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蔣祐重整情緒回到包廂,遙遙望去肴核既盡,男同學正拿着酒杯走動着交流感情。有的面紅耳赤,瞳仁在酒精的洗濯下發着光,看起來神采奕奕。有的面色如常,面帶傻笑,眼神迷離,醉态畢現。
也不知道光身上是不是裝了能第一時間感應到自己方位的雷達,蔣祐才落座,他就端着酒杯跑過來,“蔣祐,你他媽是不是屬曹操的?滿世界跑,找你都找不着!”
蔣祐轉頭看他,“敬酒?少喝點,猴屁股都爬臉上了。”
“找到對象高興啊,來來來……”
蔣祐下意識地看了眼墨魚,“怎麽不帶來看看,怕沒墨魚漂亮?”
道光一臉得色,“帶來了!柴莫俞,人瘦膚白腿又長,兩只眼睛像星光!”
聽到道光醉後亂作的詩,蔣祐繃不住笑了,扭頭問沈深,“你手機電量夠不夠?”
“夠。”沈深掏出手機遞給蔣祐,蔣祐笑眯眯點開語音備忘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你再說一次,你結婚的時候,我在現場放給你和你老婆聽。”
“說就說!”道光放下酒杯,“我老婆柴莫俞,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人瘦膚白腿又長,兩只眼睛像星光,我愛她一輩子,海枯石爛,至死不渝,我還要和她生,生……”
蔣祐大笑了幾聲,把酒杯遞到他手裏,“去去,到別桌吹牛去吧。”
包廂裏傳出一陣哄笑,柴莫俞也跟着笑了,道光讷讷地,“老婆,你笑什麽啊?”
柴莫俞笑眼彎彎,比起年少時更具成熟女性的風情,“大家笑什麽我就笑什麽咯。”
包廂內沉默了片刻。
豔羨的,驚奇的,失落的目光紛紛投來,不一而足。
墨魚竟真叫道光這小子成功追到了。
有些同學在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讀書,因而結婚得早,朋友圈裏的孩子站起來都一米多高了,知道蔣祐是個人民教師後紛紛來敬酒,讓蔣祐有機會能幫孩子輔導輔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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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祐一口應下,和人碰了碰杯,含笑交談,沈深站起身來想加入對話,被一人抓住,詢問起了風濕骨痛的注意事項,兩人漸漸交談起來。
空腹喝了幾杯,蔣祐從楊侯倫那裏借了個打火機,借口上廁所,走到外面透氣。
酒樓裏燈火通明,服務員端着菜從走廊那頭走來,路過蔣祐時露出個标準微笑,“您好。”
他臉上的笑只閃現了一瞬,又隐匿在燈光下,蔣祐點了點頭,看着他的身形從走進不遠處的包廂,不由想起王爾德曾說的。
每個人生來都是君王,但大多數在流亡中死去。
倚着門聽着包廂裏鼎沸的人聲,為生活奔波勞碌的壓力再度降臨,蔣祐摸了摸被胸口捂熱的信封,從兜裏摸出根煙來,往樓道走。
拐角傳來對話聲,他稍稍站住腳步。
“方忍冬,你以為我真的管不了你?!”
蔣祐皺起眉頭,指間的煙還沒點上,欲墜未墜懸在指縫。
方忍冬語調平靜,蔣祐甚至能腦補出他漫不經心的神情,“你叫我來的同學會,現在這樣,難看不難看?”
那人冷哼一聲,“你要知道什麽叫難看,還和不三不四的人搞醜聞!”
蔣祐隐約猜到或許他們在聊方忍冬到gay吧被拍的事,扭頭想走,卻聽到方忍冬一聲輕笑。
“窦理,我是同性戀,你又不是在新聞出來以後才知道。”
那個叫窦理的人沒說話,拐角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憤怒地揚高聲音,“你現在還會抽煙了?”
方忍冬不慌不忙,“有幾年了,我的白月光教我的。”
蔣祐一怔,手裏的煙也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煙,撣了撣灰,夾在指間,擡頭的瞬間窦理的聲音簡直像是要把酒樓的天花板頂穿了,“你到底還有沒有點羞恥心?!”
“十年前我父母囑咐你和窦叔照顧我,可沒有吩咐你爬上我的床。你的羞恥心又有多少?”
“登鼻子上臉了?要不是你勾引我,我怎麽可能上你的床?你現在給我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
方忍冬笑了,“你高估了你的魅力。要不是窦叔叫我回來,我早把你忘了。聽說你剛生了個女兒,還沒來得及恭喜你。有了妻女就別惦記我了,她沒對不起你,我更沒欠你什麽。”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酒店四周密閉的窗戶像是把無形空氣鎖在裏面又凝固住了,蔣祐甚至能聽見自己胸口心髒有力地跳動聲。
窦理的聲音聽來痛心疾首,“你這麽做怎麽對得起方叔叔和方阿姨……”
方忍冬輕輕打斷了他的話,“差不多得了,我走,你也走。”
窦理怔住了,“你什麽意思?”
“你無非不想承認還對我念念不忘,我信了。今後別糾纏我,行不行?”
窦理怒了,方忍冬自顧自地擡步往這頭走,蔣祐躲閃不及,索性大大方方迎上前。
方忍冬勾了勾嘴角,“聚會散了?”
蔣祐搖頭,舉起手裏的煙,“出來透氣。”
方忍冬笑了,“老煙槍。”
蔣祐也笑,“你不是也在抽?”
方忍冬擡手把煙懸在蔣祐肩頭,抖了他一肩的煙灰,輕輕吹去,在蔣祐的耳邊低語,“名師出高徒,我這煙瘾是從你這裏傳來的,你難道想推卸責任?”
蔣祐被他忽如其來的狎昵之姿整的手足無據,直到看見後面的窦理變了臉色,才默默後退一步,指着不遠處的包廂,語調輕快,“怎麽會,大家都還記得你,要不要來坐坐?”
方忍冬不置可否,擡手垂眸吸了口煙。明明是鉛華洗盡,未施粉黛的側臉,卻在燈光下無端生出冷豔的貴氣。
他在為自己此刻的不配合而不高興。
深覺受了冷落的窦理從後面走上來,斜眼看蔣祐,“方忍冬,他是誰?”
“你還沒走?”
“我在問你,他是什麽人!”
“他是蔣祐,我剛才和你提到過的,”方忍冬嘴角帶着模糊的笑意,一字一句地,“我的白月光。”
窦理指着蔣祐的鼻子,“給我他媽的離方忍冬遠一點!”
蔣祐夷猶片刻,“這不太可能,我永遠……”
方忍冬的話音未落,窦理的拳頭就朝蔣祐招呼過來。蔣祐沒防備,被一拳砸中鼻子,登時頭昏目眩,朝後趔趄了幾步,半蹲着好半天才緩過神,熱流從鼻腔裏淌下來。
蔣祐握緊扶手,緩緩站起來,卻笑了。
“學長,下次換個人坑行不行?”
方忍冬嘴角勾起清淺弧度,“我說過最讨厭你說敬仰我,現在是不是不敬仰我了?”
蔣祐用袖子擦了鼻血,“不,我永遠敬仰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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