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前因後果是如此
曾有一人正大光明的嫌棄瓊澤上仙什麽也不會做, 做的菜要多難吃有多難吃,而輕白衣最拿手的絕學就是烤山雞,這一對比讓某人生了許久悶氣。
剛巧, 一展手藝的時候到了!
燕不競對山雞和酒那是來之不拒, 一聽有烤山雞吃眼睛都亮了。
“快快!你竟然還會烤山雞, 厲害啊玉無兄!我以為你們玉姓的本家人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呢。”
玉無抓着雞, 有些倉皇無措。明明一副佳公子的模樣,此時卻顯得有些狼狽。
燕不競看了半晌:“你……不會殺雞?”
玉無不言。
“需不需要我來幫你?”他問。
玉無搖頭:“不用。殺雞我自有方法。”
見他這麽胸有成竹, 燕不競哦了一聲就準備去摘些果子來。然而,等他兜了滿滿一衣服的果子回來時,發現玉無還在跟那只雞鬥争。
“你不是說你有方法嗎?”他放下果子問。
“殺雞自然是有,但,怎麽拔毛啊?”玉無擡頭, 燕不競望着他那雙清明而純粹的眼睛:“…………”
“您老一邊歇着去,我來。”
玉無吃相格外斯文, 燕不競則是狼吞虎咽,嘴巴裏包着一大口肉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吃飽後打了個嗝躺在那兒摸着肚皮,懶洋洋的曬着太陽道:“瞧我說什麽來着,你們玉家人從小嬌生慣養, 哪裏幹的來這些粗活。”
“玉無。”見人家不理他, 燕不競又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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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甚。”
“哎呀,閑來無事聊聊天嘛,過來。”燕不競拍了拍身邊,玉無頓了頓, 走了過去。
“躺着嘛, 這草地也不髒,多幹淨。”
玉無還是沒躺, 只是坐在他旁邊。
燕不競銜了根草葉,側頭好奇的問:“玉無,你醫術如此高明,幫我個忙呗?”
“哪裏不舒服?”玉無道。
“不是,不是現在。”燕不競翻了個身,“你可有遇到過……失去記憶這種疑難雜症?”
“……你,失憶了?”玉無別過頭,看着另一側。
“恩,忘記了許多重要的人還有事。如果不記起來,我想我會失去很多。”
然而,這句話之後,玉無卻不再答。
“玉無?”他戳了戳。
玉無望着他:“你現在不快樂嗎?”
“快樂啊。”燕不競撓撓頭,“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空落落的。雖然時常大笑,但也時常空虛。有時莫名的,心裏會疼一下,就那麽一剎那也不知怎麽回事。”
“是麽。”
“哎,你看吧,要是沒辦法也沒事,天大地大我總能找到方法。再不濟我去找找我那冰塊師父,他既被奉為上仙,總有些辦法的吧。要是這點忙都幫不了,我就得笑話他了。”
玉無沉默,他望着湖水粼粼,望着草葉曳曳。
忽然!
“救命!救命啊!——”
燕不競與玉無瞬間從草坪上站了起來,二人相互一望,凜神道:“走!”
二人飛快的在林中穿梭,燕不競自從莫名其妙靈力滿載之後跑的比兔子還快,他與玉無追随着生源,而這聲音竟然每個方位都有。
很快,血腥味從林中傳來,濃郁的令人作嘔。
玉無指着一方道:“這邊。”
“我怎麽覺得是那邊,玉無你是不是聽錯……”聲音戛然而止,燕不競睜大了眼睛。
不遠處,湖水邊。
一個男人倒在地上,他雙眼大睜眼白突出,手成五爪,嘴巴大張,牙齒與牙龈外露,死狀極其猙獰。而他的前胸,被挖了一個大洞。
可怖的是,他的身邊還蹲着一個男人,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心髒挖了出來,捧在手裏嗅了嗅。
燕不競震驚無比。
因為,那拿着刀剜別人心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勾乙。
燕不競沖過去,想奪下他的刀。然而他此時就是一道意念體,根本沒有實體。
他險些沖到河裏去,被玉無一把拉住。
他努力的大喊:“勾乙?!勾乙?!”
“他聽不到。”玉無打斷他的呼喊。
然而,不過一會兒,勾乙木讷的站起,面無表情的将人踢下了河,看了看手裏的心髒,仿佛極其失望般将它捏爆。
即使他的面上沒有絲毫神色,但燕不競就是察覺出來,他怒了。
勾乙飛速的朝另一個方向跑去,燕不競和玉無緊跟其後。
一個、兩個、三個……
四個人,全部被害。
他挖了所有人的心,仿佛在尋找什麽。最後一個人尤其慘,他像失望至極的猛獸,憤怒而無助,将那個人撕成碎片。
嘴裏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不,你,臭。”
燕不競驚怔至極。
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他仿佛捉到了些線索。
他好像知道……為什麽輕白衣會寧願死都不來看勾乙,也知道了他為什麽要放棄這個一手帶大的人。
他對小鯨魚說:“快,切畫面,切。”
小鯨魚很聰明,知道燕不競要看什麽。既然看不了從前,那就只能看以後。
很快,四周景色一切都不一樣了。
濃烈的腥風掃過鼻尖,四周一片黑,而不遠處的小山坡上,是那棟熟悉的房子。
“走。”
果然,如他們所想,出事了。
燕不競從門外一進入,身體歪了歪。玉無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顫抖,他蹙眉望着他,手卻沒有再放開。
眼前,是渾身是血的輕白衣。
他悲痛欲絕的望着勾乙,嘴裏的鮮血源源不斷。
“我答應過你,幫你找到适合你的人骨,可你為什麽要殺人?!你為什麽要殺那麽多人?!你知道蓮花村的村民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勾乙低着頭,什麽話也不說。
他也在流血,鮮紅印透了紫袍,他流出的血也是紅色的。
和人一樣。
然而,任憑輕白衣如何打罵,他都不還手,也不還嘴。
輕白衣一生為人正直,雖出身魔界,卻看不慣肮髒。
人有時不過生的地方錯了,便一輩子都被貼上标簽。他是比天山的雪還要幹淨的男子,卻一直被人誤會。
鮮血噴薄而出,他嗆的驚天動地。
勾乙焦急的走過去,被輕白衣一掌推開。
他拿起身邊的劍,虛弱的靠着牆,拔劍指着他。
“我已經是快死的人了,你是否仗着我治不了你?”
“我輕白衣一生坦蕩,卻不料到死造了你這麽個畜生玩意出來。”他咬着唇,鮮血汩汩,“你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狗東西,濫殺無辜!你竟然瞞着我殺了那麽多人。我教你的話都被狗吃了嗎?!”
勾乙還想靠近他,焦急的從虛空中連連掏了數樣東西。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盛着那樣東西遞給輕白衣。而輕白衣在看見那樣東西時,已經虛脫的站不穩。
他狼狽的跌在地上,噴出一大口血。
勾乙說不快話,他仰頭慘叫,焦急的要撲向他。
手裏的東西還在滴血,還在跳動,還是那麽鮮活。
那顆心髒不知是他挖了多少人的胸膛之後才終于找到的。
然而,輕白衣看着它只覺得讓若置身地獄。
他棄了劍,劍在塵土上躺着。
無助的捂着臉,他哭了。
燕不競心疼的肝都在顫。他無數次想拉起輕白衣,想護在他身前,然而一切都是虛無。
如何能想到,如何能想到輕白衣會是這樣一副模樣。
昔日的翩翩公子,跟着他後面到處跑的少年,此時渾身是血狼狽不堪。
燕不競不知道勾乙為什麽要剖心,為什麽要把心髒給輕白衣。他只知道輕白衣此時此刻如此的失望難過和無助。
“阿衣!阿衣!”他拼命的呼喊,好似這樣一直喊下去輕白衣就能聽見似的。然而不過徒勞,輕白衣自始至終沒有将臉擡起來。
第一次,他像個孩子一樣縮在牆角,捂着臉放聲大哭。
“我錯了。我錯了。”
“是我錯了!”
良久,他緩緩擡頭。眼角的淚變了色,由淚成了血。
一貫溫雅如他最好幹淨,何時這般髒過,燕不競想要觸碰,可是什麽也摸不到。
直到——
他朝勾乙伸出手。
勾乙欣喜若狂,他咿咿呀呀的吐着一個兩個詞,他抱着輕白衣,輕白衣也回抱着他。
玉無皺了皺眉頭,拉着燕不競:“退後。”
“你放開我!”燕不競不依,玉無怒:“退後!”
“你幹什麽,你放開我!”
那刻,玉無猛地圈住燕不競的腰,将他往後帶離。
那一瞬間,輕白衣的雙手環上了勾乙的肩,他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勾乙徹底僵住。
霎時。不知輕白衣做了什麽,刺眼的白光轟然炸裂,整座房屋化為齑粉,透亮的光将天幕都染成了白色,勾乙仍舊呆呆的抱着他。
他不會流淚,不會說很多話,不會笑,不會鬧。
他一直都很乖,一直都想為他做些什麽。
他不知道為什麽阿衣會生氣,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在自己身上戳很多個窟窿,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暴怒,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阿衣,我只是想要幫幫你,找找你需要的東西。
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是為了人骨。
阿衣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把拿來的東西都還回去,一個一個還回去好不好?
他有千言萬語,卻吐不出一個字。
僵硬的舌頭在嘴裏彈跳,良久才蹦出一個“衣”字。
眼前的光芒是他從未見過的美麗,美到他仰起頭,睜着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眼淚都不知道如何流下來。
人類會流淚,為什麽我不會呢。
他一直不明白。
光芒還在繼續,他的身體傳來剔骨般的疼痛。
仿佛被撕裂,被攪成碎片,被縫合。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痛。
感受到作為一個木偶,而不應該感覺到的滋味。
他流下了眼淚,流的比任何時候都多。
他發出了聲音,喉頭在震顫,他叫喊的撕心裂肺。
他學會了悲傷,他仰頭長嘯。
他閉上了眼睛,像人一樣,有了真實。
白光中,燕不競被玉無死死拉着,他滿臉是淚,瘋了一樣要跑過去。
“你放開我,玉無我求求你你放開我好不好,阿衣他想死,他要死啊!”
“你冷靜,這裏是勾乙的回憶 ,你沒有辦法做任何改變。”見燕不競如此難過,玉無心如刀絞,但他仍舊死死抱着他,絲毫不放松。
而遠方的山坡上。
良久良久,光芒才消失。
天上的星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遮了起來,月亮悄然爬出。
月光如此清冷而憂愁,将整片山坡帶上了點點銀色的光芒。
山風嗚咽,像小孩的啼哭。
只有一人,像仍在抱着什麽似的,保持着那個姿勢許久許久,都不曾動。
不知什麽時候,懷裏的人消失了。
又不知什麽時候,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阿衣。我只不過只想要你好起來,為什麽,你要離開我?”遠處的人低着頭。他會說話了,會動作了,會聽得見清風徐徐,會看得見明月當空,會聞到草葉芬芳。
只是,懷裏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燕不競坐在地上。
他渾身沒了力氣。
玉無的手一直被他拽着,他雙眼失神的轉望向玉無。
“剛剛,是我看錯了吧。”
玉無蹲下,不說話,抱着他。
拍了拍他的背。
重生以來,燕不競一直都以為輕白衣還活着。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因為他說過,想要雲游天下,見山川河流,閱無數風景。
燕不競答應了。
“他說他要看遍山川,他說要游歷天下。他答應我會好好的,會寫信給我,會在某個地方等着我,等我想從位置上退下來,等我厭倦了這個世界。他會溫一杯清酒,等着我。”
“可是為什麽,他走了我都不知道,我還要通過這該死的回憶才看見?”
一切以為都是他以為,卻不料從一開始,就沒有以為。
“這就是你給我的懲罰嗎?”勾乙的懷中只有一捧衣袍。
那麽輕,還有他的溫度,還沾着他的血。
“阿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原來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最适合我的人骨,是你的。
“所以你哪怕死,都要把骨頭刻入我的體內,封印我所有來自勾玉的靈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前常對我說,希望我能像人一樣活着。陪你吃好吃的,喝好喝的。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感受溫暖。我信了,我很開心。”
“可是。從一開始我都是為了陪你,沒有你,你還要我做回人幹什麽呢?”
“我不過是殺了那些人,你就恨我很成這樣,恨的在我身上戳了十八個窟窿。”
“當時我不疼,可是我現在疼死了,怎麽辦,阿衣。”
“哈哈哈哈。”勾乙忽而笑了,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怎麽辦啊,你越不讓我殺人,我越想殺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放在一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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