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節

了點傷,住了……兩個多月醫院了。”

怪不得怎麽打聽都沒有消息,怪不得那些人都吞吞吐吐的,原來他早就不在看守所了。一點傷?一點傷用住院嗎?一點傷至于那些人被問到的時候那麽慌張嗎!

松開玉珍,韓建國失魂落魄地走開了。

天太冷了,北風像刀子一樣剜着人的臉,眼淚在眼眶裏就被凍住了。

江流啊,我想為你哭一哭,老天都不讓啊!

楊樹這次是直接聯系了哈爾濱軍區,乘火車到的縣城,和上次坐直升機不一樣,頗費了一番周折。

早年在內蒙帶隊伍,也體會過天寒地凍的滋味。可到底緯度更高了,這東北的冬天真是不同凡響,凡是露在外頭的部位全都木了一樣,尤其是臉,他也不想繃着,可天太冷。

然而看到縣城派來接他的人那副心虛的樣子,楊樹也給不出什麽好臉色。

“兩點多就開庭了,不知現在……”

“直接去現場!”

好像還真有模有樣的開庭審理了,仿佛自己再晚來一步,就只剩聽取對江流的判決了。上一次他接到沈雯麗的信時就已經晚了,這次的江流,他不想再後悔,不由得加快了步速。

這是一個徒有其表的法庭,唯一真實的,恐怕只有江流被凍得青紫的手腳和削瘦憔悴的面容。

他只着單衣,光着腳拖着腳鏈走上被告席,全程低頭,看不到眼睛。自從他被帶上來,韓建國一直試圖突顯自己的存在,他小聲地叫他,大聲的咳嗽,敲打椅子,都沒有引起江流的注意。半年都沒見了,他想跟他有個交流,哪怕就對視一眼,可江流卻仿佛封閉了六感,無視了一切,包括那名由革委會幹事擔任的法官說的話。

“現在出示的證據,是由被告親手書寫的反動詩集,滿篇的污言穢語,淫亂之詞,像是一個能做出先奸後殺惡行的人寫出來的!”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巨響,連江流都被吓得抖動了肩膀,那張椅子終于被韓建國砸了。

“那詩集不是他的!”他好像真的成了個野人,大吼道,“是我的,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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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帶紅袖标的人出現要把韓建國拖出法庭,他依舊在喊。

剛打開大門,迎面就撞上了一撥來人。韓建國感覺視線裏的綠衣服很熟悉,擡頭一看,楊樹正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

“松開!”楊樹短促有力的命令吓得兩個紅衛兵趕緊松手,韓建國站穩,看清了楊樹,終于确認自己不是在做夢。

楊樹來了!楊樹真的來了!

有軍人進入,亂哄哄的禮堂安靜下來。楊樹看不到別人怎麽樣,只看到那個站在中央、衣衫褴褛的被告,看肩膀仿佛比上次見到更單薄了,青紫的手腳還帶着鐵鏈。他犯了什麽罪?要被這麽折磨!

壓着一肚子火走過去,跟着楊樹來的縣領導也趕緊跟上,和那“法官”耳語了一通。

“不行,這人犯的是強奸殺人罪,反革命反人民的黑五類,不能就這麽放了!”

江流一直就沒開口說話,就連庭上問話也沒出聲,被法官算作默認了。楊樹走到他身旁,看到鐵鏈皺了皺眉頭。正巧那“法官”又在叫嚣,就一個眼神瞪過去:“鑰匙!”

那“法官”吓得住了口,使了個顏色,戴紅袖标的趕緊遞上鑰匙。江流看到那雙綠色袖口,緩緩擡頭,終于看到了楊樹。

聲音很小,仿佛只有氣從江流的嘴裏吐出來,楊樹看到了口型:“我想死。”

縣裏最好的醫院就是上次韓建國燒傷時住過的那家,江流也才離開這裏不到一周,要不是着急站在“法庭”上接受審判,他還能在這兒躺半個月。

楊樹一早就聯系了當地的軍管會,也從上海帶了軍醫來,他站在角落看着醫護人員忙進忙出,從縫隙裏看到江流沉睡的臉,和記憶中的另一張臉重合了。

那是他第一次走進沈家的院子,在一個春日的下午,庭院的長椅上熟睡着的是名叫雯麗的少女。

他當時還只是位至師長的沈文傑的警衛員,跟着長官回家告別,即刻就要北上抗日,那少女也即将聽從父親的安排,赴法留學,躲避戰火。

風吹來一片雲遮住了太陽,曬了半日的陽光突然不見了,少女感到了絲絲涼意,瑟縮了一下。楊樹擡手就要脫下軍裝給她披上,可剛解開一粒扣子又深覺此舉不妥,正躊躇之際,沈文傑出來了。

1944年的全面反攻,勢必要拿出更大的勁頭和日本人決一死戰,來家裏看看要有永別了的覺悟。沈文傑看到最心疼的妹妹熟睡着也是不忍叫醒,只解開鬥篷,披在她身上。

沈雯麗醒了,卻被哥哥哄着繼續睡:“上海的天難得這麽安靜,”像哄孩子似的輕柔地拍了拍妹妹的背,“我走了,到了那邊要給家裏多寫信。”

楊樹看到,沈雯麗咬着下唇,無聲地流淚。

“求你了,讓我看看他,我就看一眼。”

面對如此請求,楊樹也是心亂如麻,他不希望韓建國打擾到江流休息,可也有很多事想要問他,只好帶着兩個人來到一間醫生辦公室。

玉珍還沒坐穩,楊樹就把那本手抄詩集放到桌上,韓建國沒想到這東西竟會在楊樹的手裏。

這詩集跟江流經歷了類似的酷刑,如今已經破敗不堪,最後一頁的電話號碼還清晰可見。

“這麽燙手的山芋,是怎麽落到革委會那些人手裏的?”

韓建國艱難開口:“這東西一直是我保管,幾個月前,我給弄丢了。”

“看來是有好事之人了。”楊樹邊敲桌子邊思索,“強奸殺人又是怎麽回事?”

不敢對這位長兄一般的軍官有所隐瞞,韓建國一五一十地說了,說到田寡婦懷着孕,楊樹也不敲桌子了。

“跟他爸爸一樣,風流的糊塗。”楊樹聽完,給出了評價。

談到一半,有醫生過來報告病情:“舌頭斷裂三分之一,已縫合,傷口正愈合;肝髒外部重擊內出血,已穿刺處理;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持續高燒,可能會引起肺炎,其他炎症待查;嚴重營養不良。”

“舌頭斷了?怎麽斷的?會不會影響以後說話?”

“看傷口是自己咬斷的,不影響說話,長好就沒事了。”

楊樹松了一口氣,江流曾患有心因性失語症,在漁村掩人耳目生活的那段日子。要是因為舌頭受傷而不能說話,人不就毀了?

韓建國顯然沒聽到那句“長好就沒事了”,他回身瞪着張玉珍,終于忍無可忍地爆發了!

“聽到了嗎?你聽到了嗎!他差點死了,你差點害死他,你滿意了嗎?我殺了你!”

楊樹和來彙報的軍醫趕緊沖過去拉架,玉珍被死死地掐住脖子,臉都憋紅了。韓建國這個種了幾年地的小夥子有膀子力氣,楊樹愣是抱着他的腰,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把他扯開。

張玉珍幹咳了半晌,剛喘過來氣,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哭着坦白:“是我告發的他,是我拿走了詩集,我交給革委會的,都是我害的,你們把我的舌頭割了吧!我的舌頭給你們……”

依然是那一副野人的樣子,韓建國抱着頭縮在牆角痛哭。“是我把江流害成這樣的......”,他嘴裏不住地念叨着。冷眼看着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楊樹扯着他的衣服拽到身前訓斥:“你還敢打女人?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不管她犯了什麽錯,男人都不能跟女人動手!”

“不不,都是我的錯,我該死……”玉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抓着楊樹的褲腳,“我的舌頭給你們,我替他去死……”

楊樹不想在這個混亂的局面裏過多地停留,只是他知道韓建國是真的擔心江流,忍不住安慰了一句:“要不是你護着,他可能都死好幾回了。”

三十七

江流醒來的時候,楊樹正給他跑組織關系。參謀長發話了,錯過了去年的高考,明年一定要參加。老爺子也惦記外孫,說今年無論如何要回來過年。楊樹不敢怠慢。

“要喝水嗎?”護士湊過來問,江流說不出話,感覺整個嘴都是麻的,不知道能不能喝水。

他點點頭。口還是很幹的,可是要怎麽喝水呢?

護士用沾了水的棉簽在他幹裂的嘴唇上沾了兩下,就算是“喝水”了。

幹得用力咽了一下口水,感覺到尖銳的刺痛,又麻又痛,他哼了一聲。

“別亂動,”護士捏了一下他的手,他才恢複知覺,“舌頭、喉嚨都不要亂動,就自然地放松。”之後又細細地給他講了一下身體狀況,說到哪兒,江流哪兒就跟着疼一下。

擡起右手,江流抓着護士的左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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