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完結章 将一捧河給我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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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讓餘歸桡排序,在他長至二十八歲的人生中,最熟悉的地方應該是北京,然後是西藏阿裏、南京、阿塔卡瑪,最後是上海。

這要得益于祁汜對于北京的反感,他不願意常過來,而非工作的飛行對餘歸桡來說也不再只是無意義的麻煩。

餘歸桡好像擁有了很多假期,用另一種眼光來觀照城市的景觀,他并不因此而特別雀躍,但是祁汜讓共同走過的每一條路都變成風景。

餘歸桡最熟悉上海的黃昏,因為他常在下午抵達虹橋,有時候坐車,有時候坐地鐵,去往祁汜的公司,等他下班。

暮色揉軟了等待的心情,昏紅的天空讓餘歸桡的心情變得平靜而美好,就像十年前看到祁汜在他的書桌前算題睡着,窗臺的風把他的頭發微微吹起,而黃昏在他側臉留下一個好看的截面,皮膚被曬得微微發紅,鼻尖有一滴小小的汗珠,因此那樣剔透的紅也融進了夕陽,好像封着蟲心的琥珀。

餘歸桡見到祁汜,兩個人往往會在街道上随意走走,餓了就進入就近的餐廳,有時候遇到排隊很長,餘歸桡總能找到最近的小店,在室外喝一杯咖啡,或者坐在樹下吃涼涼的刨冰。

他們看電影,逛書店,餘歸桡陪祁汜在山陰路騎車,祁汜就給餘歸桡買前年才開業的上海天文館門票。

餘歸桡變得很熟悉這個城市的氣溫和景色,但沒有再對祁汜說過喜歡。

他見到了很多不曾見過的祁汜,得知了他每種表情背後的神态,他們比從前更像朋友了。

兩個人沒有再對那天的坦白說什麽,也沒有定義關系,祁汜有時候會懷疑是否吃到了那枚紅豆,但餘歸桡累積的機票好像總悄悄地說——他還在追。

因為在智利的成果拿了國內最高的獎,即使餘歸桡在回國後把從未休過的年假在短期內全部用掉,研究院的領導也毫無怨言,甚至還感覺到一絲欣慰。

但餘歸桡也并未因此耽誤工作,他工作日都在正常上班,只是周五會提前離開。

祁汜也很忙,也有因為加班而錯過周末的時刻,但是餘歸桡好像喪失了因浪費生命而生氣的技能,他變得适應于虛度時光。

後來,因為祁汜總是不定時地需要在周末工作,餘歸桡幹脆也就帶着電腦來上海。

不在實驗室,他做不了什麽研究,但從初夏進入仲夏,在祁汜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觀察中,餘歸桡已經校改完了一篇書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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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稿是餘歸桡的博士論文,餘歸桡畢業五年了,而最近才騰出時間來做這件事。

根據付京業硬要傳達的情報,餘歸桡的畢業論文本來在答辯結束後就收到了學術出版邀約,但是餘歸桡卻說不想修稿,就這樣可惜地存放在學校的數據庫裏。

一直到他回國以後,前一陣子,餘歸桡的博導不抱希望地再次提起此事,不知道為什麽,餘歸桡這次卻突然同意了。

祁汜沒有告訴過餘歸桡自己已經看過他的論文致謝,付京業有目的性地跟他交換信息,祁汜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心裏還是想着,等出版了自己還是去買一本吧;雖然看不懂,但好歹封面印着餘歸桡的名字。

讓祁汜沒有想到的是,學術出版的效率這麽高;就在餘歸桡跟祁汜請假,說這周要進行一個觀測,來不了上海的時候;當晚祁汜就收到了付京業給他拍的尾頁。

祁汜之前還去搜索了,書籍還沒有上架,不知道付京業從哪裏得到樣書——他好像總是有奇奇怪怪的門路。

但是祁汜暫時也顧不了這個了,付京業只發了一張照片,因此祁汜的心便跳得很快。

他打開照片,在加載完成之前,祁汜深吸了一口氣,但因為圖片并不大,他還沒有來得及吐出這口氣,白色的頁面就占據了視線全部。

照片果然是一頁紙,祁汜只用了兩秒就确定上面只有一排很小的黑字,但卻愣愣地看了好幾分鐘。

直到付京業再次發來消息,祁汜沒有及時回複。

他察覺眼眶很燙,便放下手機坐了一會兒。

但只是一會兒,祁汜就走到了窗戶邊,擡起頭,看向深色的夜空。

既然要做觀測,想必今晚餘歸桡擁有幹淨而能容納繁星的夜;但上海很少霁月明朗,今夜只有一顆貧血的月亮,蒼白地挂在天空之上。

祁汜對着朦胧不清的月光看了一會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拿起了手機。

實際上,餘歸桡如果能知道祁汜的猜測,大概會做出反駁,觀測并不能每時每刻都能如預料般理想。

餘歸桡和同事準備了好幾天,驅車一個下午到達京冀鄰郊,在山上呆了好幾天,每個晚上都凍得瑟瑟發抖,觀測條件卻并不理想。

北京的天氣能夠達到觀測條件的實際并不多,好不容易迎來了一個能見度高的夜晚,一個經驗不足的新來的年輕同事因為半夜禦寒不足,得了感冒,連續咳嗽了好幾天,餘歸桡覺得需要帶他去醫院看看。

由接下來的情況來看,接着幾個夜晚也都是陰天。

于是,幾個同事便商量,由餘歸桡先下去打電話叫車過來,等他們收拾好器材和包裹後,再一起下山。

既然已經敲定,餘歸桡便沒有背包,很快就到了山腳。

山上沒有信號,而底下有燈的地方就有他們一個簡易的辦公室,餘歸桡很快就打完電話,站在路燈下等車來。

卻沒想到很快就等來了一輛,但卻不是他叫的,餘歸桡微微睜大眼睛,看着祁汜從那輛面包車上跳下來,繼而朝着有光的這邊走來。

同事們大概要半個小時才會下來,而餘歸桡叫的車剛好趕上;但此時餘歸桡已無暇他顧,他不明白祁汜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祁汜好像看到了餘歸桡,沖他招了招手,而餘歸桡反應過來,幹脆跑了幾步,在另一盞昏暗的路燈下,在祁汜面前站定,

他打量了祁汜一番,見他不像出了什麽事的樣子,先松了一口氣,繼而又蹙着眉道:“怎麽了?什麽事情需要到這裏來找我?”

祁汜似乎完全沒有被他的冷臉打動,他的臉上洋溢着一種奇異的光彩,仿佛很高興似的,見到餘歸桡也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睛更亮了一些。

祁汜的眼睛彎彎,看起來和多年前那麽相似,很自然又很親密地對餘歸桡道:“我沒想打擾你工作,但實在等不到你回來了。”

餘歸桡愣了愣,繼而小心地眨了眨眼,他沒有說話,但仍舊沒有明白祁汜的來意。

祁汜也不解釋,只是笑着對餘歸桡道:“我也想碰碰運氣,這裏的路我根本不認識,如果能碰到你最好,碰不到我就下次再來。”

餘歸桡張了張嘴,還沒等開口,卻又聽到祁汜接連道:“我看過你的博士論文致謝了。”

見餘歸桡猛地擡眼看向他,祁汜彎了彎眼,“兩版都看了。”

他笑着道:“所以你要不要猜一下,我出了什麽事情,需要到這裏來找你?”

餘歸桡垂下眼,過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祁汜的心逐漸跳得發疼,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正想往前再走一步,卻被餘歸桡猛然攬進了懷中。

他們相擁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非常陳舊而暗淡,連臉都是模糊不清的。

比起月光差了十萬八千裏,更沒有星河璀璨。

但是祁汜閉上眼,想到了自己這一生看過的、最美的景象。

那是日落将要殆盡的時候,天空呈現出淺紫色的,雲像波浪一樣地翻湧不息,滿天星鬥燦然瑰麗,如同世界盡頭鑲滿的礦石,銀河彙聚了這個世上最古老的光,而餘歸桡站在這漫天的光下面。

由于雲海寬闊,峰巒屹立不倒,洶湧的雲層從群山的心髒浮起,逐漸染上蔚藍的夜色,一輪月亮懸挂天際,看上去特別的大。

祁汜睜開眼,看到頭頂的路燈,也和那一刻的月亮一樣。

餘歸桡抱着他,手上用力很緊,聲音卻很輕。

他道:“祁汜,我愛你。”

又說:“你是我的驕傲。”

祁汜再次閉上眼,他知道自己笑了,也明白自己哭了,可是察覺不到眼淚的重量。

夜晚緊抱了他,讓他覺得完整,又覺得靈魂輕柔而空蕩。

過了一會兒,祁汜搭在背後的手還在輕輕顫抖,餘歸桡輕聲對他道:“祁汜,你想上去看星星嗎?”

祁汜被抱在溫暖的懷裏,想了想,然後道:“我想去,但是是跟你一起。我早就擁有更好的了,而且對我來說,路燈也是一樣。”

餘歸桡點點頭,他放開祁汜,安靜地站在一旁,牽住他的手。

祁汜和餘歸桡并肩而立,起初并不想說話,後來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如何開口。

餘歸桡牽着祁汜,一點點向山上走去,他那麽溫柔,祁汜覺得像是從宇宙伸來了一根柔軟而安靜的樹枝。

越向上走,天空變得越大,風吸收了四周所有的聲音,餘歸桡的話因此也好像和萬物重疊在一起。

他叫旁邊的人,“祁汜——”

祁汜握緊他的手,腳下踩到了一顆石頭,輕微的觸感仿佛硌到了心髒。

他心有所悟,笑着擡起頭,看向餘歸桡,然後道:“怎麽了?”

餘歸桡也笑了,他一言不發地牽着祁汜的手,靜靜地握了片刻,然後擡起頭道:“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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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Pluto

23歲的餘歸桡寫:Thanks for a Pluto

28歲的餘歸桡寫:Thanks for my Pluto

《溫水》完結啦!感謝各位一直陪伴!

這篇真的寫得很難很不容易,反映出來寫作和生活上的很多問題,因此接下來可能會休息很長一段時間,期望能夠早日再見面!

番外我會盡快努力加油,大概兩篇。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祝大家永遠做擡頭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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