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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辦公室出來,我看見鮑曉彤正微笑着在外面等我。
“‘西塵呀,’她說,‘打小報告很累吧?是的,不用想也知道你一定是累壞了……來,找個地方,讓我們好好地給你松松筋骨,好讓你恢複恢複體力!’
“她身後的那幾個小跟班一陣笑。
“接着,她們就把我架到了校外的某個僻靜地方,緊接着又是一陣熟悉的拳打腳踢。
“我已經習慣了,所以只是用手護着腦袋,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終于已經初三了,等到畢業,我就再也不會跟這幾個惡魔有分毫交集了。
“這是多麽諷刺——在這個被無數畫家、詩人、音樂家歌頌為‘花季’的年齡,我卻像在等待救贖一般渴望着畢業。
“而更加諷刺的是——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升入高中之後我竟然會再度遇見鮑曉彤,還跟她分在了一個班一個寝室!
“兩位大哥哥,你們能想象到我當時近乎絕望的心情嗎?
“可是鮑曉彤看起來卻是很高興,還在開學第一天對着我笑眯眯地說道:‘咱們又見面了,真是好巧啊。’
“兩位大哥哥,我并不是沒有想過要換寝室,可認識我的幾乎都認識鮑曉彤,根本就不會有人願意跟我換寝室,而剩下那些跟我本身就不熟的同學,更是自然不會同意這個原因不明的請求。
“她們都很聰明——比我聰明得多,運氣也比我好得多!
“而鮑曉彤的交際能力依舊很好,沒過多少時日就把寝室裏的所有人都收攏得服服帖帖,更是很快再度擁有了季思燕這個新的小跟班。
“升入高中的鮑曉彤不再像初中那麽喪心病狂——請原諒我使用這個詞語,因為我覺得初中時候的她真的就是一個惡魔,是一只沒有人性的野獸——可是她依舊以折磨我為樂,手段還是跟之前一樣,只不過頻率有所降低罷了。
“記得有一次,又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在寝室被鮑曉彤幾乎打個半死,簡直快要背過去,連平時幫着她欺負我的季思燕都有些害怕了——畢竟她是半路和我們認識的,可能還存有那麽一丁點兒良知吧,所以可能還沒有看習慣鮑曉彤對我的虐待——反正她勸鮑曉彤不要再打了,要是鬧出人命可就麻煩了,可是你們猜鮑曉彤怎麽說?
“我想,我也是一輩子不會忘記她的那段話。
“她說:‘怕什麽,有《未成年人保護法》呢,就算真是失手把她給弄死了,只要認罪态度好一點兒,在法官面前裝得可憐兮兮一點兒,就好像是真心悔過一般,那根本就不會判多重的刑。這幾年再不幹,等以後成年了想幹都沒機會了。再說了,我打人可有經驗了,知道哪兒下手會疼,但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這樣受點皮肉傷,就算她鬧到警察局去,也會因為證據不足、程度太輕被簡單敷衍幾句了事,她根本就不能拿我怎麽樣。’”
翟錫已經聽不下去,氣得狠狠敲打了桌面一掌,把筆扔到一邊,痛苦地抱住腦袋狠狠地抓撓着自己的頭發,喉嚨裏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響。
“操-你媽的,我操-你媽的!”他禁不住踢打桌腳,有憤怒的淚花在他眼裏閃爍着。
東奕坤一言不發,臉色卻是前所未有地難看。
“三年了……”可是紀西塵依舊繼續着她的講述,眼神空洞得仿佛是在旁觀一個與她無關的遙遠故事,就好像此時她的任務,就真的只不過是為還原整件事的全部真相一般,那麽冷漠,那樣平淡,“這種和煉獄一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年了……
“可是現在的我,才剛剛升入高二,而我們學校,直到畢業也不會換寝室的——這也就是說,我還要跟鮑曉彤這個惡魔一起共度近兩年的時光……
“你們大人也許會覺得一年兩年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是對我來說,這樣的日子實在是太漫長、太漫長!漫長到像是有一百年,而每一天都是讓人一想到便是頭皮發麻頭昏目眩的煎熬……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想到這個被無數詩人作家歌頌比喻得像鮮花美酒那般甜蜜浪漫的年齡就要這樣在沒有盡頭的黑夜、侮辱和毒打中度過,我就禁不住渾身發抖……
“而且,因為鮑曉彤的緣故,班裏一直沒有人敢跟我做朋友。
“大家都知道我跟鮑曉彤有着很密切的關系——可是諷刺的是,她們一直以為我和鮑曉彤是很好的朋友,只不過相處方式有些怪異罷了。
“誰都不敢多管閑事。
“或許初中的時候還會有人知道一些相關的,可是其實了解內情的人并沒有幾個。
“大多數人都只是知道我常常和鮑曉彤在一起,卻不知道我是被迫的,更不會清楚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麽情況。
“而上了高中之後,鮑曉彤更是學聰明了。
“她在人前對我客氣得不行,而一回到寝室,就現出了她真實的嘴臉。
“我想,到這種時候,已經不是有什麽過節或是恩怨了,她根本是早就已經習慣了。
“如果不這麽做,她一定感覺很空虛,感覺生活很沒有樂趣。
“而且,她敢這樣待我,一定是因為她吃準了我不敢反抗,也不敢拿她怎麽樣吧。
“畢竟班裏,有一半的人都是她的擁趸。
“她一定是想通過虐待我獲取一些她渴望得到的東西。
“一些……單靠她自身無法獲取的東西。
“一些陰暗的想法開始在我的心中滋長——但我始終覺得,我不會有勇氣那麽做。
“直到那天下午。
“是的,就是昨天的返校日。
“那天,我懷着和以往一樣的沉重心情帶着行李回校。
“走到寝室樓下,我無意間往保管行李的地方瞥了一眼,發覺今天阿姨沒在值班。
“可是那時候,我并沒有想太多。
“那時候,我只顧着在心裏祈禱鮑曉彤還沒回來,這樣我把東西理好就可以直接去教室了。現在怎麽說也已經升高中了,在教室裏不管怎樣總比在寝室來得安全些——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可老天似乎就是要和我過不去一樣,那天鮑曉彤又和往常一樣早早地來了,還靠在椅背上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桌上擺着已經鎖了屏的手機。
“可是,一見我回寝室來了,她的眼睛裏便一下有了亮,就好像看到等待許久的新玩具被快遞員送到她家門前似的。
“‘今天來得挺早啊,紀西塵。’她說,站起身來笑着看我。
“确實,當時寝室裏除了我和她,再沒有第三個人在。
“我不敢看她,也不想回應她的話,只顧自掏出鑰匙把櫃門打開,準備把衣物收進衣櫃裏。
“可她好像今天本就心裏有氣,見我如此,便帶着挑釁的語氣說:‘怎麽回事啊紀西塵,你現在開始牛氣了是吧?他媽的,我跟你說話你也敢不理了是吧?!’
“我咬着牙一句不吭——因為我知道,不管我說什麽她都會找到借口說我說的話就是想惹惱她,然後就找到借口對我破口大罵,再接着就是侮辱毆打,我早就已經清楚得跟背了五百遍公式一樣了,所以我還不如什麽也不要說。
“‘好啊,你最近很拽嘛!’可是鮑曉彤總是能找到理由的,見我不應她,她便徑直一把揪過我的衣領把我摔倒在地,擡起腳就狠狠地往我肚子上招呼。
“我本該忍,可那天我突然感覺我再也忍不了了——還有兩年!這樣地獄般的日子還要等兩年之後才會到頭,即使我能夠捱過去,可是畢業之後我依舊會在每天晚上的噩夢裏見到她,而她呢?她卻會雲淡風輕像什麽事兒都沒有一樣幸福地升入大學,繼續享受着小跟班的簇擁誇贊、師長的欣賞關照、男生的愛慕追随,根本就不會想起曾有一個靈魂被她狠狠踩死在污濁的泥濘裏,踩死在不見天日的地獄裏,失去了所有的尊嚴——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曾是一個有生命有感情有追求的活生生的人!
“就像是被魔鬼附身一樣,我紅了眼,好像忽然就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了,像是瘋了一樣抓住鮑曉彤的腳踝,趁她愣神的那一瞬拼盡全身力氣将她放倒——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裏來這樣大的力氣,可是我恨極了,這三年經歷的種種都在那個瞬間如洪水決堤一般湧上我的腦海,使得我幾乎喪失了所有的理智——我狠狠地壓在鮑曉彤身上,使勁地掐住她的脖子,因為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之後要繼續忍受這樣暗無天日的對待,直到餘生也不會懂得什麽是幸福,我早就忘記了幸福是什麽感覺,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我已經什麽都不再在乎了,我想要的只是她死,要她猙獰地死在我眼前!
“哈!然後我看到了什麽?
“我居然在那一瞬,在這個魔鬼眼裏看見了恐懼——她竟然也會怕我!
“現在想想,當時我的眼睛,一定放着仇恨的兇光……
“一定非常可怕,竟讓鮑曉彤這樣的惡魔都感到害怕了……
“可是她的害怕卻讓我興奮極了,這個魔鬼居然也會有害怕的時候,這可真特麽的讓我高興,于是我加大了力度,看着她絕望地伸手在空氣中亂抓,想掰開我的手卻怎麽也使不上勁——我無比快樂地欣賞着她那痛苦的表情,直到我忽然發覺她的掙紮開始減弱,之後……就一動不動了。
“我慢慢軟下來,忽然間感覺很害怕,便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她的心跳——可結果讓我渾身都冰冷了……
“我……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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