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四回

沈初黛凝視着面前幽深地、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地洞。

她微吸了口氣,調整了下心情,随即将發絲撩到耳後笑笑:“沒什麽!”

她指向那地道:“不過,陛下這地道是通往哪地?”

陸時鄞将一旁衣架上的大氅給她披上,一邊系帶子一邊低聲道:“我帶你去瞧瞧。”

沈初黛感受着地道裏傳來的寒氣,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單薄寝衣,便也拿了件大氅給他披上:“夜裏寒涼皇上體虛,應當多穿些才是。不過瞧着皇上這段時間身體康健了許多,我替您高興。”

要知曉一個多月前,陸時鄞還只能用輪椅代步,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般,連說句話都有些氣若游絲,讓她不由擔心縱使防得過刺殺,卻防不過病死。

好在如今不光是臉色紅潤了多,就行走也沒問題了,她心頭愈加歡喜。

陸時鄞握緊了她的手,柔聲道:“是皇後福澤深厚,自從容毓真人為我選定天命皇後,我的身子便日益好轉,說明容毓真人說得當真不假,皇後旺我。”

沈初黛聽着心頭更是高興,身子貼了過去:“那我往後就多旺旺陛下!”

這地道狹窄堪堪只能一人行走,陸時鄞雖是瘦弱,可身高在那兒,只得微躬着身手持着燈籠在前面領着。

沈初黛也稍低着頭,同他牽着手在後頭跟着。

想起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不由幽幽嘆了一聲。

上一世這個時候她好像也在鑽地道。

她是在上演《鼹鼠的故事》嗎?!

還能不能好好讓她有個洞房花燭夜了!!

好在這地道并不怎麽長,陸時鄞還特地在裏頭燃了熏香,所到之處非但沒有地道特有的陰濕味,反而是淡淡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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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看着兩人緊握的雙手,只見他寬大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慢慢他微涼的指尖沾染了她的溫熱,她不由微彎了唇。

很快眼前慢慢有了光亮,沈初黛往前看去,只見地道盡頭的門縫滲透着光,陸時鄞扭動地道裏頭的機關,那門輕輕吱丫一聲打開,落入她眼前的是一個雅致又不失莊嚴的寝殿。

那寝殿南面三扇直棂窗閉得緊緊得,沿窗設着紫檀木雕雲龍紋岸桌,左右各擺三個地龍,如今雖是滅着仍能感覺到那餘溫。

牆上挂着各朝皇帝的墨寶,明黃色絲綢帷幔下是各色珠寶串成的珠串,後頭是五扇雙龍戲珠屏風将內寝擋得嚴嚴實實。

這裏她來過一次。

還是當初禦前救駕後皇上召見,她跟着宦官通過層層嚴密的守衛,才來到這裏。

沈初黛微張了唇,有些驚愕地看向陸時鄞。

他竟然在坤寧宮與養心殿打通了一條密道!

這得是多信任她,才會做出如此舉動。

要知曉養心殿設有三層守衛,每層守衛數十人,守衛皆是從禁衛中挑選出武藝精湛的擔任,十二時辰時守衛着養心殿。

一般刺客想行刺,根本連進來的命都無。

可如今他打通了坤寧宮與養心殿之間的地道,但凡她有絲毫謀逆之心,便可以通過這地道,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他殺死。

瞧這地道還很新,沈初黛神色有些複雜:“陛下是何時建造這地道的?”

“在得知皇後人選是你之時。”

準确的說,在得知她想留在宮中的那一刻,陸時鄞便已暗地裏命人在這兩座寝宮間動工鑿出地道來。

陸時鄞拉着她來到書架前,第三排最右列是一本《風後八陣兵法圖》,他伸出手将它翻開取出一柄鑰匙,随即将鑰匙插入地道門的暗槽上:“兩頭的書架上都放置了這本《風後八陣兵法圖》,若是在坤寧宮将鑰匙插入暗槽上,養心殿書架頂端的書簽便會落地,反之也是一樣。你若是有事要見我,卻又不方便明面上來,便将這鑰匙取出插入暗槽,瞧見書簽落地,我便會去找你。”

沈初黛點點頭:“好,我知曉了!若是皇上您有危險,就立刻将這鑰匙插入暗槽,我要是瞧見了便立刻來救您。”

陸時鄞不禁微勾了下唇,剛想開口說什麽時,她卻是突然傾倒過來,攬住他的肩頭便将他壓于身下,纖細柔軟的手指捂住他的唇,一雙清盼的眸子警惕地看向窗外。

“皇上,好像是巡邏的禁衛。”

她聲音輕柔幾乎是用着氣聲,嬌嫩如花瓣的唇不過離他半指距離,隐隐露出裏頭的白皙貝齒,香甜的氣息纏繞在他的鼻尖,幽光底下,他甚至能清晰數出她白嫩肌膚上的小絨毛。

兩人身上的大氅都松散開來,彼此之間盡是兩層單薄的寝衣,她微伏起的柔軟便貼在他的胸膛上,帶着幽香的發絲垂落在他脖頸間,無聲無息勾引着人。

陸時鄞心頭湧起一團火焰,那火焰從上至下,幾乎要将他所有理智湮滅。

只要他伸手便能緊勾住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另一只手指尖嵌入她如雲柔軟的發絲輕輕壓下,便能吻上她嬌嫩的唇瓣,感受她的甘甜馨香。

今天是他們的洞房花燭之夜,不管是情感上、理智上,他都可以這麽做。

然後不管不顧地、自私自利地占有她嗎?

那火焰占據頭腦的一瞬便被涼水潑滅,陸時鄞本欲伸出的指尖又收了回來,如墨色浸染的瞳仁突地恢複了清明。

他甚至連保全自己生命安全的能力都沒有,這般自私地要了她,又如何能保障她與孩子的安全。

穆家将穆宜萱送進宮中的目的,陸時鄞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這個病秧子皇帝對穆家的作用可有可無,一旦穆宜萱得了龍嗣,他的存在便更無必要。

唯有他病重到不去碰女人,他才得以多争取一些時日,發展他的勢力,慢慢扳倒穆家這棵大樹。

身處陰謀詭谲的宮廷他早已沒了選擇,但至少他可以選擇保護她。

本捂着他唇的指尖探去了額頭,陸時鄞擡頭對上蕩漾着疑惑的清眸:“皇上,你臉怎麽那麽紅,該不會受寒了吧?”

沈初黛忙是從他身上爬了起來,顧不得去系自己身上的大氅,先将大氅籠在了陸時鄞身上,她輕喃着:“若是受寒了可就不好了。”

重新系好他領間的帶子,她湊着燈光看去,只見他平日裏蒼白精致的俊美臉龐,如今染了紅暈一般,就連墨色眸子也微微有了水光。

沈初黛有些自責:“都是我不好,方才不該讓皇上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的。要不我讓他們招了太醫來瞧瞧?”

“不必,我只是太熱。”

陸時鄞将滑落一旁的大氅給她披上,猶見着她明豔動人的臉上依舊帶着擔憂,他微勾了下唇,他輕輕将她散亂的發絲捋到耳後:“都說了皇後旺我,我的身子已越發得好了,怎麽會随便一躺便生病了?”

兩人重新回到坤寧宮,又坐回了床榻邊。

那種幾乎無法呼吸的緊張感又來臨了,沈初黛微閉着眼,長睫輕顫着過了良久方才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皇上,我伺候您就寝吧。”

沈初黛眸光定定地落在陸時鄞衣襟上的盤扣,她咬着朱唇按照禮教嬷嬷的指點,開始解第一個盤扣。

可不知曉是那寝衣是新的,盤扣尤為得緊,還是她太過緊張,手都是顫着,解了半天那盤扣紋絲不動。

原本微紅的雙頰不由更滾燙起來,緊接着耳側男人低低的一聲輕笑,她的指尖被他掌心籠住:“就這樣睡吧。”

沈初黛身子微僵,不脫衣服,這麽刺激得嗎?!

陸時鄞兀自地去吹了拉住,将帷裳從鈎子上放了下來,然後……

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沈初黛:……?

見着她還僵坐在床上,陸時鄞還極為寬慰地笑笑道:“不早了,皇後也睡吧。”

沈初黛轉過脖子,一片黑暗中只見他閉上了雙眸,似乎真準備就寝,不做些什麽了。

在誇自己的時候,沈初黛尤為得不吝啬詞眼。

她摸了下自己的身材,堅信自己也算得上凹凸有致、窈窕動人的。

這個大豬蹄子,特麽放着個千嬌百媚、婀娜多姿、傾國傾城的美嬌娘放在一旁,自己睡覺去了?!

隐約間,她又聽見自己咬牙切齒的磨牙聲。

一片寂靜中,陸時鄞終于又開口:“阿黛,這宮裏怎麽會有老鼠?明日記得讓內務府的人來除。”

沈初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必,我喜歡老鼠。”

她鑽進了自己的被窩,越想越是懷疑人生。

想了半天她決定甩鍋給陸時鄞,怎麽可能是她這個大美人沒有誘惑力的問題呢!

一定是皇帝以往重病纏身,如今還未完全恢複好,沒有氣力做那事也實屬正常。

萬一是皇帝那方面有問題呢,也不是沒有可能,還是讓太醫來給皇帝瞧瞧吧,可不能炜疾忌醫。

沈初黛糾結了大半夜,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聽着耳畔傳來了輕且穩的呼吸聲,黑暗中陸時鄞緩緩睜開眼,轉過身看着她姣好的側臉,長而卷的睫毛乖乖地貼在眼睑下,鼻尖嬌俏地挺立着,唇瓣依舊那麽美好,柔軟嬌豔得宛如花瓣一般。

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唇瓣,如墨色浸染的眸子更幽深了些,喉頭微動隐忍下熱意。

她就在身邊,要他如何能安睡得了。

夜色還幽暗着,剩下的夜還長得很,對于陸時鄞來說,這既是享受又是折磨。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夜不再那般黑,坤寧宮的房門被人輕輕敲響了三聲,外頭是趙西的聲音:“皇上,該上早朝了。”

他還想再叫幾聲,房門卻是吱丫一聲被打開,借着門口燈籠微弱的燈光看去,只見陸時鄞身披着大氅,裏頭還穿着寝衣,漂亮的雙眸下帶着淡淡烏青,風姿綽約的臉龐有些憔悴,似是一夜未睡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将門關上,低聲叮囑道:“小聲點,別吵着皇後。”

趙西連連點頭,心頭大喜,想是皇上初嘗人事,一時間過了頭也是有的,照這般情形下皇後娘娘不日便有皇嗣,這大邺皇宮便又熱鬧起來。

太監、宮女們一早便端着朝服在外頭等候,他們跟着陸時鄞的步伐繞到配殿,一件一件為他換上朝服,戴上朝冠。

一切安置好了,趙西又将陸時鄞扶上輪椅,又換上龍辇。

畢竟太醫一早便叮囑了“皇帝體弱,不适宜久站,最好用輪椅、轎辇代步。”

衆人出了坤寧宮,迎面便見到春絡姑娘端着托盤同衆宮人一道跪在路邊,趙西接到了陸時鄞的暗示,忙是上前輕聲問道:“這一大清早的,春絡姑娘怎麽來了坤寧宮?”

面對趙西的提問,春絡不敢含糊,規規矩矩地作答道:“回公公的話,奴婢是奉太後娘娘的吩咐來取皇後娘娘的元帕的。”

元帕便是承接處子之血的帕子,按照宮裏的規矩,先是送往慈寧宮給太後娘娘看過,再送至內務府好生儲存起來。

陸時鄞将趙西叫來悄聲耳語一番,方才淡聲道:“春絡,這元帕你随趙西去取便是,切莫吵了娘娘。”

春絡低頭道“是”,待陸時鄞的龍辇在面前消失,這才爬了起來跟着趙西一同進了坤寧宮配殿。

趙西将沾了血的元帕取出放在托盤上,神秘兮兮地看了眼周圍,方才道:“昨日皇上同皇後并未洞房。”

春絡臉色變了:“那這元帕?”

“當然是僞造的了。”趙西輕聲嘆了一句,“你也知曉,皇帝重病纏身、身子虛弱,哪裏能夠行這事呢。此事你彙報給太後娘娘後,便将這秘密給咽死了,若是傳了出去,你我小命不保。”

春絡神色複雜地捧着托盤回到了慈寧宮,彼時穆太後才剛起身,由着春且伺候着漱了口,見着她端着托盤回來,忙是開口道:“拿過來給我瞧瞧。”

春絡跪在穆太後身前,輕聲請求穆太後屏退左右,待衆人走光了方才将趙西所說的話禀明穆太後。

穆太後保養的極好,如雲的黑發披散在肩頭,陽光灑下來她的肌膚依舊細膩如初,唯有一雙眼帶着歲月的痕跡,再無少女的清澈。

她聞言嘲諷地勾了下唇:“老子這樣,兒子竟也這樣。”

想及自己即将入宮的侄女兒,穆太後不由微攢了眉心,若是皇帝不行,穆宜萱要如何誕下皇帝呢。

她悠悠地嘆了口氣:“還是讓太醫開些補元氣的方子給皇帝多補補才是,至于皇後哪裏,找些相克的食物放進她的禦膳中,我要她不知不覺中虛弱而病、退位讓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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