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雙管齊下

“各色碎布”又移動到了陽湖縣城,泰然自若地走進毛記茶館,要了一壺茶,花了三文錢。

“姑娘聽書嗎?”掌櫃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和毛大她爹長得有些想像。

何元菱心中一動:“聽書怎麽說,不聽書怎麽說?”

這姑娘一看就沒來茶館聽過書。

掌櫃解釋道:“午後開場,聽書的話就買籌。開場前會有清場。”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開場前會檢查每一位茶客的籌牌,沒有籌牌的,就不能留下來聽書,得走。

何元菱想了想,道:“我先喝會兒茶,若要聽書,再來補籌。”

“好嘞!”掌櫃的咧嘴一笑,又道,“姑娘這鬥笠占地方,我幫你收着?”

“好啊,多謝掌櫃。”

占地方的鬥笠被拿走,何元菱靜靜地坐着喝茶。

半新舊的黑漆桌子與長凳,民間常見的白瓷茶壺和茶杯,茶館裏有零散的茶客在說話。

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依然未停,屋檐上滴落的檐水打在石階上,發出嘀嘀嗒嗒的聲音。

一切都靜谧而美好。

只有何元菱腳上沾的泥痕、和茶杯裏袅袅升起的茶煙,在訴說着某種故事。

江南産茶,陽湖縣地處江南茶葉進貢入京的貢道,百姓們雖不算富裕,卻是見慣了好茶的,且這時節,正是新茶上市的時候。

第二開是江南新茶口感最好的一開,掌櫃剛給何元菱續上第二開,外頭沖進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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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剛剛在樓上向何元菱擲東西的周向文。

他沖到門口,停住了腳步,直盯盯望着何元菱。沒了鬥笠,他一時有些不能确認。

掌櫃關心地問:“向文,你有事嗎?”

“我找人。”他低聲回答,雖是神情慌張,語氣卻依然很有禮貌。

何元菱脆生生道:“這裏。”然後示意他在對面坐下。

周向文卻環顧茶館內,見衆人都好奇地望着他,簡潔說道:“跟我走。”

說完,已經轉身向茶館外走去。

何元菱見他走得頗急,立即起身跟上。一直跟到一段斷垣下,周向文才停住腳步。

“你是誰?”周向文望她。

“餘山鎮顧家塘,何元菱。”

何元

菱鎮定地迎上周向文的目光,發現這個少年人雖是形銷骨立,憔悴到讓人不忍直視,但深陷的眼窩內,那雙眼晴卻是異常冷靜而堅定。

“說說你的來意。”周向文又道。

好,問話很主動,很有條理。何元菱覺得自己勝算又大了一些,她很擔心周向文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會沖動不顧一切。

但顯然沒有。他像只蜇伏的豹子,周身緊崩、随時可以拼死一搏,但,已不會貿然而行。

這是數次失敗給他的教訓。

“我在餘山鎮說書,聽毛記茶水鋪的老板娘提起過你和張家姑娘的不幸遭遇,我可以幫你報仇。”

周向文似乎有些不信,疑惑地問:“憑什麽?”

“姓包的看上了我,要霸占我。我想弄死他。咱們聯手?”

周向文眼睛一亮。

眼前這姑娘看上去還頗有些稚氣,但的确有着罕見的美貌,且生就一雙會說話的杏眼,勾魂攝魄。

姓包的看上她,一點也不奇怪。

但是周向文很警惕。他被打了幾次不說,家中為了告官一事,已是一貧如洗,而且包樞光還威脅,再追究就要向他家人下手。

除非何元菱手握驚天妙招,否則,也不過就是兩個人一起送死罷了。

何元菱卻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數次告狀,卻連省城都沒能進得去,已經被弄怕了……”

“不,我不怕。”

“別嘴硬。”何元菱撇他一眼,“包樞光一定威脅你家人了吧。”

“你怎麽知道?”

“要不是他拿我家人威脅,我自然拼死不去包府。但現在,我不能拼死。”

這麽一說,周向文倒有些信了,問:“所以你想利用我告倒包樞光,你好脫身?”

何元菱嘻嘻笑道:“這說得多難聽。我想脫身、你想報仇,最好的法子就是一下子将他打得死死的,再也不能翻身。”

“包家在陽湖縣已是三四代的根基,歷任縣令無一不忌憚他三分,從不願與包家反目。打死他,談何容易。”

“所以你才想去江南省衙門提告不是嗎?包家再橫行,也只能在陽湖地界,橫行不到省城。”

“可我去不了。”

“不,你不用去。我來找你,就是想說,你寫狀紙,我替你去省

城。”

周向文臉上煥起了一些光芒,憔悴之色都褪去了不少。

可片刻,他又黯然:“就算你替我去鳴冤,升堂時也得我這個苦主到場,我又沒路引,一出縣城就會被截,如何到場。”

何元菱微微一笑:“你可聽過路言驿?”

“路言驿?”周向文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這似乎是我朝太祖開設的民間申冤驿站,可是,在神宗朝就已經幾乎廢棄了。”

“不,沒有廢棄。”何元菱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已經了解過,縣鄉的路言驿多年不用,的确早已廢棄,但省城的還在,只是因為各縣鄉對申冤的百姓嚴密監視、半道攔截,才導致各省城的路言驿名存實亡。”

這功課做得夠足啊,周向文有了點興趣。

“所以你要去路言驿替我申冤?萬一省城的路言驿效率低下,遲遲不審,你逃得過?”

這周向文倒的确是個良善之人,和他父親一樣,心眼好。

何元菱道:“所以我們要雙管齊下。我去省城路言驿投書,你直接在陽湖縣衙提告。”

周向文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找死?若能在陽湖縣衙提告,我早就告了。他一口咬定茹娘給了我退婚書,他沒有逼娶。我在縣衙,根本告不贏他!”

何元菱挑挑眉:“那麽張姑娘給你退婚書時,可有去縣衙備案,取消你們的婚約?”

周向文一愣:“茹娘是連夜寫的退婚書,早上叫人送到我家時,她已經去了包府,怎麽可能去備案。”

“這不就得了。當大靖律法是兒戲麽?縣衙沒有備案,這個退婚便是無效,老百姓不懂,難道他包樞光一個典史也不懂?官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大靖律法……大靖律法……”周向文喃喃了幾遍,突然跳起來,拔腿就跑。

一邊跑,一邊喊:“何姑娘你等着,我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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