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圍獵
清晨,長安城報曉鼓咚咚響起,由南向北喚醒了整座長安城。
鐘聲與鼓聲相交替着,坊間也從原本寂寥的夜喧鬧起來。
這樣尋常的傾城,自然也少不了阿娘與阿姊的唠叨。
“十四娘,快些起來!”
“阿妹若再不起,可就吃不着阿娘親手做的煎餅了。”
張璟迷迷糊糊起床,這才不過二輪鼓響,仆人們就已經忙活起來。
清掃的,浣衣的,整個院子裏皆是秋日鮮有的水汽。
“五娘子催了好些時候了,娘子若不起,估摸都要來掀娘子的被子了。”小桃是她的貼身婢子,與她同歲。
發髻被小桃這雙笨手給弄歪了,張璟本想做個高髻,眼下只能做個倭堕髻。
挑了幾朵雪白的柰花插在其中,又在眉間添了一朵桃花钿。
她一身淺青色上襦,下裙乃是金花紅裙,算得上是混搭,不過在明媚的年紀,怎麽折騰,看着都活潑可人。
“阿娘阿姊早!”她攀上坐席垂腿而坐。
阿姊瞧了她一眼道:“你端正些坐。”
“無妨,在家自在些,出門可不能如此。”
張璟點頭:“阿娘今日的煎餅可是放了胡椒?”
公主笑說:“方才和你阿姊還說,你這小饞貓,準一口吃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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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阿娘寧親公主在長安城內的宅院,乃是陛下賜宅,不算大,但也寧靜舒适。
父親乃是太常卿張垍,眼下深受聖人喜愛,如此算來,家族算得上是長安的顯貴。
外頭又一輪鼓聲了,吃的差不多了。
“今日皇室圍獵,你二人可要注意着些。淑兒,看好十四娘,莫要讓她又亂跑。”
這又字,張淑聽得頭疼,六年前,張璟那時還未及笄,便從席間偷偷溜進了皇家獵場內,險些被當成了活靶子。
“阿娘何必擔憂,此行阿耶一同去,說不準能給阿娘帶張虎皮來。”
張淑和寧親公主二人笑得合不上嘴。
“婢子這就去準備車乘。”
此獵場與骊山不同,離長安不遠,大唐國風開明,皇室貴族女眷也可參與其中,本就是聖人設來與民同樂之地。
兵部早早安排了人馬,圈起一塊地,從閑廄與民間早早尋來了不少獵物。
聖人不親自下場,但也派了幾位皇子來。
女眷之中大多是皇室貴胄,也有不少宗室之女。
“小桃,阿豬呢?”
阿豬是張璟從小養大的猞猁,大概是十歲生辰,阿耶從陛下那處拿到的賞賜。
阿豬脖子前有一紅色項圈,之所以叫阿豬,因為它自小吃的多,圓潤憨厚,就是圍獵上派不上用場,有時還追不上張璟的小馬。
她将阿豬放在身後:“阿豬,給他們瞧瞧眼,你定是個好家夥!”
阿豬默默扭過臉,絲毫不理睬她繼續打盹。
她們乃是第四批入場圍獵的,因此剩下的也就些小野兔。
張淑不喜騎射,坐在席上觀看,還同她使着眼色,讓注意些。
阿豬一路打盹,她好不容易射到的野兔,也被逃脫了。
張璟揪着它的後頸:“你若再不跑,那我只能勉強拿你做獵物。”
阿豬一聽,雙眸忽地有神,腿腳也有力,往外一蹬,追兔子去了。
兔子進了樹叢,沒了影。
張璟一邊張望一邊拿着弓箭。
樹叢中發出窸窸窣窣聲響,她一箭果斷射去!
誰知,裏頭彈出一個腦袋驚愕瞧着她。
“我……”張璟一個躍身下馬,走向前賠禮,“不知郎君在此,可有受傷?”
那小郎君一雙眼由驚愕變得溫和,站起身也上前。
“是我考慮不周,險些被娘子當成獵物,無妨無妨。”
張璟一瞧阿豬咬着一野兔從草叢走來,滿眼都是想要邀功。
她墩身,本是驚喜,可這才發現這野兔上的箭不是她射的。
而那支箭,看上去那麽熟悉。
小郎君瞧了眼地上的阿豬,笑道:“小娘子這草上飛倒是養的圓潤。”
張璟瞧了眼他身後那只,精瘦的模樣,四肢有力抓地,雙目謹慎犀利,這也就比阿豬高些,看上去兇猛些,絲毫沒阿豬讨喜。
當然,草上飛本就不是吉祥物。
她起身乖巧将野兔一遞:“吶,郎君的野兔。”
小郎君瞧着阿豬笑道:“既然這家夥先尋着的,便算娘子的。”
她這個性唯獨這時候總是說話磕磕絆絆的:“郎君,郎君贈我野兔,不知,不知以何物相贈,阿豬長得算讨喜……”
阿豬一聽震驚地向後一瞧,轉了轉眼珠,竟還是回來了。
想必是,看那只猞猁精瘦,定想到以後吃食成問題,才回了頭。
小郎君一笑:“都說草上飛認主,它定是認着娘子了。”
張璟嘆氣,阿豬認着的分明是它的夥食。
一路上,張璟只是安靜地跟在身後,也不說話,倒是反常極了。
小郎君見狀打破尴尬:“不知小娘子是何人家的姑娘?”
她擡眸,站住身答道:“永寧公主之女。”
“永寧公主,那不是……”郎君未說完話,就聽見鼓聲雷雷,連忙一躍上馬道,“時辰到了,我得先行一步。”
張璟微微點頭,這小郎君倒是有些眼熟。
快到午時,陽氣正盛。
小桃看着馬背上的野兔止不住誇贊:“娘子的箭術突飛猛進!”
“小璟。”身後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張熟悉的臉。
“阿耶!”她興沖沖跑過去,阿耶險些摔倒。
張垍語氣帶着驕傲:“我們小璟如今非同一般,連野兔也能獵到了。”
張璟尴尬:“阿耶就會笑話我。”
圍獵結束,阿耶被派去欽點獵物。
圍獵的目的除了獵物外,更重要的是通過獵物上的箭來比較箭術高低。
箭術獲得聖人的認可,則可從衆多獵物中挑選幾樣作為獎賞。
高內侍呈上獵物道:“聖人,此場圍獵箭術上等者是建寧王。”
衆人目光所至,方才那個小郎君,正是東宮建寧王。
李倓所獵之物十八件,皆為左向右肩貫穿肩,此等箭術實為上等。
這讓一直觀戰的聖人也不由誇贊起來:“倓兒這騎術箭術确實不錯。”
誰知楊國忠在旁說道:“陛下有所不知,坊間人皆稱建寧王這騎術有當年太宗皇帝年輕時之風采。”
語罷,衆人不予,聖人的臉色立刻不如方才,這不難理解,自己都還未達到太宗皇帝的水準,讓個小子搶了風頭。
聖人看向東宮語氣冷淡:“能有太宗之風采,是東宮教的好啊。”
太子李亨臉色一青,埋下頭。
情況本是危機,李倓倒是自若站到跟前,說道:“倓兒可不求太宗之風采,能及祖父一二已是萬幸。”
此話一出,聖人眉間烏雲散去,李亨提着的心也落下。
“倓兒啊,真是年輕氣盛的年紀!”聖人指着哪些獵物問:“看看有什麽想要的,祖父賜予你?”
李倓看了看,指了指最後那一只:“祖父,我想要只野兔。”
……
回到家,終究沒帶來什麽虎皮,也就分的個小野兔。
聽阿姊說,這些獵物上等的可都要用于祭祀,按着分下去,能分着只野兔子已是萬幸。
往年她們去圍獵大多無收獲。
她坐在屋外,夜裏秋風起,阿豬窩在她的腳邊。
“阿豬,我明年想獵只虎。”
阿豬緊閉着眼不搭理他。
十四娘大概想起了六年前。
她在獵場上遇見的那只虎,半人高十分壯實,尤其是嘴發出得呼嚕嚕得那響,獸王之資讓她害怕得坐在地上。
眼看着要落入虎口,是一個少年救了她。
他的面具很奇怪,看上去傻傻笨笨的,不怎麽聰明,但一箭卻能射中虎眼。
後來,也來了幾個戴奇怪面具的少年,他們一行共四人。
“阿豬,你說,會有重逢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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