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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數次想象過如果找到媽媽的情景。他們為何不要我呢?因為重男輕女?因為家裏太窮了養不活?或者是超生游擊隊害怕被罰款?我看過無數案例,卻從未想過媽媽是這樣的女人。

我看着司徒淼的套裙,好像是超級貴的那種牌子。我看到司徒淼的皮鞋,她曾經帶我去那家店看過,全是天價的那種。難道這個世界就都瘋狂了,還是根本就是我已經瘋了?或者司徒淼有那種子女妄想症?

我說:“司徒阿姨的想象力還真豐富啊。”

“小珂,當年是我遺棄了你,我把你送給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現在我後悔了,我回來找你了。”司徒淼見我平靜下來,她朝王濱揮揮手:“去我辦公室桌子左手邊第二只抽屜,裏面有只信封給拿來。”

我覺得話題說到這份上必須得由我接話,我說:“司徒阿姨,你在拍電影嗎?哪有這麽巧的事。”

我抱着倆個熟睡的小家夥打量着司徒淼。難道我有這麽大魅力就這麽吸引她。我看着她的下巴,她的眼晴,她的額頭,我倆長得像嗎?抱歉我分辨不出來好不好。

司徒淼也在打量我,她在想什麽?她在跟我鬥眼晴嗎?此刻我與她就像在進行一場精神較量。我好像聽到司徒淼說:宋小珂,你認了吧,你輸了。我說:沒有,我沒有。司徒淼說:宋婉都不要你了還不認輸,你現在沒有媽媽了,只有認我做媽媽。我說:胡說,宋婉才是我媽媽,她沒有不要我,因為我做錯事,她只是生我氣了。司徒淼說:你都讓宋婉做奶奶了,她還會認你做女兒?別做夢了。我說:騙人,宋婉才是我媽媽……然後我就詞窮了。

“小珂,我之前也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找到女兒,可這就是真的。”她把紙袋打開遞給我:“這是你寄給我的頭發樣本。”是我的筆跡,那時看到留言,好像有兩個海外尋親問我要頭發的地址,用了龍震家的地址。

“小珂,為了害怕弄錯,我在你睡着的時候偷剪了你的頭發。這是兩份報告。”司徒淼拿出兩份,一份全英文那種,當然我是看不懂的。另一份是蓋有滬市某研究所鮮章的那種DNA親子鑒定書,日期就是不久前的,上面記錄了送檢的兩份樣本對比結果,相似度99.99%。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除了铮和兩個孩子別的東西對我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說:“司徒阿姨,你別騙我了。給辦.證.刻.章的打個電話,這些東西小二百塊錢就能做出來。”

龍戰一臉不可思義的看着我,然後他眼神複雜又無可奈何側臉過去。龍相澤看我的眼神也是吃驚的,不過他看司徒淼的目光是熾熱的。

司徒淼怔了一下,突然就笑了,她的唇邊揚起一抹近似凄楚的微笑。她将手捂到嘴上,全身輕輕顫抖,指縫裏溢出‘呵……呵……’的苦笑聲。再後來她仰頭望天,雙肩止不住的打擺子。

她的笑聲由低到高,再由高轉低,她的笑聲裏出現了拌動的顫音和咽嗚的低泣。笑完的時候,長長的出了口氣仿佛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司徒淼的手背抵上眼角時,我看到她的手上濕了很大一片。停止了笑聲,她已是血紅一片的眼球和紅色的眼圈。

她顫抖的手指伸過來,想要摸摸我。我看着她手指頰,覺得她好像對我沒什麽惡意。就由着她摸到我的頭發,還順着頭發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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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也喜歡這樣摸我的頭發,記得那時我還給他提意見:“哎,我的頭發本來就不多,摸多了掉得快。要是變成光頭怎麽辦?”他就幹脆把鼻子給埋頭發裏,還用那種特吃醋特別甜到膩的聲音說:“小乖的頭發只能讓我一人摸。記住,不能讓別人摸,老媽也不行。”

想着想着我就笑起來,我看清司徒淼的臉,又吓得躲開了,這個動作能讓我想起太多事了。

因為這樣,我的注意力不集中了,如潮水般的回憶就來了。我看着司徒淼和龍相澤嘴巴一張一合的,然後又看到戰哥的嘴巴在動。他們三個人的神色互相交換着,好像在說着什麽。想到開心的地方我就笑笑,想到郁悶的事我就把頭靠在孩子們身上。

司徒淼又伸手來搖我:“啊!?司徒阿姨?你在跟我說話嗎!?”抱歉,不是我不專心,而是你們說的話題我都沒什麽興趣。

“小珂,聽我的話好嗎?你必須接受冶療。”司徒淼的話一說完,龍相澤和龍戰也跟着她說。然後三人就開始游說我去看醫生,這是我的記憶裏第一次他們三人聯手起來準備說服我讓我去看醫生。

實之前她們也有這樣勸說過我,不過由于龍震都我身邊,他會義無反顧的替我擋住。可現在龍震不在,我一人面對他們同時的勸說還是第一次。

他們都是在談判桌上的高手,別說是一個我,就是三個我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他們先從早治療早好的大道理開始談起,又談到與醫生溝通的重要性,再從維持病情穩定說到對心理社會幹預的密相關聯。

每當我走神的時候,他們總有一個人将我拉回來,讓我繼續聽着。

他們三個完全沒有之前那種箭拔魯張的氣勢,并且語速氣氛控制上默契十足。

我看着他們的笑容這麽統一又覺得奇怪?就像他們三個之前在演一場戲,什麽認女兒?什麽去看龍震?這一切就為換來現在的氣氛讓他們三人來一起說服我。

好,好,好。我投降了。我去還不行嗎?我去看醫生還不行嗎?你們三個別對我采用疲勞戰術了好不好?

司徒淼見我已經被攻陷,她的笑容愈深,像談下一筆成功的合同。她和龍相澤交換一個深長的眼神,然後她做了一翻總結陳詞:“小珂,歡歡和樂樂需要一位健康的母親,保持身體和心理雙重健康才是好媽媽。”

心理醫生是位六十多歲的阿姨。吳醫師的冶療方式首先就是交談,她要我把心裏最怕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心理冶第一步就是敘述溝通。

那天去醫院我沒見到徐明铮,甚至病房邊上透過玻璃也沒見到一眼。徐辛亥接待了我,幾天功夫,他已經老了許多。休息室裏我把保溫桶遞給他,他視意我把湯放下。

徐辛亥從懷裏拿出香煙點上。他不吸煙的,至少從不在我們面前吸煙。他一邊吸着,一邊眼晴望着休息室的門。

“小珂。”他首先開口:“概然你來了,有些事,要當面跟你梳理一下。”

“你回憶一下,出事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透過煙圈,他的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的眼。

我低着頭,把看到的說了一遍。斷斷續續,前因後果次序有些錯亂,卻不妨礙連貫性。

徐辛亥聽完鼻子動了動:“聽你這麽說,并沒有親眼看到張偉從駕駛室裏下來對吧。”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心裏還在想,張偉的事不是我關心的,我只想知道徐明铮現在怎麽樣了。

徐辛亥又問:“聽說現場有人指證劉思遠。嗯,你知道劉思遠嗎!?”見我搖頭,他又解釋道:“就是哪個戴眼鏡的男人,有人看到他坐在駕駛室裏取鑰匙,是這樣嗎?”

我一怔,擡頭看着他,不明白他這麽問的意思。

“你有記下現場目擊證人的電話或聯系方式嗎?”

我搖搖頭:“爸,你問這些幹嘛?”

他深吸口氣一下按熄了煙頭,認真的對我說:“我這樣說吧,那天晚上劉思遠也喝醉了。他有醉駕記錄,駕照早已被吊銷。我這麽說,你能懂嗎!?”

我想了想,還是搖頭。這幾天我的腦袋特別不好使,許多話人家一說再說我還是聽不明白。

“事發現場沒有攝像頭,那天晚上酒樓車庫攝像記錄已經調出來了。坐進駕駛室将車駛出酒樓的是劉思遠,并不是張偉。行駛經過三個路口時,也有影象記錄。根據時速及紅綠燈時間計算,從酒樓到事發地點,只有十分鐘時間。在這其間劉先生會和張偉交換駕駛嗎?”

我的血液就停頓了,全部堵在一處,心裏就懸起來。

“出入境記錄也查到了。劉思遠八點出境,也就是離開警局後兩個小時。嗯,半年移民監半年在國內,他這一走,你怎麽看?”

我的後背串出陣陣寒氣:“爸,您的意思是?”

“小珂,你已經成年了,你是第一目擊者。你是有獨立民事行為能力的人。事發當晚你沒有留下其他目擊者的聯系方式,主觀認定張偉就是駕駛員。出事之後不到三個小時,你就簽了字。簽字以前甚至沒跟二叔打電話商量。你給了劉思遠順利離開的機會,也給了張偉頂包的機會。”

我全身開始發冷,這個消息我根本接受不了:“爸,為什麽是頂包!?張偉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他被拘留前途也會有影響,他為什麽要頂包!?”

我說得很無力,其實我知道徐辛亥的性格。他縱橫官場這麽久,從來話只說三分,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不會随意亂說。多此一問也只是心有不甘要問個清楚明白而已。

“你知道為何張偉會留在酒樓付帳最後走嗎?因為他們當晚剛簽了合同,這筆大生意就是在酒桌上談下來的。拘留和禁駕比起得罪劉思遠這個重要客戶,誰輕誰重?”

指尖的煙頭已經燃盡,徐辛亥摸索着準備再點一只:“已經超過48小時了,铮铮還沒醒。醫生說是前額右則受到重擊,造成大腦嚴重失血缺氧,神經元退行性改變等因素可能會導致長期意識障礙。醫院下了病危通知,醫生讓我們做好思想準備……”

我佩服我自己竟然能很平靜的接收這個信息。我只是覺得有點時間停止的感覺。我想見他,我要見他,我不相信,我拉住徐辛亥的袖子說:“我要見他,讓我見他!”

他很為難的看着我,也說得很堅難:“小珂。擘事者逃逸這件事,我們如何給铮铮一個交待?”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我連掙紮都沒了力氣,他說:“這件事還瞞着爺爺,他老人家年紀大了……”

我像沉入了黑暗,自責心痛後悔已經來不及。是我急着趕着要來醫院,看到車主大叔的态度就信了。是我以為張偉就是駕駛員,因為我的簽字和手印,真正的擘事司機順利離開。宋小珂,枉你自認為自己聰明,實際上就是豬腦子,人家下了套,你還往裏跳。

“你暫時別來醫院,宋婉她……”徐辛亥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她說不想見到你。”

我明白,我完全明白。宋婉一夜間失去了女兒,唯一的兒子又被下了病危通知書。她最不想見到我也是人之常情。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二叔走進來道:“大哥,指紋鑒定結果出來了。駕駛室裏的指紋不是張偉的,另有其人。”

徐辛亥甩了香煙,猛地站起來:“繼續查,去查劉思遠的指紋記錄。”

二叔點了點頭,兩人向外走去。我這才看見,休息室外還等着三個穿西裝的男人。兩人邊走邊商量,走到門口時三個穿西裝的男人立刻加入他倆開始低聲讨論,氣氛緊張起來。

我坐在休息裏呆了很久,起身時看到座位上的保溫桶。多麽滑稽,他們都沒心思用餐,徐明铮不能吃東西,我送鴿子湯來幹嘛。

我又提着保溫桶回家。

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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