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兩巒相讓成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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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後,祁汜躺在曾經熟悉的房間裏,覺得心緒繁雜,完全沒有睡意。

餘歸桡讓他留下之後,翻出來了一些洗漱用品,又将一雙幹淨的拖鞋遞給祁汜,對他道了晚安,就徑直回了房間。

他本來是不放心醉酒的餘歸桡,但最後卻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

祁汜嘆了口氣,他心血來潮地趕往北京,連假都是在起飛前請的,自然沒有住的地方,餘歸桡實際上幫他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但是随之也給他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祁汜自己也沒有想清,他究竟是想來了卻一樁心事,還是自欺欺人,自投羅網。

僅僅一牆之隔,祁汜睡不着,也不可能在這個環境裏睡着。

就在祁汜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剛剛醞釀出一些睡意之後,卻忽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響。

餘歸桡的房子,隔音條件自然很好,祁汜也很熟悉,所以他想連自己都能聽到,那邊必然是發生了什麽。

祁汜猶豫了半晌,他從來沒見過餘歸桡醉酒的樣子,因此對這災難級別的量級不清,但對餘歸桡的擔心最終還是壓過了所有顧慮。

祁汜輕輕嘆了口氣,從床上坐起來,找到餘歸桡特意拿給他的拖鞋,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的房間走去。

如果不是心裏微微有些預料,祁汜想自己大概會被這樣的場面吓到。

但是因為提前有所準備,因此祁汜站在門口,看到房間內一片狼藉的樣子,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餘歸桡的房間門并沒有上鎖,想來也沒有什麽好防備祁汜的。祁汜輕輕推開門後,往屋內看去。

房間裏一盞燈也沒有開,但是餘歸桡沒有拉上窗簾,而月光從落地窗傾瀉而下,鋪滿了整個地面,因此房間并不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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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歸桡躺在窗邊的地毯上,被子有一半裹在身下,還有一半亂七八糟地卷在床上;他連睡衣都沒有換,只是把外套脫了,襯衫松松垮垮地從褲腰中扯出來,紐扣也散了,像在睡夢中夢到了什麽不太高興的事情,便如小孩一樣任性地皺着眉。

祁汜沒有多看,但餘歸桡的睡相一向很好,而這樣掉下床也沒醒,想必是酒精殘存的作用。

祁汜有點犯愁,不知道是否該把餘歸桡叫醒。

這樣睡下去必定會感冒,但是祁汜又不想面對半夜被餘歸桡發現自己跑來他房間的情況。

但是,餘歸桡看上去睡得很沉,短時間內沒有醒來的跡象,而且床也不太高,祁汜覺得自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将他搬上床。

他繞到餘歸桡身側,地毯上有一個小小的抱枕,餘歸桡掉下來時剛好将頭摔在上面,有可能也是因此才沒醒。

這讓祁汜很容易找到受力點,他輕輕蹲下半跪在餘歸桡面前,一只手繞過脖子,搭到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則半環在背後,幾乎把餘歸桡圈在懷中。

但是因為餘歸桡很高,祁汜實際覺得很吃力,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放,因此離得更近了一些,他的臉貼着餘歸桡的脖子,呼吸輕輕噴灑在他隆起的漂亮喉結上。

祁汜的心跳頓時變得很快,他側過頭,看見餘歸桡幹淨利落的下颌線和修長的脖頸,看到那漂亮的折角和輪廓,一時間微微愣神。

從很早之前,祁汜就一直覺得,脖子是餘歸桡身上最性感的地方。

——因為他是仰望星空的人。

餘歸桡身形修長,脊背無論何時都站得筆直,像一棵翠綠的青竹,而每當他仰起頭,便有種頂天立地的驕傲,下巴到鎖骨也由此産生一個好看的弧度,青筋因為動作而繃直,如同雪白大地上的深色礦脈,

他天生就适合擡頭看。

祁汜閉了閉眼,很輕地,湊上前,親了餘歸桡的喉結一下。

如同一片葉子撫摸在春天的湖面上,

這一下幾乎沒有停留的時間,祁汜迅速地退開,又屏息了兩秒,然後強迫自己睜開眼。

好在,餘歸桡睡得很熟,并沒有醒。

祁汜松了一口氣,再度将手臂環繞過去,想先将餘歸桡的上半身擡起,但是就在他打算用力時,沙啞的聲音忽然在極近的地方響起——

“祁汜?”

祁汜一愣,差一點直接松手,将餘歸桡摔在地上;他頓時緊張無比,正想要解釋現在的狀況,餘歸桡卻将額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頭好暈。”餘歸桡道,仿佛沒有完全清醒,還下意識地将額頭輕輕地在祁汜肩膀上蹭了蹭。

事出突然,祁汜從上海趕到北京,連行李都沒有帶,因此只能脫了外套,穿着裏面一件薄薄的t恤睡覺。

因此當餘歸桡将額頭蹭在他的肩膀上時,餘歸桡的體溫、鼻息的熱氣,甚至連身上已經散得極淡的酒味,全部都鋪灑在祁汜的皮膚上。

祁汜想說什麽,卻感覺餘歸桡的呼吸頓了一瞬,不過只有極短的時間,餘歸桡就重新擡起了頭來,怔怔地看了祁汜半晌,然後道:“你……”

祁汜立即屏息看着他,餘歸桡卻又不再說話了。祁汜愣了愣,不知道餘歸桡是否還醉着,但也不敢亂動。

過了許久,祁汜感覺到心跳仍然沒有降下來。他嘆了口氣,心想,就在十幾個小時之前,自己連這輩子還要不要再見餘歸桡都沒有決定好。

但此刻兩人近在咫尺,祁汜卻覺得自己比任何一個時刻都還要想他。

餘歸桡大概這輩子也沒有經歷過這樣大腦停止運轉的時刻,盡管持續的時間不長,但他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像是有些不滿地盯着祁汜,說出的話卻仍然讓人聽不懂。

他擰着眉,對祁汜道:“為什麽……?”

祁汜茫然地和餘歸桡對視半晌,一動不動,直到膝蓋都跪得有些發疼。

他心想不能跟醉鬼讨論在說什麽,卻猛地想起餘歸桡剛才頭靠在自己身上的位置,然後一愣。

如遭雷擊一般,祁汜的眼睛瞬間瞪大,嘴唇無意識地張開,繼而迅速站起身來,想要離開房間。

可是餘歸桡卻半坐起來,伸出手,抓住了祁汜的腳腕。

餘歸桡的手很燙,或許是酒精的緣故;祁汜的腳步立即頓住,卻連掙紮都忘了,餘歸桡垂着眼,怔怔地看着自己握着的地方,輕聲道:“這裏也有……”

祁汜反應過來,迅速将自己的腳從餘歸桡的手中抽出,卻不小心踢到了餘歸桡的手腕。

那一下用勁很大,餘歸桡沒有喊疼,祁汜卻重心不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好在地毯柔軟,祁汜沒有覺得痛,餘歸桡卻仿佛完全清醒,已經坐了起來,半撐着身子,籠罩在祁汜上面,沉沉地他,啞聲道:“還有哪裏……?”

祁汜閉上眼不說話,餘歸桡靜了半晌,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和祁汜額頭相抵,然後道:“為什麽不紋星星?”

祁汜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的頸後、腳踝,還有後腰處,分別有三處紋身。

都是相似的渦狀濃縮星雲和簡單的幾何弧線,每一條星軌上卻空無一物。

祁汜的表情忽而平靜了下來,不再掙紮,眼神變得特別的淡,仍然一句話都不說。

餘歸桡靜了一會兒,然後很輕地問道:“祁汜,你現在是單身嗎?”

祁汜忽然笑了,彎起眼睛看着餘歸桡,然後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餘歸桡頓了頓,撐起身,直直地看着祁汜,過了幾秒,然後道:“好吧,我不問了。”

餘歸桡往後面退了些,拉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祁汜半撐起身,就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餘歸桡便低下頭,輕輕吻在了他的脖子上。

餘歸桡用的力氣并不大,但比起祁汜親他的喉結,這更像一個吻。

“不喜歡就不紋了。”餘歸桡退開,垂下眼,淡淡地看着祁汜,仿佛在說另一件事,“不要也沒關系,但別讓自己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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