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可是愛本身就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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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的事情沒有任何進展,時間就這樣毫無止境地拖沓下來。楊清蓉像合上了雙殼的蚌,拒絕和外界交流,整日冷臉相對,祁汜無法窺見一點她的想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祁汜心裏的擔子越壓越沉重,他也去了祁恪的學校,但是被冷臉的父親三言兩語就打發走了。
祁汜怎麽也想不明白,不久之前還溫馨和睦的家庭,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分崩離析,而就他看來,明明是做錯事情的父親,卻絲毫沒有後悔或羞愧的跡象。
祁恪的臉上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厭惡,仿佛懶得多看祁汜一眼,也不願意再和他說一句話。
但是世界并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崩潰而停止運轉,祁汜想,餘歸桡說得很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人總是要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上。
學期中途離校這麽長的時間,祁汜的老師已經給他打了好多個電話。外人總是不明內情,祁汜也解釋不清家醜之事,到後來已經變成無限拖延與借口。
老師從一開始的理解安慰到後面逐漸變得冷漠,而他人口中無意透露出對“問題怎麽還沒有解決”的不耐,更加重了祁汜的精神負擔。
但好在,從某一天開始,學校的電話就不再那麽頻繁地打來了。
祁汜知道是為什麽,可是他并不想在此時道謝,也不想撥打任何人的號碼。
如果人能夠住在真空中就好了,難過的時候,就用虛無的介質将自己包裹起來,因為什麽都沒有擁有,所以也什麽都不害怕失去。
自有自在的刀槍不入,自得自願的百毒不侵,這樣雖然再也碰不到喜歡的人,但也碰不到喜歡的人帶來的任何傷害。
就在祁汜拖無可拖,終于打算放棄而暫時趕回學校的時候,事情卻突發變化,楊清蓉有一天昏倒在了陽臺。
那天祁汜本來正在廚房做飯,卻聽到外面驟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他心裏一驚,連忙放下手中的刀,沖到了陽臺上。
好在并不是多麽血肉模糊的場面,但也已經讓祁汜吓得魂不附體。楊清蓉閉着眼,身上摔得好像不太嚴重,但是怎麽也叫不醒。
祁汜連忙打電話叫來救護車,将楊清蓉送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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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貧窮和愛無法隐瞞,但疾病往往是更加直白的傷口。楊清蓉隐藏多日的秘密就這樣暴露在祁汜眼前,那些不願直言的困難,那些藏在冷漠背後的真相,随着慘白嚴重的病情,全部如潰爛的瘡口一樣袒露在祁汜眼前。
搶救之後醒過來時,楊清蓉臉上的表情是如這些天來一如既往的漠然,她看着祁汜,開口的第一句話仍然是冷冷的,但眼中卻含着深切的悲哀——
“我以為可以等到你畢業,但現在看來是我想得太美了。”
後來每每想起這一天,祁汜都覺得自己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麻木的,他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是在不可抗拒地發生的。
醫院的手續,檢查的報告,包括醫生一字一句對他說的話,他都親歷了,五感也全部都接收了,可是還是覺得像做夢一樣。
怎麽會呢?
怎麽會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呢?
楊清蓉不願意離婚的原因終于找到——總歸是時日無多,自己又何必像喪家之犬一樣讓祁恪甩掉這個礙眼的包袱,何必讓活着的人這麽稱心如意。
以原配的身份留到最後一刻,或許還能為祁汜留下一個相對可靠的未來。
雖然祁恪能不能在自己死後善待祁汜楊清蓉實在沒什麽把握,但祁汜跟着她并沒有一點好處卻是事實。她真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一旦沒有了婚姻的立場,她供養不起還想繼續上學的祁汜,就算不至于母子餓死,祁汜畢竟已經長了這麽大了,但她再也無法給祁汜從前的生活。
他還有那麽遠的夢要追啊。楊清蓉想,但是怎麽樣才能夠讓祁汜明白,他永遠也沒有辦法與那個虛無的幻想并肩而行,而這其中最現實最殘酷的原因,怎麽能夠由自己來告訴他。
楊清蓉堅持不肯住院,而醫生也建議到了這一步實在無保守治療的必要。祁汜想要聯系祁恪,但是楊清蓉幾乎是發了瘋一樣地不願意讓那個男人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樣子。
病痛折磨着失去一切的女人,她卻對祁汜恢複了平心靜氣,仿佛已經接受了所有的事實——
“沒關系的,小汜。”楊清蓉躺在病床上和祁汜道歉,“對不起,我是個沒有什麽用的母親,可能沒有辦法給你留下什麽。”
她緩緩地抓住祁汜的手,顫抖着聲音道:“但是你不要放棄,起碼不要因為這樣就放棄。你心裏想要什麽,媽媽是明白的。我可能看不到那一天,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到來,但我希望你能變成更好的,更受你自己喜歡的人。”
楊清蓉閉了閉眼,不再說的更多了,她扣住祁汜的手,輕輕地握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凝視着他道:“你明白嗎?”
祁汜垂着頭,過了很久才輕輕地點了點,見楊清蓉要休息,他愣愣地走出了病房。
坐在醫院的走廊裏,刺眼的白熾燈照得祁汜眼睛生疼,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一道身影坐到了他旁邊,祁汜無力地擡起眼,看到一張還算熟悉的臉,但在一瞬間祁汜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
過了好半天,祁汜才動了動嘴唇,無力地道:“辛辰,你怎麽在這裏?”
身上還帶着風塵的男孩被面前人灰敗的臉色吓了一跳,愣了愣之後才道:“你太久沒回學校了,實驗室也找不到人,我去找老師要了你家的地址,剛好輪到我放假,就過來看看。”
見祁汜木然的樣子,辛辰嘆了口氣,“祁汜,大家都很擔心你。”
聞言,祁汜仍然一動不動地看着地上的瓷磚,它被醫院冰冷的廊燈照得發亮,反射的寒光像金屬的鍍層,眼睛僅僅只是看着,就覺得又重,又冷。
“是嗎?”不知道隔了多久,祁汜扯出了一個笑容,揉了揉眉心道,“不用擔心,我過幾天就回去了。”
想到什麽,祁汜忽然轉過頭,認真地道:“辛辰,謝謝你。”
“不用這麽客氣。”辛辰拍了拍祁汜的肩膀,無所謂地道,“回去的事不用着急,你的朋友幫你處理得很好,他無償來實驗室做完了你的工作。怎麽說呢,你明白的,學校從來都是趨利主義,反正現在也沒有人催你,你不如把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再回來。”
祁汜提了提嘴角,無聲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辛辰沉默了片刻,忽然嘆了口氣。
他伸了個懶腰,仰起頭,對祁汜道:“來幫忙的是你喜歡的人吧,為什麽他不來找你?”
沉默在兩個人當中無聲蔓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穿着白大褂的一群醫生快步通過面前,走廊發出倉促而沉悶的回音,不知道又有哪一扇門即将被推開。
祁汜注視着地面寒冷的反光,忽然沒有了什麽辯解的欲望,感覺到比悲傷還要沉重的疲憊,他淡然地道:“曾經是吧,但是我們只是朋友。”
話已至此,祁汜沉默了片刻,繼而擡起頭,有些傷感地道:“對不起,辛辰,但是我真的喜歡過你,很喜歡,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我沒有騙你。”
聞言,辛辰轉過身來,眯起眼看着祁汜,過了好半天,他才如釋重負般笑了笑,釋然地道:“我知道,喜歡本身騙不了人,我感受到的快樂也是一樣的。”
祁汜微微訝異地擡起眼,辛辰安慰般揉了揉他的頭發,嘴上卻道:“但是你知道嗎?祁汜,所有人都會喜歡讓自己快樂的人,但你卻會愛讓你痛苦的。”
仿佛胸中的某一塊被人猛地揪緊,祁汜像被掐住喉嚨般說不出話,過了好半天,他才難以置信地道:“為什麽……可是我是想要快樂起來的,我不想要……”
祁汜的話沒有說完,但是已經足以讓人聽懂。辛辰溫柔地笑了笑,拍了拍祁汜的肩膀,輕輕靠近他的耳邊低語。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聽過以後,祁汜也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
兩個人都不說話,辛辰陪了祁汜一會兒就離開了醫院。
大概是從日暮坐到了黑夜,辛辰來的時候天還是将黑,但祁汜的手機響起的時候,外面的路燈已經全部亮起了。
手機上是餘歸桡發來的消息,很簡單的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他一貫的語氣——
「你怎麽還不回來?最好盡快解決問題,下周有不能錯過的安排。」
祁汜回複「快了」,繼而合上了手機。
這并沒有什麽困難的,按照計劃,他原本也打算暫時回去了。
對于祁汜來說,此刻并不痛苦,也沒有什麽強烈的情緒可言,就現在的處境而言,有遠比此難以逾越的泥沼橫亘在眼前,讓祁汜無心去留意,也不想再去攀遠處的山。
可是當餘歸桡的名字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在眼前,孤獨和無助好像都變得更加清晰,祁汜感覺自己才像是個久病不愈的罪人,辛辰溫和的提醒浮現耳邊,讓他覺得這一剎那無比的寂寥。
祁汜想這是自己明白的,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承認。
可是愛的感覺本身就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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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這周将回憶部分結束,但是有一點沒進入狀态,有點卡文。因為是比較重要的部分,所以得擱置一下再好好寫。
本周沒有第三更了,補償是下一章很長,而且快回到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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