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最後一根稻草
來了!來了!最精彩的戲終于要上演了!
何元菱驚喜地回頭,只見公堂外站着一位中年婦人,身穿素色長衫,臉色極為憔悴,雖未施脂粉,但瞧得出來年輕時應該也是一位美人。
“包夫人,這位才是包夫人!”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呼。
更多的人則是一臉懵懂:“那公堂上的是誰?”
“公堂上的是包家二夫人。”
“切,原來是小妾!”
包樞光已是一臉驚懼:“你來幹什麽?”
二夫人也跌坐在地上:“你……你……”
連說兩聲,二夫人似乎突然緩過神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臉上堆起笑容,迎上前去,親熱地拉住包夫人的手:“姐姐,您終于來了,咱們老爺被人欺負了。”
包夫人一把甩開二夫人,看都不看她,徑直走上公堂,向束俊才和卓北一一行禮。
“你們傳錯人了。我才是包家正室夫人,這位不過是我包家的小妾。她知道什麽?呵呵,想問包家的事兒,該問我。”
束俊才肅容:“包樞光,到底哪位才是你正室夫人?”
二夫人還眼巴巴望着包樞光,認不清事情的嚴重程度,包樞光卻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他天大的膽子,說一千一萬個謊,也不敢在這公堂之上,公然不認發妻。
包樞光的氣焰已經滅了一大半,低聲道:“回束知縣,這位是小的正室夫人……”他一指包夫人。
“那……那位呢?”束俊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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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是……小的二夫人。”
“二夫人。”束俊才揚眉,“敢問包典史,你官居幾品?哪條律法允許你娶兩位夫人?”
包樞光顫抖得更厲害了:“不,小的說錯了,不是二夫人,是小妾,是小的納的姨娘。”
二夫人……不,眼下只能叫姨娘了。那位美豔的姨娘終于意識到即将大禍臨頭,臉色刷地變成慘白。
束俊才轉向一旁記錄的主簿:“包樞光使證人冒名頂替,乃欺瞞公堂之罪,記下。”
姨娘頓時癱坐在地上,朝着包夫人叫道:“你個賤貨……”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姨娘臉上。出手的竟然是包樞光。
包樞光吼道:“你才是賤人,何時輪到你來辱
罵我原配夫人!”
“你……”姨娘捂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包樞光。
包樞光已經轉向了包夫人:“打官司是污穢之事,不讓你來公堂,是怕擾了你清修。夫人願意出來為我作證,那是再好不過。咱們包家不能敗了,樹倒彌孫散,于誰都沒有好處。”
卓北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公堂之上,只說真相。若有藏私,你亦是包庇之罪。”
包夫人沒有接話,反而望向周向文,望了良久,眼神中漸漸生出慈悲之色。
周向文亦望着她,原本就跪在原告石上的身子,伏得更低了,神情凄然,眼中流下兩行淚。
“這位大人,我既然前來,自然只說我知道的真相。”
包夫人收回目光,不再去望周向文,平靜地望着束俊才與卓北。
“二位大人想知道什麽?”
束俊才問:“夫人可認識張茹娘?”
“張茹娘……”包夫人望着流淚的周向文,微微嘆了口氣,“這不是去年進門的第八位小妾嘛。自然認得。”
束俊才又問:“如何進的門,又是因何而亡?”
包夫人道:“如何進的門,要問包樞光。我只知道,張茹娘自從進了包府,就一直哭哭啼啼,并不順從,包樞光動過幾次手,每打一次,張茹娘就幾乎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打了幾次,就徹底下了不床了……”
原告石上的周向文已是泣不成聲,又因在公堂之上,不敢放聲大哭,悲恸之下,将額頭抵在冰涼的石頭上,雙肩不住聳動。
何元菱并沒有退出公堂,她一直在角落裏站着,目睹着這一切,心中也為周向文和張茹娘心痛不已。
坐在公堂之上的卓北,臉上也呈現不忍之色,倒是束俊才,神色一如既往地冷峻,眼中的光芒只随着案情起伏而閃動,看不出有什麽不忍或動容。
束俊才問:“那是否如包樞光所說,姨娘鞍前馬後伺候着?”
“哈哈,天大的笑話。”包夫人笑了起來,“伺候?她巴不得張茹娘暴斃。張茹娘打折了腿骨,叫了兩回郎中,還都是我遣人去的。再後來,我便插不上手了。”
束俊才倒也不聽一面之辭,又問道:“你是包府當家主母,侍妾之事,是你份內之事,怎麽會插不
上手,這與理不合啊。”
包夫人冷笑:“包府若還有個‘理’字,還會把我這個當家主母送到白城庵去?大人還未娶妻吧……”
“……”
“……”
堂上兩位大人都還沒有娶妻,被她一問,倒是讷讷無言。
“我勸大人一句,娶妻要娶賢,納妾也要納賢,妾室管不好,禍害全家。”
“咳咳。”束俊才有些尴尬,本官妻都沒有,說什麽妾啊,紮不紮心。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包樞光所說,家中有人服侍張茹娘、包府為她盡心盡力花錢治病,都是胡言亂語?”
“一派胡言。”包夫人啐道,“張茹娘先是腿被打瘸了,後來渾身骨頭被包樞光打折了好多處,這厮見她已是無用,便連口飯都不給吃。所以,張茹娘是生生餓死的。”
“啊——”
兩聲嘶吼,同時在公堂響起。
一個是目眦欲裂,極為悲恸的周向文。
一個是窮途末路,恨不得抓死結發妻子的包樞光。
“賤婆娘!”包樞光吼道,“弄死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包夫人不屑地望着他:“不弄死你,留着你和那賤婦,送我女兒去火坑?包樞光,之前我去白城庵時,可是有言在先,我可以不争,但要給晴兒找個好人家。你既做不到,就別怪我斷你後路。”
包樞光大叫一聲,癱軟在被告石上。
主簿已快速記錄好包夫人的供詞,遞到公堂之上,包夫人積蓄了多年的怨氣,今日終于揚眉吐氣,對癱成一團泥的包樞光沒有半分留戀,上前畫了押,擲筆而去。
案子終于審結。
包樞光強占人妻、虐待致死,并無故阻攔和毆打告狀百姓,被押入大牢。等着他的不是砍頭也至少是流放千裏。而包家二姨娘公堂之上冒名頂替,加之虐待一事也是同夥,被杖責五十,打了個半死,怕是下半輩子也只能在床上過了,至于是不是餓死,就要看她娘家人還願不願意給口飯吃。
陽湖縣百姓發出一浪又一浪的歡呼,差點将縣衙的屋頂都給掀了。
誰能想到,陽湖縣這個橫行多年的包典史,竟然半點預兆都沒有,轟然倒塌。更沒人想到,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竟然是他的結發妻子。
這種結局,陽
湖縣百姓就是猜一百回也猜不到啊。
何元菱走出縣衙,擡頭望着萬裏晴空,只覺得渾身輕松。
真沒想到,只用了三天,就搬掉了包樞光這個壓在心上的陰影。這下再也沒有可怕的觊觎,自己可以無牽無挂地繼續說書、繼續掙錢、趕緊給家裏翻修屋子,趕緊……
“阿姐!”何元葵竟然從街角歡呼着跑了過來。
“小葵!”何元菱又驚又喜,“你怎麽來了?”
何元葵道:“阿姐你三天沒回家,奶奶不放心,叫我來縣城找你。我一來,就聽說縣衙在打官司,全縣城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鬧,一問才知道,竟然是包典史的案子,我就知道一定是姐姐也在。”
“好聰明的弟弟。”何元菱激動地抱住弟弟。
啊,對的。趕緊翻修房子,還要趕緊給弟弟找更好的老師!
“何姑娘。”周鐵匠扶着哭成淚人的周向文走過來,對着何元菱,撲通就跪下了。
“使不得,使不得!”何元菱趕緊放開弟弟,扶周鐵匠起來。
周向文努力抹幹眼淚:“多虧何姑娘想出這雙管齊下的策略,才将包樞光繩之以法,若沒有何姑娘,茹娘的仇,我這輩子都報不了。”
說着,他深深一揖:“我周向文無以為報,往後何姑娘有事,我肝腦塗地報答。”
何元菱笑道:“周大哥言重了。哪要什麽肝腦塗地,我現在就有一件煩心事,想請周大哥幫忙。”
“什麽事?”周向文終于來了精神,恨不能立時為何元菱做牛做馬來報答。
何元菱一推弟弟:“瞧,這就是我不成器的弟弟,早就到了讀書的年齡,可我們村子上也沒有好先生,我也教不了他,不知周大哥能否給推薦一個好先生?”
原來是這事,周向文道:“我從小在縣裏的學堂讀書,教我的魯先生就很是博學,若何姑娘信得過,我帶令弟去找魯先生。”
“魯先生能教出周大哥,自然是非常信得過。那就麻煩您了。”
周鐵匠也開心得很:“何姑娘在餘山鎮顧家塘,實在有些遠,要不嫌棄,就讓令弟住在我家,離學堂只有半裏地,近得很。”
何元葵驚呆了,張大嘴巴:“你們大人幾句話,就把我給安排了啊。”
周鐵匠一揮手:“走,上我家瞧瞧,你要住哪間房,随你挑。”
“哇哦!”何元葵歡呼着,跟着周鐵匠撒腿就跑。
見周家如此熱情,何元菱也終于松了口氣。正要跟上,後頭有人喊她。
“何姑娘,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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