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雨和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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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還不走啊?”
辦公室的暖氣開得有點過熱,坐在書桌前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襯衫,大衣工整搭在椅背上垂下來。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很久,聽到聲響,餘歸桡放下手機,擡頭往門口看了一眼。
——陳玉玉往前踏進的腳步頓時滞了一瞬,很短,可能只有零點幾秒,但她感覺像是聽見發條轉動時機芯運作的動靜。
生理反應往往不由理智控制,盡管完全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但陳玉玉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是快了幾拍。
研究所給每個辦公室配備的都是最簡單、甚至有點古板的時鐘,不存在什麽花樣,餘歸桡在上班的時候也從來不戴表,但他就是有這種讓周圍人對時間的感知變得清晰的能力。
這并不完全是感性的理解,在競技運動賽場抵達終點或者突然遭遇危機的時候,人們常會因為專注力的凝滞而錯覺周圍環境的流逝變慢,但心跳卻會由此迅速加快。
畢竟心動和即将跌倒的場景在電影中都會得到同樣的延遲。
如果是前者,在藝術加工上可能會用慢鏡頭來處理這樣的情景。
而餘歸桡總是鏡頭看着的人。
不過陳玉玉也瞬間就釋然了,她知道這是沒有什麽用處的、會讓人傷心的能力,而且現在對她的幹擾作用也早就不那麽大了。
她笑着走進餘歸桡的辦公室,在離辦公桌有一定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都下班這麽久了,還卷啊師兄?”
餘歸桡很淡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沒卷。”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到電腦屏幕上,思維卻短暫地切斷了一下——
盡管陳玉玉去年已經評上了助理研究員,而自己帶着她的新項目,基本算是領導和老板,但陳玉玉還是習慣叫自己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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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偶爾會讓餘歸桡有片刻的凝滞。
“我等一封美國那邊的郵件。”餘歸桡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卻沒有劃開屏幕。
陳玉玉知道電腦開着,他是不必用手機看時間的,這個動作只是下意識地拒絕交流,便明白自己已經有些打擾,打算告辭了。
餘歸桡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叫住了她,“陳老師,你知不知道從所裏去昭吟樓怎麽比較快?”
“五道營那個嗎?”陳玉玉的腳步一頓,想了想道:“是上次和于教授吃飯那裏吧,坐地鐵挺多站的。”
她眨了眨眼:“師兄有飯局嗎?晚上李所叫你去和院領導吃飯你都沒去啊,什麽重要的事啊?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餘歸桡笑了笑,“不用了,也不是很遠,我自己開車去吧。”
所裏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餘歸桡的背景,也知道他在玉泉路不止一套房子,幾年內也難得見到他開車上幾次班。
陳玉玉笑了笑,攤了攤手,正打算出去,卻聽到餘歸桡很難得多餘地解釋了一句,“是去參加同學會,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
陳玉玉本科和餘歸桡不是一個學校,讀博才交換到北京來,聞言對他的私人生活有些好奇:“大學時候的嗎?”
圖标在同一刻彈出紅點,餘歸桡終于等到這封遲到很久的郵件,一邊一目十行地掃過,一邊回答道:“更早,高中的同學會。”
陳玉玉性格活潑,八百年才等到一次餘歸桡有閑聊的機會,語氣也變得不再那麽拘謹:“那怎麽會去昭吟樓?師兄,你們不至于和那些老教授們一個口味吧……?”
餘歸桡沒有退出郵箱,直接在回信頁面內向對方團隊提了幾個重點,想了想問題不太大,明天處理也來得及,便關上電腦随口道:“沒有,很多人我也很久沒見過了。這次是因為當時帶我們競賽的老師退休,幾個學長學弟一起組織了謝師宴。”
只是三言兩語,陳玉玉已經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師兄你以前竟然還參加過競賽啊……感覺像突然意識到霍金小時候也背過九九乘法表……”
餘歸桡穿上大衣,和她一起走了出去,沉吟片刻後笑了笑道:“霍金應該沒背過吧。”
走出研究所,和陳玉玉告別,餘歸桡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去。
他是有好幾套房子在玉泉路,一套小公寓最近,自從被挖到現在實驗室的隊伍後,他就從海澱搬到了石景山。
不過餘淵一向喜歡安靜的地方,很早就在更西邊的地方置辦了房産,餘歸桡實際上沒怎麽去過那幾套房子。
因為離得近,餘歸桡很久沒使用過交通工具上下班,都快走到小區的門口的時候,他才想起上次去學校辦事直接停在那裏了,後來也沒開回來。
餘歸桡看了一眼時間,六點四十二分,離七點不到二十分鐘。
雖然早就跟付京業說了因為工作遲到是必然,但餘歸桡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該在什麽時候抵達才算妥當。
過早,過晚,他都感到違和與不适。
當然沒有人會因為他遲到而表現出微詞,餘歸桡很清楚。
盡管除了研究領域偶爾重合會與昔日同窗有不尴不尬的工作往來以外,他幾乎沒有維系過人情關系。
但餘歸桡心理明白,凡是認識自己的人,此生都會對他的生活有興趣——
成名有興趣,隕落有興趣,泯然消失于人群中就更有興趣了。
說不定還會對他為什麽來參加這樣的聚會也感興趣。
餘歸桡一邊往學校的方向走一邊剖析式地思考自己:其實他并不如很多人以為的那樣拒人千裏。特別是祁汜走後,他把很多事情看得都很輕,也不再将自己的時間視為重中之重。
像這樣非工作場合的社交,盡管沒什麽興趣,但如果找到他頭上了,餘歸桡也不會毫不講情理地拒絕。
其實祁汜在的時候,他也沒有将這些無意義的人際活動當成洪水猛獸,實際上也并不消極看待周圍的人。
雖然沒有解釋過,但餘歸桡以為祁汜是明白的。
因為想到祁汜,餘歸桡一邊走,一邊順手給付京業打了個電話。
一口翻着花樣兒的京腔仿佛繞着好幾個旋一樣從聽筒傳出——
“走哪了你——?下班了嗎?”
餘歸桡翻了很久才找到車鑰匙,按開車門,順勢提了提嘴角,“剛下,我開車過來,祁汜來了嗎?”
對面笑了一聲,“就知道你要問,人快齊了,但我還沒看到他。”
餘歸桡道:“知道了,我可能七點半左右到吧。”
付京業嗯了一聲,仿佛停頓了一下,東拉西扯地聊來聊去,語速奇快,就是不挂斷。
餘歸桡開車的時候不會接電話,想到遲到一分鐘便是多增添一分不禮貌,他嘆了口氣道:“別繞了,有什麽你直接問吧。”
對面啧了一聲,付京業也幹脆不客氣道:“你和祁汜……你們倆這麽多年都沒有聯系過嗎?”
“沒有。”餘歸桡沉吟片刻,想了想後道,“沒什麽機會。”
付京業的語氣又變得支支吾吾起來,“那你怎麽想的啊……?”
“什麽怎麽想?”餘歸桡看着駕駛座上漆黑的表盤,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兩下,“感覺應該道歉,但這樣挺奇怪的,真的沒什麽考慮,只是想見見他。”
付京業沉默片刻,嘆了一口氣,“也是,你們兩個……唉,算了,我不說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
“那你就別勉強自己了。”餘歸桡笑了笑,伸手發動了車子,“他也不一定來,不來或許我還自在一點。”
付京業應該是又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出來說什麽,餘歸桡也就順勢挂斷了電話。
擋風玻璃仿佛劃上了幾道傷痕,餘歸桡把手機放好,擡起眼,先是什麽也沒有想地看了幾秒那些斜線,才意識到外面下雨了。
北京秋夜的雨往往只是小心地下一會兒,看起來也沒有即将滂沱的跡象。
但只是幾秒之內,濕潤的梧桐葉混雜着泥土的氣味好像撲進了鼻腔,付京業方才的長籲短嘆仿佛隔着電話傳染了過來,餘歸桡看着羸弱的雨幕垂下眼睫,也幾不可查地輕嘆了一聲。
今天伊始,在決定參加這個之前婉拒的聚會之後,餘歸桡分別遇到了拒絕應酬,因為等國際郵件而加班,記錯停車地點,以及下了他最讨厭的夜雨這好幾項意外的狀況。
雖然都不算什麽,但他已經覺得有些累了。
餘歸桡把車從學校窄小的車位中倒出去,一邊打開雨刷一邊事過境遷地想,早知道剛才就不給付京業打電話了,這樣就可以說因為加班太晚而不去了。
但好在,黴運好像給他帶來一場潮悶的雨水就足夠了,餘歸桡到達飯店門口的時候,竟然還差兩分鐘才七點半。
他給付京業發消息問包廂在哪間,幾乎是剛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回複——
「二樓景山雲。」
緊接着一條新的消息也随即彈了上來——
「祁汜來了。」
接着又是一條——
「他沒怎麽變。」
餘歸桡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有幾秒的時間無法準确地辨認自己的心情。
他想,自己是不是在這件事上表現得太反常了,才導致付京業這麽誠惶誠恐又上趕着積極地來摻和。
但實際上他沒感覺到情緒有多強烈,在這短短幾秒中內,餘歸桡可以細數出自己人生中好幾次比現在更加需要冷靜的時候。盡管面上不顯,但他總能察覺到背後的起伏。
相比那些巨動而言,此時他心跳平穩,呼吸正常,只是手一直忘了放下來。
餘歸桡看着屏幕漫不經心地想,祁汜竟然沒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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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終于還是鼓起勇氣開了這篇∠( °ω°)/ 說勇氣是因為我複健失敗,這個故事又很難寫,壓力型選手希望最終能push自己不要完成得太差吧。
本文大概率會存在曲折又擰巴的劇情(或稱狗血),盡量保持一周三更,依舊全文免費,所以強烈建議在完成大半之後再來閱讀,因為總怕前期會吵起來……(這篇就是有這麽擰巴qvq)。如果不喜歡也沒關系,但期望不要罵人和吵架,畢竟挪挪手指點一下退出是那麽簡單的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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