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到了書房門口,江生習慣性的敲了兩下門。

裏面是杜彥雨的聲音:“進來。”

“杜先生,你找我。”

杜彥雨站在窗臺前,轉過了身,指着書桌旁的椅子,“坐。”

江生坐了下來,杜彥雨也跟着拉開書桌裏的椅子坐了下來,“阿遇今天在學校怎麽樣?”

江生回道,“很聽話,除了還是不喜歡聽課。”

“沒同旁的人講過話嗎?”

“沒有。”

杜彥雨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你在警隊做了這麽多年,識人這一方面,我相信你是有些本事的,阿遇相信你,要是碰上什麽不錯的同齡人,就帶着阿遇同他們多處處,時間久了,自然也就肯同他們講話了,阿遇他,太需要朋友了。”

“我明白的杜先生。”

杜彥雨點點頭,“阿遇的事我沒同學校裏講過,他那些老師同學是不是對阿遇起疑了?”

如果沒讓杜遇上學,杜家這個秘密或許可以再接着瞞下去,可當杜彥雨決定要讓杜遇上學的那一刻起,就明白,這個秘密,是瞞不了多久了。

可瞞不了,卻還是要盡力瞞着。

為了什麽?

為了杜家的身份,臉面。

要是杜遇的自閉症事情一旦爆出,那麽杜彥雨作為報紙的常客,肯定會被有心人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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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豪門高牆,富得都叫一個普通人過上好幾萬輩子,有錢人的少爺,能吃什麽苦能受什麽罪,要什麽沒有,能得自閉症?

再接着查,十年前的那場噩夢,将會再次被攤上臺面來。

到時候津港千千萬萬張嘴,說什麽的都有。

這樣的結果,杜彥雨絕不想看見。

可是沒辦法,他瞞了十年了,杜遇的自閉症需要出去,他不能再一直呆在杜家,人的一輩子有多少個十年呢。

杜彥雨就是知道瞞不住,也要瞞到最後一刻。

“出了上次那件事,那些人怕是已經疑心了,不過應該暫時還想不到杜遇的病上來。”

杜彥雨眉間滿是鎖愁,“都一樣,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

“對了。”杜彥雨打開抽屜,拿着一張紙遞給江生,“你記着,生日宴那日,不要叫阿遇同旁人講話,他們沒見過阿遇,不會好奇身份。這紙上的話,你回去一定要教阿遇說好,記住一定要說好,我知道阿遇信你,這事我就交給你。”

江生接了過來了,掃了一眼,很短的話術,寫着:感謝各位朋友參加我十八歲生日會,今年剛回國,中文說得不太好,希望大家今晚能玩得愉快。

看樣子杜彥雨是給杜遇假借了一個海外留學生的身份。

教杜遇說話?

最近以來,杜遇一直常跟他講話,比之前好多了。

這個任務,不難。

他收了紙條,“杜先生放心。”

杜彥雨見他收了紙條,就沒講話了。

為什麽這生日過得可能會叫杜遇露陷,卻還是要大辦。

因為杜彥雨打算在當天宣布杜遇訂婚的消息。

其實是個假訂婚,是他和華盛公司的老總談好的,表面的商業聯姻。

訂婚對象是對方老總的女兒,所謂的表面強強聯手,其實是為了各取所需,公司內部已經有內鬼出現,外部對手虎視眈眈,事關公司存亡,杜彥雨不得不這樣做。

但他并不會真的要因此而犧牲掉杜遇的婚姻,或許以前會,但現在絕不會。

談好的是三個月,三個月後就解除婚約。

但這些他沒有必要向別人說明。

“對了。”杜彥雨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來,“早上聽芳媽講阿遇要了一個什麽飛鳥,是什麽東西?”

“是塊懷表,表蓋上刻了只飛鳥,杜遇不懂,就一直喊着飛鳥。”

“哪來的懷表。”

“在集市買的。”

“哦,阿遇很喜歡?”

“嗯,是個音樂懷表,挺新鮮的。”

杜彥雨笑了一聲,“音樂懷表?這玩意兒見得少。說起這個,阿遇今年的生日禮物,還不知道給他買什麽好。”

江生站在一旁微笑,提了一句,“我看他很喜歡音樂,要不送個樂器?”

“樂器?”杜彥雨目光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往年送過他什麽金算盤,車模型,見他都不怎麽碰,還沒送過樂器,這樣吧,等會兒你帶阿遇去琴行看看,看他喜不喜歡,不喜歡就再另挑。”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江生一眼就看見了杜遇,他已經把蛋糕吃完了,很端正的坐在沙發上,也許是百無聊賴,又低下了頭玩那塊懷表。

江生走過去,坐在一旁,微笑,“阿遇,想不想要生日禮物?”

杜遇懵然的看着他。

江生解釋着說,“就是送給阿遇的東西。”

“要……”

“要就好。”江生笑笑,沖着不遠處的女傭說,“叫馬師傅把車開過來,等會兒要帶少爺出門。”

說完他站起來,“走啊阿遇。”

杜遇就這樣跟上了江生出去了。

老馬的速度很快,江生站在臺階下等了沒一會兒,車就開過來了。

老馬開了門,“江先生要去哪?”

“去琴行,給阿遇挑把琴。”

“琴?”老馬笑笑,“家裏多少年沒見這玩意兒了,以前就見太太彈過一回琵琶。”

江生應了一聲沒多問,也不知道老馬說得太太是姚小慧還是杜遇的母親。

車一路開到了附近的風車琴行,江生下了車,領着杜遇就進去了。

這是津港最大的琴行,占了五百多平米的面積,有鋼琴,吉他,架子鼓……

還有中華傳統樂器,古筝,琵琶,箜篌……不過都是女生學得,男孩子不大适合學這些。

導購員一看見有人來了,立馬就迎了上去,“歡迎光臨風車琴行,先生需要看什麽樂器?”

江生微笑,“我們自己看,有需要再叫你。”

琴行的樂器多得叫人看得眼花缭亂,江生帶着杜遇先是進了最近的吉他區,上面挂着各式品牌的其他,下面還有幾款可供試彈的。

宋佳豪高中的時候愛玩吉他,江生雖然沒學過,不過宋佳豪教他彈過幾次,彈點皮毛他還是會的。

于是走過去拿起一把吉他,倚在臺子邊,有些架勢的彈了起來,聲音清脆,旋律悠揚。

彈了大概一分鐘,他就放下了吉他,本來就是想演示給杜遇聽的,所以沒彈多久。

杜遇正看着他,黑眸亮亮的,微笑說,“好聽。”

江生笑了笑,“阿遇喜歡這個嗎?”

杜遇的聲音清軟,“喜歡。”

杜遇是看見江生彈了吉他,才覺得喜歡,要是今天換個人在這彈,他也不見得會有多喜歡。

只是江生看他眉眼帶笑,覺得他是真的喜歡音樂,然後擡頭剛想喊個導購員介紹一款,結果不遠處忽然有人彈起了鋼琴。

不是單按鍵的試彈,是真的在彈曲子,大概是什麽貝多芬,肖邦彈過的什麽名曲,江生對音樂沒什麽研究,說不上號來,只是隐隐聽得耳熟。

杜遇也聽見了,很快他的視線就被吸引了過去。

江生見他好像對鋼琴有點興趣,指了指那邊說,“去看看?”

杜遇點了一下頭。

是個和杜遇差不多的男生,彈得節奏很慢,看得出來練了很多年了,來這大概是想選個好琴順帶秀一把,一旁圍了幾個人,靠得不近,聽得倒是很專注。

旁邊還有好幾臺鋼琴,江生看杜遇站在稍遠處聽得認真,微笑拍拍他,“阿遇,我們去那。”

江生選了一臺,站在一旁,扶着杜遇坐下來,“阿遇來試試。”

他說着,自己先按了一個鍵下去。

按得是一個低音鍵,像是小珠落進玉盤裏,聲音清脆通透。

杜遇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擡眼,嘴角微揚,天真無邪的臉上帶着一絲新奇,看着江生。

江生笑笑,猜他大概很喜歡,指着琴鍵說,“阿遇自己彈彈看。”

杜遇緩慢的擡起一只手,指頭輕輕一按,按得也是低音鍵,聲音一出來,杜遇就喜歡上了。

他又擡眼看江生,眉眼都笑開了,清脆脆的聲音,“好好聽。”

然後沒等江生再說什麽話,自己雙手齊上,又跟着彈了。

可惜沒什麽旋律,高音和低音混合起來,雖然聽起來亂糟糟的,但因為琴音的音色很好,并不覺得擾耳。

江生看他玩得這樣開心,也不問他喜不喜歡了,因為,肯定是喜歡的。

他走到附近的導購前,指了指那臺鋼琴,“你好,我要那臺鋼琴。”

交了錢,江生就打了電話給福山,叫他派人來把鋼琴弄回去。

琴行的人本是打算直接給江生送過去的,但被江生拒絕了,要送過去,必定需要提供地址,但杜彥雨和他講過,在外不要透露杜家的地址。

買完東西,就準備回去了。

福山一直在門外等着,看見江生出來,笑着在窗口問,“選好了嗎?”

江生一邊拉車門一邊回道,“嗯,選了鋼琴。”

“鋼琴?鋼琴好啊,阿遇好好學,以後說不定還能自己彈曲了。”

江生沒應他話,虛撫着杜遇上車後,就繞到另一邊,準備上去。

但眼睛忽然瞥見,琴行旁的配飾店的玻璃櫥窗裏,挂了一條金色相盒挂鏈。

很老式的那種暗金色,有點維多利亞時期的懷舊風。

江生不知道為什麽一眼就看中了這個相片盒,大概是眼緣吧,總覺得這東西好像挺別致的,跟杜遇的那塊懷表風格大差不差。

不是他自己想要這挂鏈,他是想送給杜遇做生日禮物。

江生雖然和杜遇相識不久,但是十八歲是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江生正好趕上了,別人送不送他管不着,只是他和杜遇處得這樣近,怎麽說也得掏出點東西來。

他拉開車門,和老馬道,“等我一下,我馬上來。”

說完他就進了那個配飾店。

店裏不管是裝修風格,還是售賣的東西都有些老舊。

和隔壁現代化風格極重的風車琴行靠在一起,形成強烈反差。

老板是個看上去五十多歲的男人,在雜貨堆積的櫃臺上打着算盤,江生進來,連招呼都沒打一聲。

江生徑直走到了那快挂鏈面前,“這個怎麽賣?”

老板望了一眼,“說得哪個?”

“這個挂鏈。”

“五十。”

江生也沒和他講價,五十塊錢,他身上還是有的。

給了錢,他就拿了項鏈走了。

他拉開車門進來,杜遇望向車外的目光就轉了過來,看着他,輕聲道,“阿生……不聽話。”

江生愣了一下,他竟然被杜遇數落了,雖然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數落,上一次他還說他騙他。

他笑了一聲,有了上次的經歷,這次倒不是特別驚訝了。

“我怎麽不聽話了?”

杜遇看着他,眉頭微蹙,稚氣的聲音道,“亂跑。”

江生估計他說得是剛才去買東西的事,摸了摸口袋裏的相盒挂鏈,笑笑,“買了點東西。”

就沒解釋了。

這後果就導致杜遇依舊眉頭微蹙的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滿是“阿生不聽話”。

江生被他看得怪好笑的,于是像是向他道了歉似的說,“下次不會了。”

杜遇這才眉頭舒展了開來。

又接着搖了搖頭,眨巴着眼睛說,“阿遇也要去。”

江生有時候都摸不透他,想不到他是怎麽想的,說他亂跑,又說自己也要去。

江生輕摸了一下他的頭發,“買好了,下次再帶阿遇去。”

杜遇聽到有下次,微微笑的點了下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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