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十三回

裏頭的人一驚,沈初黛也是一驚,忙是踮起腳尖跳到一旁的樹枝丫上往下看去。只聽一陣衣服摩挲的聲音後,門吱丫地一聲開了。

透過枝葉的縫隙,沈初黛瞧去,只見那男人不過二十五歲上下,生的是唇紅齒白,極是俊俏的模樣。他眉頭緊皺着,熠熠含情的桃花眼裏滿是警惕。

最後他将眸光落在了沈初黛所跳上的樹枝丫上,分明是勾魂蝕骨的灼灼桃花眼,裏頭醞釀的卻是無盡的冰冷與殺意。

沈初黛微眯了美眸,這男人能察覺她的存在,武功定然不低。她與男人淡淡地對視了眼,索性顯露身影踮起腳,在樹枝上彈跳着離開。

男人站在原地靜靜地瞧着沈初黛的身影,直至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無盡樹影間,他才又拉了門回去,裏頭的女子清秀面容上滿是慌張:“阿生,是不是被人發現了?”

這男人便是當日撞上宜歡公主的戲子鄧生,原是京城裏的名角兒,因戲唱得好被太後娘娘留了下來在宮中的戲班子裏當差,而女子則是當日告知宜歡公主身份的宮女秋棋。

那一日的偶遇并非是意外,而是預謀已久。

鄧生輕輕合上門,輕描淡寫道:“不過是只野貓罷了。”

他将秋棋摟在懷中,柔聲叮囑道:“秋棋,我吩咐你的事可別忘了。”

秋棋靠在他的懷中,輕輕懸着他的發絲,撒嬌一般地輕聲試探:“阿生,到時候你攀上了公主這高枝成了驸馬,會不會就不理我了?”

鄧生輕挑起她的下巴,勾魂的桃花眼滿是柔情:“秋棋,到時候你随着公主嫁來,便是陪嫁丫鬟,早晚皆是我的人,我寵着還來不及。”

他輕輕吻上秋棋的唇瓣,她臉上羞紅一片,緊閉的雙眼睫毛微顫着,卻是沒瞧見男人灼灼桃花眸裏柔情漸漸消散,僅剩冰冷一片。

——

承乾宮中。

穆宜萱坐在床榻上,身穿着妃色花軟緞琵琶襟羅裙,如雲的發髻珠翠堆疊,她含羞地微垂着首,步搖流蘇就在瑩白肌膚旁輕晃着,閃出熠熠光彩。

餘光卻是不斷望向站在窗前的颀長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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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鄞如瓷般細致的指尖抱着一只暖爐,略蒼白的薄唇輕抿着,如墨色浸染的暗沉眸光停留在坤寧宮的灼灼燈火上,腳邊的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不斷升着袅袅青煙。

他不禁有些擔憂,這個時辰她還未睡,是不是在為此傷神。

穆宜萱坐在床榻上等了許久,也未等來陸時鄞過來。

她終于鼓足了勇氣,站起身蓮步輕移,走至陸時鄞身邊,聲音輕柔地道:“皇上,夜間寒涼,在窗前站久了恐會對身子不好,臣妾幫您将窗戶關了吧。”

陸時鄞最後看了眼坤寧宮明亮的燈火上,随即不留痕跡地收回眸光,溫聲道:“吹會兒風果真舒服不少,但吹久确實不好,那便饒煩宜妃了。”

穆宜萱抿唇一笑,随即将窗戶輕輕關上,這才又轉過身子看向陸時鄞。

往日她從未擡頭細瞧過皇帝的容顏,今日一瞧才發現他竟是長得如此好看。

她眸光不住地停留在他的精致俊逸的臉龐上,他的眉眼似如墨色暈染的絕妙畫卷,風姿綽約又溫柔如玉。

穆宜萱心頭歡喜,低下了頭柔聲道:“夜色不早,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就寝吧。”

陸時鄞暗沉眸底淡淡露出一絲疏離,話語卻是柔和,極是體貼地道:“宜妃身子精貴,更衣這小事哪能饒煩宜妃,讓底下的萊伺候便是。”

他輕輕揚了聲,将外頭的宮女太監叫了進來伺候更衣。

兩人各自被宮女太監帶去了兩扇屏風後,被伺候着将外衣脫下,換上舒适輕薄的寝衣。

重新坐回床榻邊,穆宜萱心頭更是甜蜜,雖然曾經也為沒法成為皇後而怨怼,可如今瞧着皇帝這般溫柔體貼的模樣,她便暫時将那些憤惱情緒抛諸于腦後,一心期待着待會兒的事。

她按照禮教嬷嬷教的,輕輕靠住陸時鄞肩頭,剛想說些什麽,頭卻是猛地落了空,她措手不及地摔在了床榻上。

緊接着便聽見連綿不斷的咳嗽聲,穆宜萱忙是撐起身子去瞧陸時鄞,只見他摔坐在床榻邊的地上,根骨分明的手緊攥着床榻邊緣,他身子微彎着正咳嗽着,咳嗽中帶着吸抽冷氣的聲音。

穆宜萱吓壞了,忙是從床榻上爬起來去看他,聲音帶着驚慌:“皇上您沒事吧?”

卻是瞥見他蒼白唇間一抹血色,她頓時一驚忙是站起身來:“臣妾現在就替您叫太醫來。”

動作卻是被陸時鄞叫停,他擡起修長的手示意:“不必,朕無礙。”

穆宜萱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他,話語遲疑而微弱:“可是皇上您都吐血了,真的沒事嗎?臣妾還是替您召來太醫瞧瞧吧?”

“真的無礙,不過是咳出血了而已,朕的身子自己知曉。”

陸時鄞不以為意地用手指将嘴角的鮮血擦去,沖她擠了個虛弱的笑容。

相比于他的從容淡定,穆宜萱卻是非常驚愕,什麽叫不過是“咳出血了而已”,難道說皇上經常咳血嗎?

她入宮前雖也聽說皇帝身子孱弱,可從未想過皇帝的病竟是如此重。

穆宜萱聲音微顫:“皇上,這咳出血可不是小事呀。”

“別怕,朕不會死的。”

她心稍安了些,剛想說那臣妾就放心了。

便又聽到皇帝繼續寬慰道:“太醫說了還能撐個幾年。”

穆宜萱:……

這根本不算什麽安慰好嗎!!

穆宜萱心頭更是慌了,不由有些埋怨姑姑與兄長,分明知曉皇帝的身子如此不堪,竟還讓她進宮選秀。

按照這般的情況來看,過不了幾年她便要同阿姐一般成了寡婦。

她可不想像阿姐一般,雖然曾經母儀天下,可如今卻只能被稱為“前皇後”,她一定要做上太後才是。

穆宜萱下定主意,不管如何她定要早日懷上龍嗣才是,她要抓住每次侍寝的機會。

她将陸時鄞從地上扶起來坐在床榻上,随即道了杯溫水遞了過去,殷切地看着他将溫水飲下開口道:“皇上,可感覺好些了嗎?”

陸時鄞聲音柔和:“好多了,宜妃真是體貼。”

穆宜萱心頭一松,時辰不早了她要抓緊時間幹正事才是,她微颌了下首含羞地說道:“皇上,臣妾伺候您就寝吧。”

“好。”陸時鄞回答的極是幹脆,“那就饒煩宜妃你将朕将裏頭推推吧。”

“诶?”穆宜萱有些驚訝。

按照禮教嬷嬷教的,第一步不是這樣吧。

“朕方才好像風吹多了,身子有些動不了了。”

似乎為了讓她寬心,陸時鄞非常體貼地安慰道:“宜妃不必擔心,朕已習慣了,不用招太醫來看,一般睡一覺第二日便好了。”

穆宜萱:……

他習慣了,才是她最擔心的事好嗎!!

穆宜萱好不容易将陸時鄞推到裏面,自己方才懷着悲痛地心情躺在了他的旁邊,聽着耳側男人的呼吸聲越加沉穩,她心頭卻是越來越煩躁,按照這樣,她要如何早日懷上龍嗣呢。

沈初黛本就比她提前入宮一個月,聽說皇上大部分時間都歇在她宮中,就連溫泉行宮也帶着她去了。這麽一說沈初黛比她懷上龍嗣的幾率要大上許多,一想到此她便是更焦慮。

穆宜萱咬了下唇,将嬷嬷一早給她備好的玉冊拿出來塞進他的手心,這玉冊畫着男女行魚水之歡的畫,本就是洞房之夜新娘與新郎一同觀賞地,她此刻拿出來倒也不算逾矩。

溫涼的玉冊塞進陸時鄞的手心,他卻沒有絲毫動靜,像是睡着了一般。

穆宜萱只能靠近他耳邊輕聲喚着“皇上”,不知是喚了多久,陸時鄞的長睫終于一動,随即睜開了,露出一雙蒙上霧氣的漂亮眸子。

他的容貌真當盛極,精致五官在陰影下若隐若現,穆宜萱不由有些看癡了,臉上滾燙一片,原本要說的話語便不由哽在了喉嚨中。

只見陸時鄞如墨染的眸子盈上淡淡暖意,薄唇微啓:“怎麽還不睡,不困嗎?”

穆宜萱含羞地收回眸光,柔聲說道:“臣妾不困。”

可話音未落,濃厚的睡意便湧上腦袋,她還未來的及反應過來,腦袋一沉便倒了下來。

陸時鄞眸光恢複了冷冽,他随意将穆宜萱推回原來的位置,不留痕跡地瞥了眼手心裏的玉冊,他蹙緊了眉頭,将它扔擲一角。

這才起了身走到窗前,輕輕開了條縫隙,梁缙一早便在那邊守着,聽見動靜便回過頭輕聲喚了一聲“皇上。”

陸時鄞眸光沉如水,默默看着坤寧宮的方向,那兒的燈光依舊亮着。

他低聲開口:“這般晚了皇後怎麽還不歇息?”

莫不是為他留宿于承乾宮而神傷睡不着,想到這個可能性,陸時鄞眸光更是一沉。

下一次該是提前告訴她讓她安心才是,他想了想還是親自去一趟才好。

“去給朕找見合身的宦官衣服。”

梁缙回道:“回皇上的話,聽那邊傳來的消息說,娘娘用完晚膳本來睡了,後來因為積食起身出來晃了幾圈又餓了,彼時正在殿裏燒鍋子涮羊肉吃呢。屬下這就去給您找衣服,您稍等會兒。”

陸時鄞一字一句地從薄唇中擠出:“涮、羊、肉?”

“回皇上的話,沒錯,您這會兒趕去正好能吃上。”

陸時鄞沉默半晌:“罷了不必,朕乏了,睡了。”

梁缙眼睜睜瞧着皇帝面無表情地将窗合了上,他無措地摸了下鼻尖。

诶,是他說錯了什麽惹皇上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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