚也在繼續,她聲音裏的哽咽幾乎快要壓抑不住:“顧總……您慢點說,醫生說您不能激動,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是想勸顧老對過去看開點。

但是人之将死,牽挂的,無非也就這些了。

顧引川深深吸了一口氣,視線終于緩緩落在顧老爺子臉上:“并不是因為你。”

他的聲音低沉,猶如傍晚的鐘,為一切落下帷幕:“我後面查過,那次出事的根源是雪天路滑還有貨車司機疲勞駕駛。和你沒有關系。”

他幽深的眼底也平靜無波,像是沉靜了萬年的湖泊:“即使沒有你那通電話……結局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這些話,從顧引川嘴裏說出來,像是沒什麽感情地談起往事,但是對于顧老爺子,卻如同死前的大赦和解脫……

魏秘書終于忍不住,即使捂着口鼻低下頭,淚珠還是大滴地砸在了鏡片上。

她猛地回過身避過,死死咬着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臉憋得通紅,脖頸上的青筋也突了出來。

顧引川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澀,眼底卻是難得的平靜無波:“我那個時候太難以接受他們離開的事實,又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所以把一切都怪到了你的頭上。”

十幾年過去了,這是顧引川第一次對顧老爺子說這樣的話。

顧老爺子蒼老的眼底的濕意再也夾不住,順着眼角深深地溝壑蜿蜒下去。

他激動地臉頰泛紅,倒像是憋出了一絲血色,呼吸也有些急促起來。

顧引川沒再說下去。

他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說的該說的了,這應該是也是顧老爺子最想聽到的了。

許久。

顧老爺子終于慢慢的平複下來。

似乎又想到什麽,顧老爺子薄唇翕動了一下,終究化成了沉沉的一口氣,沒再說下去。

等了等,顧老爺子把視線移到魏秘書背影上,指尖動了動。

徐鶴拍了拍魏秘書的肩:“顧總叫你。”

魏秘書吸了吸比了,搓了一下臉,頃刻恢複了情緒。

她轉過來,也繞到顧老爺子床邊來:“顧總,什麽事?”

“小魏……”顧老爺子說話帶着虛弱的氣聲,魏秘書微微低下身子,湊近了去聽,“遺囑……遺囑的事,就靠你了……”

魏秘書才收斂住情緒,因為顧老爺子這一句話,眼淚再次漫出來。

她抿唇忍住,很快應:“哎,您放心。顧總……還有別的事嗎?”

“你跟小川不對付……這些年,你對顧氏功不可沒,等……我走了,”顧老爺子喘了一下,緩了許久才接上話來,“你想的話,就去……過自己的日子,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川……他有主見的……”

跟了顧老爺子這麽多年,魏秘書幾乎是瞬間就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她代表的是顧老爺子這一代的觀念和權威,顧老爺子這麽做,無疑是直接讓權,把顧氏全權交到顧引川手上。

調整了下哽咽的聲音,魏秘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清晰一些:“好……我明白的。我也正好好好休息一陣,去做點想做的事。”

交代完魏秘書,顧老爺子又把目光轉向了顧引川。

“小川……爺爺把公司交到你手上,不是……讓你把它做多大,多好……是想,到哪,都能有你的……容身之所……”

顧老爺子硬氣了一生,從來沒有低頭說過一句軟話。

他的的妻子走得早,那之後他沒再娶,一個人把生意做得這麽大,一直做到顧氏的商業帝國;

顧老爺子唯一的兒子和兒媳離去以後,他從沒強壓顧引川低頭對他示好,這麽多年疏離冷硬得撐下來;

十年前,顧引川出事後,顧老爺子聽從心理醫生建議,把他送出了國,一別就是十年,他也硬撐着沒有言語。

直到半年前,他被查出肺癌晚期。

就好像整棟大廈從地基開始坍塌了,顧老爺子強硬了一生,忽然就被疾病壓垮了。

顧老爺子有些逼迫顧引川回國的意思,怕十年一別就是永恒,也怕自己走後,這兒子留下唯一的牽挂卻還過不好這一生。

“辛銘的事……也許,真是我錯了……”

時至今日,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

如果不讓那個孩子進家門……如果不是覺得顧家已經給了他夠多,如果,當時沒有把他當成一個顧引川同齡的男孩子看……

可是凡是過往,接沒有如果。

“那個女人……”顧老爺子說到後面,明顯更加氣虛了,“爺爺怕……她是……”

後面的話,已經很吃力了。

顧老爺子喘息着适應着。

魏秘書忍不住,替他開了口:“小川,你爺爺從來就不是怕你談戀愛或者找一個普通的女孩,你經歷這麽多坎坷,他倒寧可你找一個普普通通但是愛你的女孩。他調查甚至有些敵視季初羽,只是很怕……辛銘的事重蹈覆轍。他很怕……如果他不在了,你一個人會更加承受不住……”

徐鶴雙手交握垂下來,聽到這裏,終于忍不住,擰着眉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把頭偏向了窗外。

顧引川沒有回話。

坐了會兒,他緩緩松開了老人的手。

“好好休息。”

“等你好了,公司還你。”

明明知道不可能了……

魏秘書擡起手背遮住鼻子,因為忍着哽咽,身體有些顫抖起來。

顧老爺子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顧引川的話沒有,他的瞳孔有些渙散,看着他一眼,似乎是要點頭,很快又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眼神變得失神迷茫起來。

臨走前,徐鶴紳士且安撫性地輕拍了拍魏秘書的肩膀。

——

新年一過,臨近春節,人們生活和忙碌的節奏明顯更快起來了。

季初羽閑暇時間就去阮教授的心理咨詢工作室看看,阮教授看到這位愛徒有朝一日自發自願地出現在這裏,心底的欣慰是格外明顯的。

“初羽,你能想通了就太好了,不然,以你的天賦和才華,真的浪費了。”阮教授坐她對面,語氣裏的興奮不言而喻,很直接地明示,“怎麽樣,有沒有興趣,來我這裏屈才?”

這是哪裏的話。分明是阮教授還器重她才是。

季初羽掃了一圈會客室這裏,是非常簡潔且讓人舒适的氛圍,因為來這裏尋求咨詢和幫助的都是心理健康狀态出了問題的,強迫症、抑郁症、焦慮症等等,這些病首先就要從外部創造一個盡可能不制造壓力的舒适環境,不然不僅不會讓他們放松下來和咨詢師更真實自然的交流,可能還會加重病情。

季初羽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現在最擔心的問題:“阮教授,我現在……恐怕不一定能勝任這份工作了,我已經太久脫離學校那個環境和狀态了。”

“初羽啊,你這就過謙了,”阮教授嘆了口氣,眼底有些心疼,“我知道,你這些年,其實心底裏一直都放不下的吧。而且,我去過你們福利院不少次,那裏的孩子心理狀态都相對健康許多,送出來和新家庭的融合度也很高,這個事情,你功不可沒的。實踐比理論更加重要。”

他建議:“你可以嘗試着從兒童咨詢做起,這是你的強項。”

想了想,季初羽也就沒再拒絕:“好……我會試試。”

談妥了這件事,阮教授心裏的一個大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他看着季初羽溫婉且安靜的模樣,頗有感慨地開口:“初羽,我總感覺……你現在,和之前的狀态相比,很不一樣了。”

季初羽有些疑惑:“哪裏不一樣?”

心理咨詢師不是讀心大師,阮教授被她這樣問的愣了一下,很快笑了。

恰逢喬隐才做完一個鐘的咨詢。

她有些懶散地倚靠着咨詢室的門,扯着嘴角開口:“談戀愛了呗!那肯定狀态不一樣,味道都不一樣了呢。嗯……這戀愛的酸臭味。”

阮教授有些訝異:“初羽……戀愛了啊。”

下一秒,他有些欣慰地笑開:“是好事啊,恭喜你。”

季初羽輕輕淺淺地笑了一下:“謝謝。”

阮教授連連點頭:“哎,你現在這樣,我總算是放心了。相比你啊,我現在更頭疼喬丫頭,她和那個丁什麽聲的小提琴家的事,我可真是——”

阮教授話說到一半,就被喬隐一個箭步沖上來擋住了。喬隐捂着阮教授的嘴,一面瘋狂暗示地對着他眨眼:“阮老師!我這有個很重要的文件需要你過目一下!很重要!現在就去!”

阮教授可就明白過來。

感情這在倆小丫頭之間還有秘密了呢。

也罷也罷。

揮揮手,喬隐半信半疑半帶威脅的,終于松開了阮教授。

告別阮教授,季初羽出了工作室的門,喬隐出來看她,明顯一直在側目觀察。

今天天氣有些陰沉,季初羽擡頭望一眼猶如淡淡水墨畫鋪展開來的天空,忽然打破靜默:“你和丁籁聲在一起了?”

聲音很平靜。

喬隐一時間頭腦風暴,就在她猶豫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的時候,季初羽又問:“什麽時候的事?”

依舊是平靜無波的語氣和神色。

但是依舊肯定了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喬隐張了張嘴,索性妥協:“就……上個月,他去美國演出,我剛好在那邊出差。”

季初羽一聽,緩緩地笑開,偏頭看她:“怎麽,連我也瞞着?要不是蔣教授今天說漏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我?”

想到喬隐在知道自己和顧引川的事的時候的炸毛程度,她的視線一直盯着她,看她小表情變化莫測。

“當然不是!”喬隐到底還是有些心虛,語氣漸弱,“我……我就是覺得,以前老跟你說離那個花心菜頭遠點,誰家女人攤上這麽個男人倒血黴了,結果我自己栽這了……多丢人啊。”

這倒是,以前照喬隐和丁籁聲的互怼程度,和喬隐對丁籁聲以及圍繞在他身邊的莺莺燕燕的嫌棄程度,這兩個人怎麽看怎麽是不會來電的類型。

但是……想想丁籁聲好像一直對喬隐都有着一種迷之包容感,也不是不可能吧。

季初羽徹底笑開,笑意彌漫到眼底,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明媚,帶上了少女氣息。

“那這次是怎麽栽了?”

“就……”提到這個,饒是喬隐再大大咧咧,臉頰上也爬上一些紅暈,“那次去美國,我淋了雨發燒了,又趕上生理期,工作日程還要趕,護照落在酒店了。”

提到那個時候,喬隐想起來還是覺得狀況太糟糕了:“然後他剛好打電話給我,我就跟他說了。結果丁籁聲砍了後面一半的表演曲目,直接就幫我去酒店找回了護照,然後把我接到他的住所,一直照顧好,還幫我聯絡了甲方,推遲了工作……”

季初羽大致也就懂了。丁籁聲和喬隐之間一直是歡喜冤家的狀态,喬隐大大咧咧,丁籁聲多情卻內斂,兩個人彼此熟悉,卻缺乏了點熱情。

那次……應該是突然産生了某種星火,讓他們确認了自己的感情或心意吧,也或許,其中一方本來就一直有着某種心思……

思及此,季初羽偏頭看了一眼臉頰緋紅的喬隐,挑了挑眉。

喬隐以前說過,丁籁聲是她高中時候的學長,她那時候還眼瞎暗戀過他。

這樣的話……事情可就有趣了。

——

辛銘距上次突然找季初羽之後,又有一陣銷聲匿跡了。

他這樣讓所有人都摸不透的突然行動又突然消失,讓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動向,有些防不勝防。

顧引川依舊忙碌輾轉在顧氏大樓,但是下班後,他都直接讓司機把他送到季初羽租的這邊來。

起初季初羽還擔心他在這邊住的不習慣,但看他太過忙碌,會別墅又太遠,也就沒再反對了。

清晨,季初羽把家裏分類好的垃圾袋封了口,拎着出門。

丢完垃圾才要回去,季初羽打開自家信箱去取晨報,卻發現晨報上面還壓了一封厚厚的信封,還有一個很薄卻很精致的信封。

她住這邊除了水電煤氣賬單還沒收到過信件。

正想着是不是投錯了的時候,季初羽拿起來,看到厚信封上面“季初羽女士收”的字樣。

另一封上面,寫了“顧引川先生收”。

季初羽下意識地皺眉,誰會知道顧引川現在住在她這裏呢。

兩封信件的寄件人都沒有署名。

除了收信人名字,這上面看不出任何多餘的信息。

進了家門擦了擦手,季初羽小心地拿美術刀把自己那封信封後面的封口劃開,沒有損害到信封。

小心翼翼地往出倒了倒,裏面先是散落出來有些厚實的照片。

照片是彩色的,畫面很模糊,似乎是隔了很遠的距離拍的。

照片一張張往下翻,從很遠的全景,漸漸變近,似乎是被鏡頭放大的趨勢,遠處隔着綠化帶和樹站着的兩個男人的背影越來越清晰。但是清晰度仍然不夠高。

季初羽一張張往下翻着,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眉頭也漸漸蹙起。

終于,照片翻到了底,最後一張,畫面裏的男人終于轉過臉來。

即使只是大半張側臉,季初羽幾乎還是頃刻間認出他來了。

旁邊那個男人穿着 呢子套,脖子上的深灰色圍巾像個标記,在季初羽心底裏劃出一道裂痕。

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一般。

季初羽瞳孔猛地皺縮一下,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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