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議親
小郎君雙頰微紅,嫌棄盯着她:“誰人家的小娘子!”
小桃忙扶起她,好在有這小郎君在,沒有摔傷。
這不是許國公之子陳啓?
許國公家與阿耶一同共事過,算得上世家好友,有過幾次照面。
“陳三郎莫要見怪,你還不賠禮?”張淑一把将她拉到身後。
十四娘意識到忙行禮:“請郎君恕罪。”
他眉間微微一簇疑惑:“你該不會是李家娘子?”
張家姐妹向後一瞧,李蓉疑惑。
“好在不是。”陳三郎撣去身上的灰,徑直向李蓉走去,“你是李蓉?”
這郎君可沒什麽好心眼,打量着李蓉,尤其看中她豐腴的身姿,神色立刻不一般了。
“論長相家世,你毫無長處可言。”陳三郎繼續打量着,走到她身邊,“不過,勉強還算過得去。這親事我同我阿耶說,過幾日便來提親。”
張淑擋在前頭:“不識禮數的登徒子,我阿姊何時說要嫁你!”
“你什麽意思,若不是阿耶讓我來見,憑我許國公府,她這落魄宗親怎能配得上。”
落魄宗親?李蓉雙眼噙着淚,她也曾是東宮之人,曾也是以公主之儀養大的。
張璟抱着阿豬走向前:“阿豬阿豬,你可知你今日來了個親戚。”
“你什麽意思?”陳三郎瞪大眼,“你說我是這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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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豬一看他那臉,撲過去狠狠咬了他一口。
一聲慘叫!阿豬平日吃肉多,捕食不行但撕肉在行。
陳三郎臉上瞬間兩道痕烏紫滲血:“你,你敢讓這畜生咬我!”
張璟連忙賠不是:“郎君恕罪,誰不知這畜生聽懂了人話,竟以為你在羞辱它。”
“你!”
阿豬呼哧呼哧喘氣,在地上以它龐大身軀震懾住陳三郎。
陳三郎自然不敢動,只是捂着臉。
後頭聞聲來了幾人,是她阿耶,還有二人是從東宮來的貴客。
“十四娘,這聰明勁,倒都用在此處了?”
她躲在阿姊的背後,阿耶的責怪實則也是做給外人看的。
“張太常。”陳三郎說道,“您這也瞧見了,此事我定是要同我阿耶說……”
還未等他訴苦,張垍倒是自若笑道:“公主,今日家中可是家宴?”
“自然是。”
張垍笑着指着陳三郎:“那怎得有外人在此?來人!”
陳三郎臉色發青,還未得開口,就被請了出去。
後頭兩位乃是東宮的廣平王李俶與建寧王李倓,算是稀客。
去年朝堂因安祿山之事,阿耶險些被罷官,好在聖人念及昔日君臣翁婿之情,最後還是官複原位。不過,也因此與東宮生了嫌隙。
“姑母,請姑母救命。”李蓉跪地,淚珠早忍不住落下,“蓉兒誓死不嫁他。”
寧親公主忙扶起她,神色雖動容,但有話難言。
“蓉兒,議親之事,聖人已有了決斷,并非是許國公府的三郎。”
李蓉問:“那是?”
衆人目光皆落在身後兩位少年身上,廣平王李俶眉宇間沉穩卻不乏溫柔,與他父親不同,他的眼神堅定有力。
李倓則立在他的身後,他雖無兄長那般耀眼,卻有着大唐男兒的氣魄與朝氣。
這二者選誰皆可呀!
李俶說道:“聖人有敕旨。”
衆人聽旨。
“宗室之女蓉,理識幽閑,質性柔順,可封榮義郡主。安氏長子,太仆卿貴而能儉,端和近人,特賜榮義郡主與安氏長子,得此佳姻。特許禁內,入宮拜謝。”
李蓉忙行大禮接旨。
“多謝聖人。”
安祿山雖是個粗人,但這長子安慶宗卻是個溫和疼人的。
更何況李蓉眼下孤立無援,安家又受聖人寵愛,必然是比許國公府更好的婚事了。
只是見阿娘阿耶并不欣喜。
十四娘正準備恭喜,誰料這敕旨只讀了一半。
“……張氏十四女,溫正聰慧,柔嘉維則,可封縣主,特許入宮習禮再賜封號。”
一家子立在原地,張璟未曾料到聖人的旨意竟是給她的。
雖說是公主之女也算是尊貴之軀,但她從未見過聖人,如今突如其來封為縣主。
“還不快謝恩?”
李俶走過她身側,仔細瞧着她,阿姊将她拉到身後,護在前頭。
李俶一笑:“五娘子不必擔憂,只是入東宮小住。今日我兄弟特來,請十四表妹入宮。”
阿姊還是拉着她,如同地上阿豬瞧他的眼神。
張垍不言,寧親公主不語,他們似是早就知曉此事,自然張淑也不敢多說什麽。
聖人諸多公主之中阿娘并不算特別受寵的,自然她這外姓的後輩也只在遠處瞧過幾眼。
如今,聖人封她一縣主,讓她入宮習禮,想來也是怪事一樁。
張璟站在原地,手中捧着這敕旨,不知所措。
一晚上,張璟賴在阿姊的房內不肯離去。
“阿姊,聖人認識我嗎?”她語氣平淡,雙眸微微發顫。
阿姊手中的針線一停:“或許認識。”
“那為何讓我入宮?”
“你方才不聽了那敕旨,是入宮習禮。”
“那阿姊為何不同我一起?”
張淑手中針線停了下來,雙眼還是彎彎成月牙笑着說。
“哪有那麽多為何,聖人在宮中閑悶,便想找個鬧騰的,放眼長安,哪個比你鬧騰!”
“阿姊!”十四娘笑着打鬧。
張淑瞧着她,輕輕拉過她的手:“聽阿姊的,宮中禮節諸多,切記少說少聽少看。”
十四娘仍舊笑着道:“自然。”
……
走出阿姊的屋子,她的臉色瞬間變了,似乎這月光般黯然。
腦海中竟有那一句詩:秋空明月懸,光彩露沾濕。
是啊,今日是十五啊。
阿姊看來并不知情,東宮使者走後,十四娘本是想要找阿耶阿娘。
她不想入宮,更不想做那需飽受禮約束的縣主。
想着以往的任性,阿耶阿娘皆是包容。
可卻聽見阿耶和阿娘的對話。
“聖人還是猜忌你當日與安氏的事,今日蓉兒被許給安家,也是為了安撫安祿山的心吧。”
“你從小在宮中長大,自是知道帝王多疑。”阿耶說,“何況楊國忠這賊人在旁扇風,我若不答應,想必那謀反的罪名便扣下了。”
“可……十四娘年幼,平日被你我寵壞了,入宮定是會出事。不如讓淑兒入宮,淑兒平日謹慎小心,自然是不會出錯。”
“夫人,你當真是忘了嗎?”阿耶從未這麽說話,句句話就好像帶着刀刃,“十四娘雖叫了十數載的阿耶阿娘,可她終究不是你我的骨血。淑兒,淑兒才是你我的血脈,怎麽也得保住她啊!”
阿娘已忍不住哭聲:“我怎的不知!可這麽多年,你我看着十四娘長大,如今她方才及笄,你狠得下心?”
阿耶臉色鐵青,長久未說,但還是有了決斷。
“我不忍心,但二者選其一,我定是選淑兒的。”
我定是選淑兒的……
昔日疼愛自己的阿耶,無數珍寶,無數的偏愛,全在此刻全部崩塌。
若她自小被苛待,被父母無視,姊妹欺淩,她尚能理解。
可她曾是公主府那顆最耀眼的明珠啊!
為什麽,她不是親生的!
十四娘恨不得立刻沖進去質問他們,為什麽要放棄她!為什麽選擇阿姊!
那雙手攥得紅紅的,可她最終還是放棄了。
此時此刻,無數過往的細節撲面而來。
阿娘阿姊都是娴靜的性子,可她卻鬧騰不行。
阿耶說得出阿姊小時所有的事,卻唯獨記不起她是什麽時候出生的。
阿娘和阿耶向來都不罵她,唯獨罵阿姊。
……
她的腦子忽然變得好沉,各種各樣的思緒撲面而來。
可明日天一亮,她便要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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