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破裂新生二

今天急危重症學的老師很奇怪，平常不到打鈴，絕對不喊下課，今天他不僅提前下了課，還收拾得非常帥氣，平常很有耐心的他，也拒絕了所有圍着他提問的女學生，有同學懷疑他是要去相親，畢竟他年過三十，書香世家，還未婚配，這實在說不過去。

佟澤不是去相親，他只是去等待一個牽挂已久的人，一個好朋友。他滿懷期待，坐在昨天那個人所在的草坪上，看着跑步的人，一圈又一圈的跑過，有許多學生向他打招呼，他只敷衍的點點頭，然後像是在尋找什麽，左顧右盼，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翩翩風度。

可惜等到太陽西斜，等到夕陽落幕，他等的那個人，還是沒來。他從滿心期待，也變成了郁郁寡歡，他走在那條兩人一起走過的跑道上，閉上眼睛，然後往後退着走，就像文翎還站在他對面那樣。

他一路退一路退，幾次差點往後仰，又調整好平衡，繼續往後退着走，直到退到一個人胸口，甚至還踩了對方一腳。

他猛然轉過身來，準備道歉，就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站在路燈下，站在他面前。

佟澤語無倫次，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先，還是笑了起來。

“剛才有群學生說，操場上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閉着眼睛退着走路，然後我就想到了你。”文翎彎起眼睛，聲音一如從前，清亮溫和。

佟澤既感到高興，又感到難為情，他明明是想，帥氣優雅的出場，卻好像變成了別人嘴裏的神經病。

他很想問文翎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告訴自己，最近過得怎麽樣，可是想來想去，他只說了一句：“你好像瘦了。”

“是嗎？”文翎笑了起來。

“我可以抱下你嗎？”佟澤問。

文翎想了想，然後點頭。下一秒他就被摟入一個結實的懷抱，佟澤抱得很緊，像是确認他是否真實一般，文翎理解他的心情，并沒有推開他。

夜色慢慢降臨，玉兔已升，操場旁山上的知了聒噪的叫個不停，佟澤覺得自己可以圍着操場跑十圈，以宣洩心裏那快要溢出來的激動，還未相見前，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傾吐，可是相見後，他生怕多說一句，驚擾了兩人相處的時光。

兩人已經圍着操場走了無數圈，走到文翎腳開始發軟，都還沒說正式過幾句話。佟澤不想說，而文翎，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直到操場上的情侶都散去，佟澤才輕聲說道：

“我送你回家吧。”

文翎點頭，跟在他後面。佟澤走得很慢，恨不得這條路沒有終點，看到停在大道旁的車，佟澤再次後悔自己太偷懶，如果車停在車場，那兩人至少還有十分鐘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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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開車門，讓文翎上去，然後才自己上車，佟澤久久沒有發動車子，文翎也沒有催他，不知過了多久，佟澤才側頭問：

“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嗎？”

明明是在車裏，天上也沒有星光，文翎卻仿佛在他眼裏看到一片銀河，一如最初那時的模樣。

“你還願意和我成為好朋友嗎？”文翎反問。

“榮幸之至。”佟澤笑彎了眼睛。

文翎心裏一暖，感覺眼角都濕潤了。

從大學到文翎家門前的馬路并不算太遠，已經是晚上，一路暢通無阻，文翎指了指路邊的公交車站，示意他已經到了。佟澤往四周看了看，周圍是一些小型商鋪，并沒有看到居民樓，他找了個地方把車停好。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佟澤跟着他一起下車。

文翎指了指旁邊的巷子道：“從這穿進去，還要走十分鐘呢，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沒關系，讓我看看你新住的地方，下次好找你玩啊。”

文翎微微一笑，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嗎？佟澤不明白，甚至還有些委屈，想到他之前嘴上說的好朋友，實際上又拒人千裏，忍不住就惱火起來。

“不告而別的是你，說好繼續當好朋友的也是你，可是實際上你每次都不把我當朋友，我送你回家不可以嗎？我不可以關心你嗎？我想知道你過的怎麽樣也不可以嗎？”說到後面，佟澤聲音越來越大，皺着眉臭着臉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要打架。

認識以來，佟澤從來沒這樣大聲對他說過話，文翎有些小小的吃驚，但是換位思考，又覺得對方生氣不無道理。怪只怪自己，明明做好打算和他再不聯系的，卻又在聽到一絲與他相關的消息時，就眼巴巴的跑過去，以至于現在又這樣糾纏不清。

“行吧，你不願意就不願意吧，那我們以後也不再是朋友了！”佟澤生氣的錘了一拳車，恨恨的盯着文翎。

文翎只能無奈的苦笑，低着頭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佟澤心都涼了，在他把話說出去的那一刻，其實他就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簡直愚蠢，竟然用所謂的友情去做要挾，天知道文翎對這段友情究竟在不在乎，要是對方完全不在意，那這樣的話講出來，簡直就是難堪，更慘的是，這個難堪的時刻，竟然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他再也沒臉呆下去了，佟澤覺得自己會被氣死，他轉身一把拉開車門，憤怒的坐進車裏，剛準備帶上車門，就被文翎擋住了。

“你幹嘛？”佟澤不善的盯着他，心裏卻偷偷燃起希望。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暴躁了？”文翎無奈。

“在某人不告而別，與我斷了一切聯系後。”

豈止是暴躁，簡直就是憤怒，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後無情抛棄的憤怒。

“那你不問我，為什麽不告而別嗎？”文翎垂下眼眸，像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知道。”佟澤平靜的說。

文翎詫異的擡眼看他。

“我知道你無法面對我，面對那個地方，因為會讓你回想起很多不快樂的事情，所以，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真正生氣的是，每次我以為能夠靠近你、了解你、幫助你的時候，你就遠遠的把我推開，然後把自己保護起來，你根本不明白，我想對你好，不是因為憐憫你，而是因為，你值得。”

我……值得？文翎不明白，他的臉上面無表情，心裏卻一團亂麻，他明明什麽也沒做，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這哪裏算得上值得？

“一個人的出生是沒有辦法選擇的，你沒有錯，你很好，善良體貼，努力堅韌，你就是你，獨一無二。上天剝奪了你幸福的童年，卻不代表剝奪了你得到幸福的資格，你值得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不，不僅僅是這樣，你還是不明白，文翎心裏想。

“我不接受，不是僅僅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我知道我回報不起。”

“我要你回報了嗎？！”佟澤一下擡高了音量，等文翎緩過神來，他繼續大聲道：“我有說要你回報了嗎！你就乖乖的接受不行嗎！你什麽也不做接受我的好不行嗎！”

“不行。”文翎搖搖頭，“我做不到，別人對我好，我就想加倍對他好，可是你太好了，我根本還不起。”

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裏不太對，但是成功的平息了佟澤的怒火，看着文翎認真的樣子，他的眼波不禁一柔，暗罵了一句傻瓜。

“我最後問你一次，我送你回家，好嗎？”佟澤輕聲問道。

文翎無奈，只好讓開，讓佟澤從車裏出來。佟澤依舊冷着臉邊走邊道：“早這樣不就好了嗎！”心裏卻忍不住竊喜。

“這裏巷子很多，你要記好路，不然等下出去會迷路。”文翎好心提醒。

佟澤無所謂道：“找不到就打電話給你啊，對了，你電話多少？”

文翎掏出手機給他，佟澤熟練的打開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按下通話鍵，然後，他就看見自己的號碼，變成了名字，顯示在屏幕上。等自己手機響後，他挂掉電話，點開通訊錄，裏面依舊只有兩個號碼，一個是房東，一個是他。

他的心軟成一塌糊塗，也許他在文翎的心中，比想象中重要那麽一點點，而更令他感到奇妙的是，僅僅只是知道文翎存着他的號碼，他就如此激動，想必這個世界，除了文翎，再也沒人，能得此殊榮。

這十分鐘路程，對于佟澤來說，實在太快了，他看到眼前破舊的居民樓，很想問問文翎，他是不是缺錢，但是他深知文翎的性格，便聰明的什麽也不提，只送到他到樓下，然後準備道別。

佟澤想說我要走了，嘴巴裏卻蹦出，問他明天還去不去學校。

“我不确定。”文翎猶豫，沒事天天跑學校，也沒有意思，也許是因為實現了內心的期盼，所以對之前總想去學校逛逛的熱情，已經消失殆盡。

“後天是國慶節，中午來我家吃飯吧？”怕文翎不答應，他又補了一句：“那天是我生日。”

話已至此，文翎再說不去怕是真的要傷及兩人感情，他只好答應，然後開始頭疼，要給他買什麽禮物。

“那你什麽時候生日？”佟澤突然問。

文翎想了下，才笑道：“還早呢，要等到年底去了。”

“也不早了，國慶過完，不就是年底了嗎？”

“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文翎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便趕緊催促他走。

佟澤也沒再多逗留，看着他上樓去，才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