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教主震驚
夜風吹來, 半開的門前後搖晃,門樞發出吱嘎輕響。
“等等。”李稠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想到趙昶還在旁邊,慌忙抵住宮天雪的胸膛, 急急地說,“我拿走的不是你的真氣, 而是我自己的本命真氣。”
宮天雪攥住礙事的手臂, 把它按在李稠頭頂, 俊秀的面孔勻着潔白的月光, 瞳孔中透出一層冷意, 注視着近在咫尺的李稠:“你的本命真氣怎麽會在我這?”
“我……”李稠遲疑了一下,他本來不想多解釋的,既然傷害已經造成,解釋也沒有用, 但現在看來,不解釋就免不了被折騰,“十年前,你走火入魔那次,我們……”
望着李稠難得露出的羞窘表情, 宮天雪忍不住逗弄他:“我們的第一次, 每個細節我都記得很清楚。”
“不可能,你、你根本不記得,就是那時候——”李稠一閉眼,把話全說出來了, “我用本命真氣安撫你,你卻全都吸走了,一點不剩。”
“怎麽可能??”宮天雪忽然說不下去,一些他本來以為理所應當的事情,忽然露出了不合理的一面。
“當時情況緊急,你随時都有可能會爆體而亡,我……冒險一試,用本命真氣,借雙修之法,安撫住你體內亂竄的真氣……”想到那一晚上的狼狽,李稠至今還有些陰影,他微微皺起眉頭,“沒想到你……徹底失去理智,拉着我不放,我實在無法,只能讓你吸走了本命真氣。”
李稠語氣平穩,那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但聽在宮天雪耳中,卻是天翻地覆一般。
當時,他的功力突飛猛進,他以為是自己修煉的成果。
但現在想來,确實有一股陌生的真氣盤亘在他體內,并且比當時他所有的修為加起來都要強,助長他成功築基,實力翻倍。
當時,李稠消失了七天,他以為是李稠害羞,躲起來不好意思見面。
現在想來,李稠再次出現時,好像氣色很差,之後再指導他武功,都不能親自上陣演練。
這些都是因為——
他吸走了李稠的本命真氣。
宛如一道電光,照亮隐藏在深水之下的真相,而真相太過刺激,瞬間引起的懊惱和心疼膨脹到無法負載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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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并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回事,并不是他每次回味的那麽美好。
對于他喜歡的那個人而言,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就像是一場殘酷的掠奪。
宮天雪撐住額頭,來減輕被真相的駭浪抛在空中的眩暈感,他有些苦澀地問:“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你也……沒什麽用。”李稠有些不适地挪了挪身子,他的手腕仍被宮天雪緊緊攥着,“你那時修煉程度尚淺,心思又不夠穩重,如果我告訴你,你肯定會把本命真氣還給我,我想,在你穩定下來之前,先……”
宮天雪更用力地攥住李稠的手,甚至連身體都壓向他,他有些激動地說:“笨蛋阿稠,可是十年過去了,你都沒說,你還打算到什麽時候說?”
“時間久了,不一定能拿回來,說了也沒什麽用。”李稠猶豫道,“而且現在也拿回來了,如果不是為了解開你的誤會,我也不想說。”
宮天雪把臉埋進李稠頸間,雙手緊緊抱住他溫涼的身軀,良久,才悶悶地說:“當時……很難受麽?”
沒有本命真氣護體,承受他那樣不知輕重的侵占,事後又自己跑出去清理,一連七天閉門不見,當時只以為是生氣,現在看來确是支撐不住了吧。
“……還好。”李稠不知該說什麽,十年前的舊事,雖然印象深刻,但畢竟也過去十年了。
怎麽可能還好?事到如今,李稠的話,在宮天雪那裏沒有一點可信度了。宮天雪緊緊抱着李稠,鼻端盡是春夜草木的溫柔氣息,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恨不能把自己的真氣全都掏空,全都獻給身下這個木木呆呆的李稠。
別人遇到這樣的事,早就聲嘶力竭地叫喚起來了吧,可是他的阿稠,卻只會說“說了也沒什麽用”“當時你在築基,修為還不穩”……這樣只想着他人的話,這樣想想,宮天雪倒不埋怨李稠對他冷心冷情,因為,李稠對自己更冷血近乎殘酷。
宮天雪自己是個有點事就愛叫喚的人,絕不吃虧,他無法想象,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李稠這樣的人存在。
“你吸我的真氣吧。”宮天雪說,“給我留一半就好。”
李稠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初宮天雪知道自己的修為少了三成,都立刻緊急閉關,要把那三成修煉回來才算罷休,宮天雪的危機意識一直很強,因為只有他足夠強,才能撐起辰天教,才能保護教衆不被人欺負,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沒有一個安樂窩讓他躲在裏面,沒有一對嚴父慈母為他遮風擋雨,他只有自己努力,再去照拂別人。
現在,宮天雪卻說,要給他一半修為?
……宮天雪還是太年輕了,容易一時沖動,說出這樣不計後果的話。
修為這東西,比金錢,對修真者的吸引力更大,大無數倍,宮天雪的一半修為,就算對李稠這樣無欲無求的人來說,都有相當的吸引力,更何況別人。
“這話不要再說,今天是最後一次。”李稠沉聲道。
“不,你一定要吸我的,我不是一時腦熱,阿稠,我想明白了,我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護着你,你要安安全全的,比我強,我才能放心。”宮天雪用篤定的眼神望着李稠。
“你……”李稠心裏有些感動,卻也聽出他這話裏其他的意思。
“阿稠,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對我也有情,所以才會在那個時候和我雙修,”宮天雪有些無可奈何地笑着,“原來并不是這樣,你是我……從未見過的那種人,很好很好的人,只知道遵守承諾,不計回報地付出,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說,阿稠,你知道嗎,你這麽好,我卻很難過,因為對你來說我不是特別的。”
李稠本來已經擡起手臂,想要摸一摸宮天雪毛茸茸的腦袋,安撫一下他的情緒。聽到他說這話時,他的手停下了,緩緩捏緊拳頭,然後,挪開,放到一邊。
他怎麽可能是宮天雪說的那種人,言出必行,是因為烏木令的約定,不計回報的付出,如果真沒有一點私心就好了,對他來說,宮天雪是最大的變數。要不然,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劃清界限。
如果本來就沒有糾纏,又何須劃清界限呢?
如果能做到無欲無求,又何懼日日相守呢?
“我有本命真氣就夠了。”沉默片刻,李稠道。
“還是說,你一定要在上面……”宮天雪那邊思緒已如脫缰的野狗一般狂奔出一大截,“這個,我們可以商量,但是今天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李稠本來心情有點沉重,聽到宮天雪這些自顧自說出來的話,竟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動:“真的不用,我有本命真氣就夠了,你想幫我,不如幫我把懸賞令撤了。”
宮天雪這才想起來懸賞令那茬,頓時有些無地自容,坐起身來就要往外走,突然又想到什麽,回來把李稠的衣服合上,将他扶起來,又仔仔細細地給他系好腰帶,撫平衣服上的褶子:“阿稠,走,我們出去。”
李稠不知道他又要幹什麽,但是看他神情凄楚,怪可憐的,就跟着他走出房門。
外面夜色正好,一輪明月行至中天,點點星子從薄紗一般的雲後面透出來,一閃一閃。
宮天雪對着庭院對面的屋檐,放出話來:“諸位梁上的朋友,本教主宮天雪,今天在此宣布,撤銷懸賞令,懸賞前護法與趙昶的通告從現在起失效。”
李稠疑惑地看向對面屋檐,一片漆黑,不知道宮天雪在跟誰說話。
宮天雪那邊戲還沒完,如此宣布了一遍之後,又運足真氣,放出千裏傳音,把相同的話說了一遍,整個長安城上上下下,睡着的沒睡着的,只要是有修為在身的武林人士,統統被吵醒,強迫聽了一遍宮天雪半夜發布的撤銷公告。
這些事做完,宮天雪伸手攬住李稠的肩膀,将他帶到自己身邊,湊近來親了親他的臉,在他怔忡的目光中,宮天雪展顏一笑:“可惜,我不是阿稠這樣的好人,不管阿稠是否對我有意,我都不改初衷,要和你在一起。”
宮天雪本就貌美,笑起來時,更是如初升朝陽,将明光灑落在萬事萬物上。
李稠卻是心情複雜,他本來以為,知道了當年的真相,宮天雪就不會再對他存有什麽幻想……現在看來,似乎知與不知,沒什麽區別。
兩人這邊秀完恩愛,回去屋裏。留下在檐上一群守株待兔的武林人士,在春夜的風裏瑟瑟發抖。
“老大,這、這是什麽情況?”一名絡腮胡小弟壓低聲音問道。
“還能是什麽情況!剛進來那個是辰天教教主,你們沒看出來嗎?蠢貨!蠢貨!”帶頭大哥氣不打一處來,罵人的時候也沒留神把自己給罵進去了。
“那我們還等嗎?”另外幾個小弟連忙問道。
“還等什麽等!他把懸賞令給撤銷了!我呸!”帶頭大哥從懷裏拽出懸賞令的布告,指着上面“叛教前護法”“懸賞項上人頭”罵道,“這紙上寫的這麽逼真,還以為真的有深仇大恨!騙子,騙子,魔教妖人都是騙子!!”
說着,“嗤啦”一聲,懸賞令被撕成兩半,抛在空中,随着風悠悠地飄過院牆,落到水溝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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