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有此一言, 塞西爾同布魯克的梁子, 算是徹底結了下來。

他現在就是瞅這個黃毛很不順眼,非常極其特別的不順眼。

但礙于時飛還在, 他又不能做些什麽,也只好報以一個怒視,然後滿臉不爽的走回了車裏。

馬車裏, 安德烈正目光呆滞的仰望着車頂, 一臉的生無可戀。

他聽到掀開簾子的聲音, 一瞬間雙眼裏猛然爆發出濃濃的求生欲。

塞西爾彎腰走進馬車,低頭看向他們的俘虜,一下子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

“救……”

“知道,會救你,別再說了。”塞西爾心煩的堵住了安德烈的話:“讓我安靜一會。”

安德烈:“……”

安德烈有一句槽實在想吐。

再讓你安靜,我恐怕就要永遠安靜了

他越看自己這無人問津的形勢, 就越覺得前途堪憂, 他甚至可能不是死于傷勢過重, 而是要折在延誤治療的手上。

他一想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不知道何時會來的治療師的那三個小時,整個人就格外的絕望。

而且果然如他所料, 他們根本就沒有等來治療師, 而是一個車夫駕着颠簸的馬車,把他接來了這裏。

那他為什麽還要等這三個小時?

為什麽不能一開始就帶着他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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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着也好抱着也罷,他不覺得和馬車有太大的差別啊?

安德烈眼裏含了一泡淚,他覺得自己可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安德烈怨念深重, 但他卻沒有得到塞西爾的任何回應。

因為塞西爾心煩還來不及,安德烈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也根本就沒工夫開解病人。

不過好在時飛還記得他。

時飛和布魯克說完話,就直接走向了阿爾文的房門口,敲起了門。

沒人應答。

時飛只好又敲了幾下。

她知道阿爾文今天很累了,可安德烈再不治……

可能真的要涼。

的确,那是他們的俘虜,也是讓自己身受重傷——至少重傷過幾個小時的罪魁禍首。

但時飛想要活着的安德烈。

因為她覺得這一系列事情,似乎沒有那麽簡單。

從吸血鬼口中聽到的滅族慘劇,再到出現在她境內的闖入者。從那把被她砍斷卻形似重劍的寬劍,到安德烈前後不一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種種表現。

都讓時飛覺得很不對勁。

所以她需要安德烈活着,這樣她才有機會尋問,亦或者逼問出,事情的真相。

所以,哪怕明知道阿爾文很累,她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敲門。

因為現在,她的領地裏除了那個光系的牧師,并沒有另外一個可以充當治療師角色的人了。

可惜等了幾十秒,依舊沒人開門。

時飛只好又擡起了手,打算敲第三次門。

食指已經屈起落下,即将扣在門上,但同一時間,木門“嚯”的一聲,卻突然被拉開了。

時飛敲了一個空。

門後是一臉陰沉的阿爾文,嘴唇緊緊的抿着,眉頭深深的皺着,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阿爾文一字一頓的咬着牙說:“有事?”

時飛誠實的說:“有事。”

阿爾文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點:“幹什麽?”

時飛說:“想讓你幫忙治療……”

“你不需要治療,還要我說幾遍?”阿爾文語氣不善的打斷了她。

然後便聽時飛一愣之後,接着說:“治療一個人,不是我。”

阿爾文一下子知道自己發錯了脾氣。

每到困倦時,他就很難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以往有菲斯希爾還好,她的輕聲細語總能漸漸打消他的煩躁。可今天菲斯希爾連夜煉藥,也受了累,喂完藥便回去休息了,阿爾文的“緩和劑”一下子就沒有了。

本來他都要去補覺了,誰能想到除了小狼人,還有一個安德烈需要治療呢?

好在困倦影響了他的脾氣,卻沒有影響他的智商。

阿爾文還記得時飛的強大和不好惹,于是他揉了揉額角,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抱歉。”阿爾文說。

時飛搖了搖頭:“菲斯希爾說你一困起來脾氣就不好,我有準備的。而且也是因為小狼人,你才會一夜沒睡,沒有精神。只不過事情緊急,那人強勢又太重,我才只好再找你,他就在馬車上,能和我來看看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有天大的脾氣,也發不出來了。阿爾文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他跟着時飛走近馬車,掀開門簾,然後就看到了他的第二個病患。

傷的……是真的重。

而且莫名的有點眼熟。

還沒來得及細想,時飛的尋問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可以治嗎?”她湊了過來,問道。

“我試試。”阿爾文一瞬間就嚴肅了起來。

他伸開雙手開始吟唱,冗長的咒語像是一首唯美的贊歌,随着低低淺淺的吟唱,光系的魔法元素朝他彙聚而來,逐漸形成一張透明的光罩,在他的指引下,整個罩住了安德烈的身體。

一團團黑色的煙霧從安德烈的傷口裏冒出來,慢慢褪去黑紫的顏色。

這是時飛第二次看光系法師治療了。

第一次還是幾年前在冒險者協會時,她綁來教廷的治療師,給老頭子治病。

那是個正經的高級治療師,教廷的寶貝。

阿爾文雖然也是光系的法師,但他原本選的職業是牧師,并非專業的治療師。

時飛還以為對方就算會一些治療術,也會有些生疏不熟練,如今看來,竟比專業的治療師,也差不了什麽。

她不由得放心了許多。

莫爾找的這輛馬車,不像管家加文挑的那輛華而不實的金邊馬車,空間要大的多。

安德烈平躺在馬車中央,阿爾文在馬車門口半跪着為他吟唱,就這樣,時飛還能從他們旁邊找到空隙,輕而易舉的溜進最裏面,和塞西爾肩并着肩,并排坐下。

塞西爾雙手放在膝蓋上,板着一張臉,坐姿很是僵硬。

因為坐在一起,難免挨挨蹭蹭。

時飛不小心碰了塞西爾的胳膊一下,然後就徹底感受到了對方的僵硬。

時飛側過頭,疑惑的看了塞西爾一眼。

塞西爾僵硬的攥緊拳頭,沒什麽底氣的粗着聲音說:“看什麽看。”

時飛:“你怎麽硬了?”

塞西爾:“……自然反應。”

你挨的那麽近,我緊張不行嗎?

正掀開車簾,打算看看治療進展如何的布萊恩:“???”

這都是什麽糟糕的對話?

說話的兩個人,一本正經,顯然沒有意識到槽點所在,但聽他們說話的三個人,卻多少都被影響了心情。

布萊恩滿身酸氣,安德烈翻了個白眼,阿爾文的反應最劇烈。

他……

他一下子卡了殼,吟唱被迫中斷,那層治療的光罩“噗”的一聲,破了。

破了……

安德烈:“……”

靠!無妄之災。

好在治療已經接近尾聲,這時候中斷,影響并不算很大,這才避免了一場慘劇的發生。

阿爾文的狀态也不算太好。

過度的消耗讓他疲憊不堪,阿爾文的額頭滿是冷汗,他扶着馬車壁,慢慢的坐到一旁,啞着嗓子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才算緩了過來。

時飛關心的問:“你還好嗎?”

阿爾文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沒事,過一會就好。”

時飛又問:“那他怎麽樣?”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阿爾文一言難盡的看了時飛和塞西爾一眼,到底沒把自己因為什麽停止的治療說出來,因為那大概會非常的尴尬。

他只是說:“沒有生命危險了,我能量損耗太大,外傷只能治到這個地步,但他傷口中的黑暗元素,我已經淨化的差不多了。”

時飛點了點頭。

她知道阿爾文說的,是塞西爾同安德烈打鬥的過程中,侵入傷口的黑暗殘餘。

安德烈是光明騎士,親和的魔法元素自然是光,因此暗元素的入侵,對他來說才是最為致命的。

現在阿爾文幫他淨化了這個,基本也就沒什麽危險了,戰士們的身體都很強壯,更何況是九級的戰士,這些傷口,養個十天半個月,也都差不多能夠痊愈了。

阿爾文休息了一會,精神頭好了一些。

他忍不住去打量他的病人,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時飛發現了這一點:“怎麽了,有什麽問題?”

阿爾文搖了搖頭,然後站起來,又蹲回了安德烈的身邊,更加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時飛也走了過去。

她從座椅上站起的瞬間,敏銳感受到了身邊塞西爾緊繃的身體突然放松,但她沒有多想,而是也蹲在了安德烈身邊,一起打量起來。

“你發現什麽了?”她隐約察覺到這是關鍵。

果然,她聽到阿爾文不确定的說:“我好像在哪見過他。”

時飛問:“在哪?”

阿爾文停頓了許久,突然“啊”的一聲擡起了頭,眼睛中的疑惑卻更深了:“我看過他的畫像,在我父親那裏。”

這是三個月來,阿爾文頭一次談及他的家人。

時飛說:“你是光系的法師,你父親有一兩張光明騎士的畫像,也不足為奇?”

阿爾文搖了搖頭,卻沒有細說。

時飛還想再問些什麽,但治療結束後,昏昏沉沉到睡着的安德烈,突然冒出了一句呓語,一下子引走了時飛的注意。

安德烈:“L……Liv……”

時飛将那句時斷時續的呓語,拼湊成了一個叫她震驚的名字:“麗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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