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東宮

入住東宮後,李亨令張良娣收拾出了一間朝南別院。

東宮別院也有宮人十餘人,領頭宮人乃是聖人派來的鄭教習,年尚輕卻一副老成打扮。

“縣主萬福,今日起婢子便是縣主的教習。”

“有勞鄭教習。”十四娘雖平日在家不顧禮數,但宮中禮儀卻是那些平常官女子所比不上的,畢竟阿娘曾是這宮中長大的。

鄭教習瞧了瞧她:“縣主出生顯貴,想必禮儀早已學得差不多了。”

“那我可以習些別的嗎?”

鄭教習倒是很有耐心問:“那娘子想學什麽?”

“騎射。”

“這個,婢子不會。”

“馬球。”

“這個,婢子也不會。”

“無妨,這些我可以教你。”

“啊?”

小桃在一旁拉扯道:“娘子,搞錯了,她是你的教習。”

鄭教習自幼在宮中跟着老教習習禮,平日裏見過的娘子不是沉默寡言便是小心客氣,很少有見到像十四娘這般活潑動人的。

“今日沒有安排禮習,娘子可以在東宮稍稍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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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娘欣喜,便是入宮那刻起提着的心眼稍稍放下。

這東宮之中大多也是數不清的宮殿,她們一時間就迷了路。

大概一直向北走,便看到一處小門,小門開了一個縫。

門縫之間,男子們頭戴紅抹額,身穿盤領窄袍,腳踏烏頭靴,應是武官。

“娘子,在此偷窺怕不合禮數。”鄭教習在後說道。

十四娘看向她:“你可見過大唐将士?”

鄭教習連忙搖頭:“婢子未曾見過,也不想見。”

十四娘道:“你快來瞧瞧,這可有意思了。”

“婢子不瞧。”鄭教習連忙捂住眼。

誰知話音還未落,便被十四娘一把拉下身子。

“你瞧瞧,可認識?那領頭的小郎君,看上去傻乎乎的。”

鄭教習雙眸微微睜開,語氣有些無奈道:“那位是左龍武大将軍陳玄禮之子,陳雲之。如今是東宮衛率,負責操練太子親兵。”

龍武軍乃屬北衙六軍,又是聖人的貼身軍隊,地位極高。

“如此說來,他挺厲害的。”

“他再厲害也得聽建寧王殿下的。”鄭教習接着指向另一邊,“另一邊乃是北衙三衛。”

北衙三衛往日倒是勤練苦幹的皇室禁衛軍一支,不過眼下貴家子弟多,沒什麽真本事。

她忽地蹲着擡眸:“鄭教習怎都知曉?”

鄭教習輕咳一聲:“娘子,別再上前了,小心被發覺了。”

“知道了。”

十四娘雙眸直直緊盯,大唐善騎射者諸多,這皇家禁衛軍自然是佼佼者。

她雖和師父練習劍術,但射箭卻一竅不通。

“在看什麽?”

“看他們比較箭術。”

“哦,可看出什麽了?”

十四娘微微蹙眉:“我倒是頭回見,遠處不是靶心而放着件方天畫戟。”

“可知為何?”

“相傳當年太宗與尉遲将軍陷入陷阱,太宗彎弓搭箭,以一箭射中單雄信那把方天畫戟的刃心,尉遲将軍竟将那方天畫戟生生折斷,這才脫離險境。”

“倒懂得不少。”

十四娘一回頭,一張臉就差點貼到臉前,吓得她坐到在地。

“你……”

一旁的鄭教習與小桃已經跪下行禮。

“建寧王殿下。”

竟是他?

十四娘倉促起身,還未整理好衣服:“殿下。”

“按禮你不該叫我聲三兄?”

“你我是表親。”

李倓朗笑:“我家中并無阿妹,即在東宮,往後便叫三兄吧!”

她裝作微笑識禮說道:“三兄。”

李倓大方推門而出問:“可想親自練上一練?”

十四娘看向鄭教習,見她也未開口阻止。

“自然想!”

這地方寬闊,正是騎射的好地方,相比每日見着的宮闱,此處連空氣也是清新。

“殿下!快來瞧瞧,陳雲之又不服氣,非要讓殿下評理。”

“來!”他從臺上一躍下去,身手不凡。

陳玄禮之子陳雲之倒是有他阿耶的風采,一箭已經中了刃心。

他徑直走來看向的并不是十四娘,而是……

“幼娘,我這箭術如何?”

那個被叫做幼娘的正是鄭教習。

她不是說,從未見過大唐将士嗎?

幼娘有些尴尬難言,支支吾吾解釋:“我們倆家是世交,我與他不熟。”

陳雲之委屈道:“幼娘你好生無情,我倆自幼一同長大的,這位是?”

李倓介紹道:“聖人新封的張縣主,我的十四妹。”

“殿下,你這又亂認阿妹!”

十四娘雙眸微微一怔,衆人皆盯着李倓。

李倓倒是自如解釋道:“這世間紅顏不少,不過這是親妹。”

十四娘松了口氣,果真,如坊間所傳一般,李倓不過是個潇灑紅塵的王爺。

“雲之,不是說要比較箭術,如何?”

“我等都已經勝了,三衛那些人非說我們勝之不武。”

三衛當中站出一人:“陳将軍的弓箭乃是太子所賜,我們必然比不上。”

陳雲之不服:“究竟是弓箭的問題還是箭術的問題,你們不清楚嗎?”

“眼下三率之人都敢瞧不起我們北衙三衛了嗎?”

這家夥是要挑起東宮與聖人的矛盾。

李倓未說話,只是拿起一旁放着的普通弓箭,朝着遠處一射。

只聽見清脆的聲響,正中刃心,刀刃碎裂一地。

雖說方才陳雲之已中一箭,但也得有力一箭才能将那刀刃擊碎。

當日在圍獵中,他的箭術也是數一數二的,如今一看,還真有當年太宗風采。

三衛自然沒有話可說。

他将弓箭遞給那人,說道:“無論是太子三率還是北衙三衛皆是為了聖人的安危,大唐安康,又何必傷了和氣。”

“建寧王殿下說的是,臣等定會好好操練,不負聖人所托。”三衛倒也識趣,“走!”

人走得差不多了,陳雲之不屑:“殿下,你瞧他們,分明是輸了卻不肯認,眼下的三衛可大不如以往了。”

“陳衛率此話不合禮數,怕會引來殺生之禍。”鄭幼娘說道。

陳雲之聽了沒生氣,反倒笑問:“幼娘是在擔憂我?那我不說,往後都不說了,你們也不可再胡說啊!”

“是!”衆将士笑道。

幼娘雙頰一下通紅,轉頭匆匆離去。

“三兄不是說要練箭?”

李倓拍了拍她的腦袋:“眼下快入夜了,我同人約了吃酒,這樣,三兄明日教你。”

果真是個愛打白條的浪蕩子。

看來入夜了,這建寧王倒是更忙碌了。

回到東宮別院,院子裏站着一人,正是那日的沈氏。

“您怎麽站在此處?”十四娘見着她的身子,“快裏頭坐,小桃,奉茶。”

“不必了縣主,我今日來就是來送些親手做的糕點,以謝縣主出面解圍。”

“廣平王殿下已經差人來謝過了,孺人不必多禮。”

“想着阿妹若是無聊,也可到我那處坐坐。”那沈氏和善,面容雖不如崔氏那般靓麗,卻是個溫婉美人,誰人躲得過溫柔鄉呢。

說完便離開了。

小桃放着糕點小盞:“這沈氏倒是挺親和。”

十四娘喝着水:“人落水之後,若是抓到一根稻草便會努力攥緊。”

“娘子是何意思?”

她神色微微動容:“怕只怕,我并非是那根可靠得稻草,到頭來也是落水人。”

還未等開了這匣子,外頭又有宮人來了。

“娘子,建寧王托人送來的。”小桃欣喜打開,“眼下入冬了,建寧王特給娘子送來的防凍膏,可算是有心。”

防凍膏的氣味特殊,輕微的草藥味泛着甘甜的後調。

“幼娘,你也試試。”

“多謝縣主,只不過我這處也有。”鄭幼娘從袖中掏出了一瓶,“殿下對東宮中人都很好,給每個人都發了一罐。”

她看向手中的防凍膏,原這不是有心,是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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