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握爪爪
許時熙低頭沒說話,顧琮給他發了條消息,他拿着手機想回,手指凍得還沒緩過來,戳不對字,裴沨想拿他手機幫他發,許時熙沒給他,眼淚掉到屏幕上暈花了一片。
裴沨摸着他身上沒有剛才那麽冰,挪開被子把人抱到腿中間坐着,從身後握着他的手,說:“想發什麽?”
顧琮就是問了一下現在什麽情況,裴沨剛才什麽也沒說,他都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窗外風急雪驟,現在氣溫估計又降了,許時熙松了手,裴沨就拿他手機給顧琮打了個電話,讓他在賓館待一晚上,反正有多餘的床可以睡。
“今天晚上就在這兒睡吧,”挂了電話裴沨下床用熱水弄了一塊濕毛巾,拿給許時熙敷了一下眼睛,然後蹲在床邊和他說,“明天起來我送你去車站。”
“……我回來你接我麽?”許時熙勾着他襯衫口袋裏露出的半截懷表鏈子問他。
“接你,每天都給你發消息。”裴沨拉住他的手晃晃。
“不想跟你發消息,”許時熙說,“你又不說話。”
裴沨有時候也不是不想說話,其實感覺有很多話想跟他說,臨到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給你打電話或者發視頻。”
許時熙點了點頭,他一路跑過來從頭到腳都冷得打顫,進來沒忍住哭了一會兒,估計缺氧,現在稍微有點頭疼,摸着額頭和臉頰都滾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手還沒暖過來。
“他還會回來嗎?”許時熙問。
“不知道,今晚應該不敢回來了。”裴沨去把床鋪好,拉他過來睡覺。
許時熙穿了一件裴沨找給他的寬松短袖當睡衣,剛才那個暖水袋一直在被子底下放着,躺進去感覺很暖和。
他困得厲害,有些昏沉,但又睡不着,裴沨也沒睡着,躺了一會兒突然翻起身壓住他。
床頭只開了一盞小夜燈,湊近了隐約能看清對方的臉,一開始裴沨動作還很溫柔,後來親得有點發狠,許時熙被子底下的衣擺挪動間蹭得翻卷上去。
平常親歸親,跟這樣躺在床上衣着淩亂還是不一樣的,許時熙下意識地擡了下腿想擋住分開一點距離,結果不小心膝蓋碰到什麽,不敢再動,裴沨被他弄得呼吸重了一下,再待一會兒只怕徹底收不住了,就起身去了趟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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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熙自己躺了一會兒,其實他也有點兒,又不好意思去衛生間,不然裴沨肯定能想到他是去幹什麽的,只能忍一忍,但這樣又實在睡不着,拿着手機玩了一會兒轉移注意力,才稍微平靜下去一點。
裴沨回來時看到他還沒睡着,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臉頰,說:“睡吧,明天還得早起。”
他洗過手,擦幹之後也還是帶着點潮濕,碰到臉頰時許時熙忽然想起他的手剛才可能碰過什麽,側過身阖上眼,睫毛輕顫了幾下,點了點頭。
西站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坐公交得将近一個小時,進站之後還要檢票,這些都需要時間。
早上裴沨稍微拉開點窗簾,看到風雪已停,但外面路上滿是積雪,本來想去許時熙家裏把他的東西取過來,還能讓他多睡一會兒,又怕裴念忠會突然跑回來,那種老炮兒不好招惹,特別裴念忠常年在工地幹活,雖然歇了兩三個月,也還是一身蠻力,真的遷怒到許時熙身上,許時熙說不定會吃虧。
回到床邊坐下,許時熙還沒醒,昨天他過來時雪太深,鞋襪都濕了,鞋號不一樣,沒辦法穿自己的,裴沨找了雙襪子,從被子底下碰到他腳踝,握着給他穿上。
裴沨有時覺得自己可能有什麽怪癖,很喜歡看他穿自己的衣服,不管是什麽,而且他其實不太喜歡許時熙去拍戲,在學校裏就有點無法忍受那麽多人頻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想到以後他去拍電影或者電視劇,有無數的人都能看到他,就忍不住有些煩躁。
但他永遠不會讓許時熙知道這些,就像他手機裏那些錄下來的歌,和存在相冊裏的那些在網上看到過的他幾乎所有的截圖和照片。
“起床了。”裴沨捏了捏他細白的後頸,許時熙蒙着被子還沒睡醒,很迷糊地嗯了一聲。
起來還得吃點東西,裴沨等了他一會兒不見動靜,幹脆伸手從被子把人撈出來,摸到身上才覺得溫度有點不對,貼了下額頭,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許時熙感覺到自己可能有點發燒,他向來對照顧自己經驗豐富,拿手背碰了碰就差不多能估計出多少度,揉了下臉坐起來,說:“還好,我去洗漱。”
等他洗完了裴沨找了根體溫計給他量了一下,37.7度,還沒到需要吃退燒藥的程度,許時熙喝了點兒水,笑了笑說:“等會兒就好了,我上車再補個覺。”
火車上人多,空氣也不流通,上去昏沉一覺,下車可能反而更嚴重,但裴沨也知道他肯定要去,攔不住,就沒說什麽,去網上看了下最近兩天的車票,發現都賣光了,已經到了春運階段,臨時沒可能買到票,只好找了點退燒藥和感冒藥給他裝上。
許時熙沒拿多少東西,不過冬天的衣服再少也抵不住厚,就拖了一個小行李箱。
車站只能送到外面檢票口,許時熙要過去排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裴沨拿起手機跟他晃了晃,許時熙才進站。
進去還有半個小時才檢票上車,許時熙先去倒了杯熱水,吃了兩片感冒藥,他不太擔心發燒,只要沒燒得嚴重到影響思維,其實也沒太大關系,只是不能感冒或者嗓子發炎,不然很幹擾臺詞。
他買的是中鋪,這邊不是首發站,上去時火車上人已經很多,好像已經有幾年沒坐過火車,放好行李箱後看着車窗外的雪景,忽然有點想起以前到處跑龍套的那段的日子。
車開後許時熙靠着枕頭給裴沨發了條消息。
是熙不是西:我上車了[照片][照片]
Galaxy:記得上鬧鐘,中午起來吃飯。[握爪爪]
許時熙看着那個被抓住兩只毛絨絨爪子的小貓笑了一會兒。
是熙不是西:你不要偷我的表情包[貓貓趴倒]
Galaxy:[貓貓叉腰]
是熙不是西:[生活不易貓貓嘆氣]
Galaxy:睡吧,我去上課了。
是熙不是西:[拜拜][拜拜]
許時熙把包放到身後,蓋着長羽絨服很快就睡着了,中午掙紮着起來要了份盒飯,也沒吃幾口,感覺燒得又厲害了一點,吃了點退燒藥下午又接着睡,這趟車晚上十點才到站,許時熙醒來時對面幾個鋪都沒人了,只剩下他和這邊下鋪的一個女孩。
他換了票從中鋪下來取行李箱,看到那個女孩很費勁地在夠行李箱上的箱子,就順手幫她取了一下。
這邊天氣沒有B市那麽冷,路面也沒太多積雪,許時熙照着之前訂好的酒店地址打車過去,剛脫了外套挂好,就接到裴沨的電話。
“你怎麽知道我到酒店了?”許時熙接起來邊從箱子裏拿劇本邊說。
“不知道,我看時間差不多該下車了。”裴沨說,“還發燒麽?”
其實額頭摸着還挺燙的,呼吸也灼熱,許時熙說:“中午就好了,我有點餓,先下樓去吃東西。”
“去吧。”裴沨挂掉電話,看裴諾諾睡了,就出去上班。
許時熙接熱水泡了碗方便面,然後坐在窗邊把劇本放在桌上邊吃邊看,不知道明天試鏡會抽到哪段,都熟悉一下比較好。
梁嘉平和他說的試鏡地點是在一個寫字樓八樓的辦公室,應該是臨時租用了幾天,許時熙上去時看到有人剛從裏面出來。
他在門口敲了兩下門,聽到裏面一陣腳步聲,然後門被人拉開了。
許時熙在網上看到過梁嘉平的照片,比現在看着年輕一點,梁嘉平其實也才33歲,但早年拍記錄片時帶着團隊在野外待過很久,風餐露宿顯得面容要比實際年齡稍微大一點,也更沉穩持重,不過笑起來卻溫和很多,許時熙想到這位導演在片場發起脾氣能罵哭一衆演員的氣勢,只能說人不可貌相。
“您好,梁導。”許時熙打過招呼後接住梁嘉平伸過來的手跟他握了握。
梁嘉平拿紙杯倒了水,讓他坐到辦公室茶幾那邊。
許時熙年齡小,也不是科班出身,梁嘉平就先問了他一些拍攝方面的基本問題,許時熙回答得很熟練,梁嘉平這才拿來劇本選片段讓他試戲。
其實一般會随即抽選,但梁嘉平最擔心的是後面方洵成為刑警後,正式緝兇過程的那一部分,會比較難演,就選了将近二十年後,方洵第一次從側寫師手裏拿到通過多個受害人描述呈現出來的嫌疑人畫像時的情節。
十六歲時方洵在鎮口一家修車店修車,晚上九點多,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在路燈底下拿着盆水擦車胎,悶熱得出了一身汗,背心也濕透了,手上都是油污。
有個陌生人叼着煙走過來,蹲在旁邊跟方洵搭話,這個鎮也算是一個古鎮,當時雖然旅游業不發達,但也經常有外地人過來玩。
尤其這家店又在四通八達的路口,每天都有人過來問路或者沒事兒幹閑聊,面對這個生人方洵并沒有多想什麽,一問一答,跟他說了這個鎮上的路怎麽走,有什麽地方可以玩,哪家老牌子店口味最正宗。
男人也很健談,兩個人說了半個多小時,方洵也把車胎擦幹淨了,打算拿回店裏,擡頭時對上男人那雙狹長銳利的眼睛,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道像是被指甲劃出來的傷痕。
但那時候的方洵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哪怕是看到方夏被剁掉了一雙手,他也沒有和那道傷痕聯系起來,畢竟那太過尋常,直到看到那副畫像,他才猛地回憶起這麽一段在記憶裏幾乎要失去痕跡的畫面。
原來他曾在将近二十年前就和兇犯擦肩而過。
梁嘉平去采訪方洵原型的那位老刑警時,聽到這段描述幾乎出了一後背冷汗,其中種種情緒翻湧,不是簡單的幾個詞就能表述清楚的。
如果是十幾歲時的方洵,本來就是沖動易怒的性格,如果他知道自己就在兩個小時前跟殺死方夏的兇手坐在路邊聊天,對方甚至還悠閑地抽着煙,臉上一直帶着笑意,他大概會想沖過去抓住那個人把他直接砍死。
但二十年後已經三十多歲的方洵,他的憤怒深埋心底,已經絲毫不會外露,在那個鎮子上度過的十八年翻江倒海般在記憶裏席卷上來,熾烈的怒火過後再擡眼只剩下令人無處可藏的審視,凝重如窺見不到一絲光線的深海底。
無實物表演,許時熙剛開始前面幾個動作和臺詞,梁嘉平就知道他絕對是經驗老到的,僅憑這樣一小段,已經比今天前面來試鏡的幾個學生要好很多,他一直在等許時熙拿着畫像擡眼的那一瞬間,因為坐的位置的關系,那一個眼神似乎将他拉到了幾面白牆,頭頂一盞白熾燈的老審訊室,如果他是嫌疑人,在這樣的目光下或許也會膽怯。
許時熙是今天來試鏡的最後一個人,梁嘉平原本沒抱希望,還打算等試鏡結束後接着大海撈針,現在看來應該不需要了。
“來,坐下談。”梁嘉平讓他坐在剛才一進來時的那個地方,“以前除了《銀鞍》和之前幫電影學院拍的片子以外沒有拍過其他的嗎?”
這個也沒法解釋,許時熙只能點頭,說:“是,目前只拍過這兩個。”
能快速入戲也是種天賦,特別是情緒充分到位,梁嘉平對他的試鏡已經很滿意了,但後續有些問題卻難以啓齒,“小許,有些事在簽合同前我得先和你說一下,目前這個電影能拉到的贊助可能還不夠支持拍攝,後續我還會接着想辦法籌錢,但片酬這方面,可能不會很多。“
“能跟您合作是我的榮幸,片酬其實不是太要緊。”許時熙之前已經知道他錢不夠,好像後來還賣了在市區的一套房和家裏的車,為這個事兒差點鬧離婚。
方洵這個角色拍起來很辛苦,而且梁嘉平也不知道這部電影會不會像之前的一樣砸不起任何水花,很可能最後費力不讨好,還不如去演一部尋常的偶像劇來得容易。
“片酬是八萬,其他內容合同裏寫得很詳細,你可以先拿回去仔細看看再決定。”梁嘉平從公文包裏拿了一份合同給許時熙。
“好,我會仔細看,不知道梁導打算什麽時候開機?”許時熙雙手接過去收好。
正式開機前還有許多事情需要籌備,包括劇組招人,道具攝影,還有電影裏其他一些重要角色的試鏡,梁嘉平說:“樂觀的話應該是在五月中旬,不過組裏演支隊隊長的那個演員還在拍另一部,可能五月底才殺青,還得看他那邊的進度,只要趕上這個夏天就不耽誤事。”
許時熙還有高考的事,也跟梁嘉平商量了一下,梁嘉平說最後會綜合考慮,畢竟沒有主演開機也沒用。
從寫字樓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許時熙沒回酒店,直接找了個地方看合同,從頭看了兩遍,沒什麽問題,但不能太早回複梁嘉平,畢竟按道理他不該熟悉這些,看起來應該會很慢,就打算等到晚上□□點再聯系。
許時熙留出了一天簽合同的時間,買的是後天下午回B市的車票。
傍晚他在酒店附近一家小飯館吃飯,收到了裴沨的消息。
Galaxy:回來的票是什麽時間?我去接你。
許時熙也不是真的要讓他去接,當時實在是着急,只怕他沖動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但裴沨已經答應他不會再做,這兩天在外面待着,許時熙冷靜下來想起那天晚上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是熙不是西: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貓貓翻滾]
Galaxy:時間。
許時熙還在猶豫,裴沨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說:“我去接你。”
“……你過去車站還得一個多小時。”許時熙坐在小店窗邊座位前喝了口粥,擦了擦窗上的水霧,看着外面的夜色說。
“我想早點兒見你。”天色已經黑了下去,裴沨剛下了課出來,走到小區外那條路上,拿了根煙點上後無意間擡頭。
街上車水馬龍,冰天雪地,遠處霓虹燈閃爍,沒有下雪的夜裏擡頭能看到滿天繁星,還有一彎皎潔的月亮。
作者有話要說:我做了三天答辯ppt以後發現今年不用ppt[呆滞]
感謝在2020-05-0723:22:27~2020-05-0821:06: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娜娜秋秋哈哈哈、歸宇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黃果兒47瓶;2335058621瓶;397618633瓶;多喝熱水、耀耀?切客鬧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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